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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屋顶话凉疑点渐出2 ...

  •   是有传闻说林家二姑娘未出席沈昭情的出殡仪式,只是无人知晓竟是这样的缘故,而那临安王府悬挂了好几日的白幡,居然,是以为林幺初也要死了才没有撤去。

      景南浔有些担心,只是这担心未免多余,林幺初早已无恙,一切的苦痛,也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他问:“后来的事呢?”

      林幺初告诉他:“我被爹爹禁足了几日,未曾出房门,一是休养,二也是为我那夜言行的出格。在这期间,阿翁从王府搬了出去,到城南的潇水庄子颐养天年,而我,则为阿娘守孝,日复一日。再后来,我渐渐以为,一切只是我的错觉,兴许真如爹爹所说,只是我不肯接受阿娘的离去,才臆想出中毒一事。”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那你现在又为什么会……)

      景南浔觉察出她的后话:“你又发现了什么?”

      林幺初神色毅然,从袖中掏出一张叠好的草纸,展开后,是一幅人像。

      “临安王府不养闲杂人等,阿娘去世,连同着服侍她的婢女一概被送出了府,除了这位钱妈妈,她是阿娘的陪嫁,府上的诸多事务也都有她经手,所以爹爹并未遣送她出府。那天,我无意听到她与另一个婢女的私语。”

      ---[临安王府]---

      三年前。

      钱妈妈对旁边的老妈妈道:“我们家王妃怎么也是武将之女,哪能就那么体弱多病了。”

      突然,把声音压低,带着惋惜:“唉,这生孩子,就是要人命呐,也就是生了两位公子之后,王妃就愈发不行了,大夫隔三差五地来,看也看不出什么毛病。”

      一旁的妈妈疑心道:“大夫也不能尽信,也有不少庸医充神医的,再说生子耗元神,王妃殿下……许是因此落下病根呢?”

      钱妈妈:“马大夫可曾是太医院出来的御医,连他都救不了我们王妃,你说说……也是命吧,王妃嫁到燕京来之后,有几天康健日子呢。”

      林幺初在一旁握紧兰萝的手臂,眉心一皱。

      那老妈妈又道:“我活到这个岁数,见的奇闻怪事也不少了,既然王妃不是天生身体不行,何况还自幼养尊处优,怎会到这种地步?”

      钱妈妈修剪花枝的动作一顿,竟长长叹了口气,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啦?”

      “要我说,当初王妃就不该嫁到这燕京城来,她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在流宁的时候,是个多康健的姑娘啊,便是马上的男儿郎也比不过,耍枪弄棒也习得的。可我们姑娘什么都好,遇上了那年的老爷,自此一发不可收拾,一心想跟着他,脾性也变了,就跟我们二姑娘一样的,乖巧淑静,也学着做女红、学琴棋书画,成了个闺秀。”

      “这不是好事?”

      “好事,自然是好事,可倘若能早些知晓嫁给老爷是这样的运命,宁可嫁给流宁的卜寿公子,说不准,就不是这样的活法了。”

      那老妈妈也被说动了。

      “唉,那倒也是这个道理。可那卜寿公子,不也是短命的。”

      钱妈妈:“他若非听了我们王妃有婚约的消息,心如死灰报名进了军队,兴许,就不会死在战场上……也是个痴情人,也是个壮士。”

      “我怎么又听说,那卜公子没死?”

      “怎么没死?”

      “人家卜家没见到尸首呀!”

      “那么大的战场,被那群蛮人砍成几截了,还怎么给你运回来?肯定是没了,不然,他若是活着,不会自己回家,还放着年迈的父母徒徒等待?”

      “也是,唉……”

      二人愁怵了片刻,那老妈妈环顾四周,确认了无人才放心:“素闻这临安王府府规森严,怎么今日你敢与我说这些?”

      钱妈妈不愧手脚麻利,一边说话的工夫,手上的活一点也未曾耽搁,做的漂亮利落,她将剪子收起来,道:“今日老爷不在府上罢了,我在这待了这么些年,府上哪日看的松些还不晓得吗。”

      那老妈妈有些艳羡:“也是,这伺候王妃的人里面,就你还在这府里了,你也是掌事妈妈了。”

      谁知钱妈妈却道:“我要留下来,是舍不得这生活了几十年的王府,也想替我们王妃瞧瞧几位姑娘公子平安无事。只不过,这几个月了,我日日思着念着王妃,甚至还常常做梦梦着她,还惦记着梦醒了就要服侍她呢!我、心里苦啊,那么年轻的人,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抚了抚心口,顺了口气,将眼泪咽下去了:“我荐你来,本就不打算再留在这了。”

      那老妈妈大惊失色了:“萍茹,你把我荐进来,是要我替你的位置啊?!”

      钱妈妈摇摇头:“素秋,辛苦你了,我也该回去看看了,几十年没回过家了,我恨不得一辈子没做过自己。”

      素秋握着钱妈妈的手,便是连大宅门里的老妈妈,手上的茧也总比田妇的糙手要更细腻些,不得不说,哪怕府规压着人,素秋是羡慕的。

      “我要谢你,萍茹,是你给了我个安稳日子,我不怕吃苦,何况,这算几门子苦,你若遇上天灾、人祸,才晓得我们庄稼人有多难活命。”

      二人没再说下去,有人来了。

      钱妈妈道:“张总管。”

      张寅是临安王府的大管事,协理府上内务。

      他对钱妈妈道:“钱妈妈,你离府的手续,还有离京出城要办的文件儿也都打点好了,明日,你便可还乡了。”

      钱妈妈拜过:“劳烦张总管了。”

      张寅又将一份地契交给她道:“这是老爷给你划出的一块田地,以后有了这块地,你也可凭此为生计。”

      钱妈妈受宠若惊:“老爷垂爱,奴婢受之不起啊。”

      张寅也尊敬她:“你为先王妃奉献了大半辈子,得到这些也是应该的。”

      ……

      “后来的话,就没有用了,我没再听下去。”林幺初道。

      景南浔明白了:“这人,是钱妈妈吧。”

      “嗯。”林幺初将草纸交给他:“帮我找找看,不知为何,我找不到她。”

      “为什么找她?”

      林幺初反问:“上面的事,你可曾发觉有何不妥的地方?”

      “的确有一点我很奇怪,你母亲,原来是到了燕京之后,身体才变差的?”景南浔一边说着,一边端详画中的人像。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按理说,不应该如此,阿娘底子不差,调养更是有专人尽心尽力,若说是因为生子耗费元气,也不该越补越差才是。所以我觉得,这其中有不对的地方,我们都无人察觉。”

      “你可曾与你父亲谈过此事?”

      “谈过,他的说法,和阿翁一样。”她眉目间极快地闪过一丝愠怒,而后,是渐渐浓郁的失望。

      “你猜,他们怎么说?”她自问自答,“他们说,是命啊……我娘的命如此,与燕京无关,与我们几个孩子无关。”

      “为什么是命啊……景南浔,我想不明白啊。”她苦艾艾地道。

      夜渐渐入深,云层低矮,压着树梢,也遮过了孤月,竟显得有些惨淡。

      他看着身旁的人,单薄得很,好像也是一个人走了很久,才能到现在这片瓦檐上来,吹吹风,聊聊心事。

      好想、好想安慰。

      算逾矩吗?他自问。

      却终究未敢造次。

      “不是命。”他斩钉截铁道。

      林幺初愣住了。

      只听得少年缓缓道来,那点骄傲恣意,融在了温水中,脉脉而不算宁静,是淡泊不了那明目张胆的偏心的。

      “人自有命的说辞,是无能之人掩耳盗铃,与此相对的,是事在人为。之前也有人菲薄自己,说他自己是废柴,顶多叫火窜一窜,可是现在,他已经是金陵的副将了。我若也是菲薄之人,也绝不会有今天的战绩。”

      这是他的由衷之言,也是他的一番小感慨,做人的确不能太过看轻自己,否则,假也成真,再做不得翱翔的凤凰。

      林幺初却笑了笑。

      “笑什么?”他不解,“是我说的话,很自大吗?”

      林幺初解释道:“没有,只是你说的这位副将,我也认得。原来世界之大,各路相通,各处相连。”

      景南浔觉得有意思:“夫人也认得?”

      “太常寺少卿之子褚璟,我少时曾与他同窗过几年,所以认得。他习学时便是这样的人,明明很有把握做好,偏推脱自己学得差,最后,狠狠惊艳我们一笔。”

      (哈哈,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吗?)

      景南浔也笑了。

      “你呢,你是怎么认得他的?”她问。

      “他做我的下属,也共事过一年半载。再而后官职调动,也就分开了。”

      “嗯。”林幺初渐渐沉思。

      一个是同窗,一个是同僚,终究还是有些区别。

      二人沉默片刻,景南浔道:“夫人,你今天能告诉我这些,我不会坐视不管的,这个人,我帮你找。还有什么别的线索吗?”

      “有的。钱妈妈家在堰湟,只是我未在堰湟找到过她。”

      (好奇怪,一块地方就那么大,怎么会找不到?难道她没回老家?)

      景南浔便有了思路:“钱萍茹,堰湟人,记下了,明日去军营看看有没有办法。”

      可他又有一点不明白,明明林衍便是户部尚书,若要调查一个人的去向,他办此事最为易如反掌,林幺初怎么会想不到通过林衍找人,独自绕如此大的圈子?

      他只是换了个问题:“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对,确实该问这个。)

      林幺初的回答出人意料:“我怀疑阿娘的死因,这件事,爹爹、阿翁、义父还有三位兄姊都知道……只是,我着手调查这件事,真正知晓我全部举动的,也仅仅是我一个人而已。”

      (你一个人?)

      景南浔听的很明白:“你是怕有人阻拦,”他剑眉星目间有质问,“还是怕连累旁人?”

      “……”林幺初不语。

      也并不全是如此。

      若知道的人越多,必定会有所阻碍,使得她无法全然伸展拳脚,中间夹着几个知情人的话,反而处处受累。再而言,倘若事情败露,自始至终也终究只是她个人所为,与旁人无关,再多的不认同与诋毁指摘,也不会牵连到第二人。

      小小的一个人,居然会承担这么多。靠着自己,一点一点摸索一件几乎无迹可寻的事,还要在身后留一双眼睛盯着,长此以往。

      见她不答,便算作默认,景南浔居然有些气愤的意思:“你能不能多为你自己想一想?”

      林幺初毫不为之感动,反而十分不可动摇地对他道:“同样的话,我也奉劝给你。景南浔,你日日青楼的时候,难道没有为自己想过,会受到多少人的斥责吗。”

      (又来,不要吵架啊喂!)

      景南浔一时语塞,被一个小姑娘一句话以牙还牙了。

      果真是如此,自己不就是个反面例子。

      她又道:“我与你说这些,不是想听到你对我的不满,无论出于何意。倘若你无法理解我,不打算帮我,那就算我嫁给你是走错了路,日后的事,我自己来,不必借你之手。”

      “怎么你说的想与我‘并肩’,是这种涵义?”面对林幺初的突然严肃,他居然语气更加轻浮了起来,显露出猛虎一般的危险,却又像是挑逗,令人如同面颊上落了片翎羽,那一点点多出的分量,叫人好一番慎重的掂量。

      “……”

      “不说话,探讨完了?”他主动扭回了原先的话题。

      林幺初也正想说回沈昭情的事:“想探讨的疑点有很多,这只是其一。再如侍候我阿娘的婢女,不过短短半个月,悉数离开了王府,年轻的姑娘们嫁了人或者改了主家,年纪稍大的还乡归田,甚至还有几位,在我阿娘去世后不久便也离世。总之,我想找个能问清楚的,竟然无法办到。”

      (这么离奇?)

      “就好像,一切都有一只手在背后操控着。而且明明是人事,却可以叫人顺理成章的认为是,人的命。”她道。

      这便很是令人费解,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一个两个还能说得过去,可沈昭情的婢女共有十几人,半个月内全不见踪迹了。

      “你既说你们府上不养闲人,所以才将这些人遣送了出去,可若如此,钱萍茹用一个田妇来代替她在府上的事务,一定不合适。单凭这一疑点,你应该去问你爹。”景南浔分析道。

      “问过了,他说这位新来的妈妈识数认字,故而并没有让她将钱妈妈的各项事务全部接手,而是派她去了账房帮忙,并不欠妥。至于那些已经离府的,便与王府再无瓜葛,她们最终选择去哪,也不必为我们所知晓。”她道。

      “还有吗,在此之后,你又做了什么?”

      “我陆续找到了四位侍女,一一问了她们与我阿娘有关的事,只是她们大多说不出我想要的有用的话。不过还余下几位,哪怕我已经拿到了她们的户籍,也依然查无此人。”
      他道:“将她们都列下来,我替你一起找了。”

      居然如此爽快,林幺初未免心头一惊,有些出乎意料。

      明明这是她最想听到的结果,可来的如此轻巧容易,却叫她不太好意思了。
      “若是可以的话,明日我写给你。”

      “好……”他欲言又止,被林幺初看出来了。

      “你想说什么?”

      景南浔到这一步才道:“我可不可以认为,你嫁给我,是为了离开临安王府,离开所有可能的监视,好继续调查你娘的事?”

      被他说中了。

      林幺初的确有这个目的,被他自己想出来了,他或许也会失望的吧。

      无论对方是何人,被人利用至此,哪怕不在乎这桩婚事,也会失望的吧。

      更何况,景南浔如何会不在乎。

      思及此,林幺初心中揪痛了一瞬。

      “有一次,爹爹发现了我暗中的动作,他告诫我不要再做这样的事,否则,再发现一次,他就要关我禁闭,断绝我与所有人的联系,包括兰萝。一次机会已经用完,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唯有离开他的掌控之内,我才有查到真相的可能。”这是实话实说,她完全没有为自己而隐瞒什么。

      “想不到林家二姑娘,也会忤逆她的父亲。”景南浔善意调侃。

      林括以家教严肃闻名,京城老一辈的人知晓林家两位公子少时因林括常年领兵在外,故而课业多有懈怠,顶多算吴下阿蒙,若想有大作为,叫人看不到希望。林括安定下来后便竭力训导自己的两个儿子,如今,林衍和林淮一个户部尚书,一个工部尚书,官位显达,政绩卓越,这其中林括大有功劳,所以对于林幺初这个嫡女的栽培,京城人士也有颇多的看好,对林幺初的期望,便也比旁的世家女儿高出一筹。

      多少世家、豪门、门阀、乃至皇亲国戚,都日夜紧盯着林幺初这个十分重要的人物“花落谁家”。

      可最终,她却被圣旨许配给了令人大失所望的景南浔。

      这对盘根错节的“他们”来说,无一家得了益处。

      竟是让人料不到,林幺初一面顺从林括的意愿,长成了燕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一面,又还是个极为叛逆的小姑娘,哪怕被父亲威逼至此了,也不改初心。

      “是啊,我也想不到,走着走着,已经到这一步了。”她淡淡地道。

      她若是可以,只期望从来不需要做一个乖巧的女偶人。

      “今天,就说到此吧。”她有些倦累,眼见着孤月西斜,将近要后半夜了。

      “困了么?下去的时候注意好脚下。”景南浔提醒道。

      “汪汪!汪汪!”

      屋檐之下,一团白色的东西吠了两声,兴奋地朝向高高在上的二人,尾巴摇个不停。

      “小白还没睡?”林幺初和景南浔居然把它忘了。

      “唉唉呀小白!跟我回笼子去啊!”又来了一个急迫的呼唤声。

      小白又叫了两声,似乎是想上来,终究因为太幼小,尚且做不了什么,便被冲来的家仆抱住了。

      “看什么呢小白,怎么让你从笼子里跑出来了?”下一秒,他一抬头,便看到月色之下朦胧在黑夜中的两个人影。

      背对着月光,分辨出是谁尚且还需要一点眼力,只是他很快便认出来:“主公?王妃?”他有些惊诧,“你们怎么在上面?”

      景南浔和林幺初一起下来,稳稳落地。

      景南浔道:“吹吹风。”他插着手,慵懒极了,“你怎么还不睡?”

      大头抱着小白道:“啊,我今晚守夜巡逻啊,上半夜是红枫,下半夜是我。”

      林幺初眉间一皱:“王府何时需要夜间巡逻了?”

      “主公让的,自从上次闹贼之后,主公就要我们守夜了。”他看了眼景南浔,“主公……没与王妃说吗?”

      (景泆你演的还挺像,戏做全套。)

      景南浔只是坦然对林幺初道:“你若是想知道,下次这些变动都与你说。”

      林幺初本不在乎知不知道这些事,只是现在,她必须知道。

      (遭了,如果日夜都有人在府上各处走动的话,那虎符怎么回来呢?)

      于是林幺初道:“你看着办吧。”她又假意问大头:“为何方才我们在清塘那么久,没遇见红枫?”

      大头回复:“清塘那边毕竟是水域,把几处门墙看住了,贼人也进不来,清塘附近只需要晚食后看一下就行了。”

      (也是,虽然他们是顺安王府的家仆,毕竟不知道清塘那有虎符。)

      林幺初便知数了不少。

      她点头。

      小白在大头臂弯中懒散的动了动鼻子,水晶般澄澈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那主公、王妃,我就先带小白走了?”

      “去吧。”景南浔道。

      “夫人,我们也回去睡觉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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