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辞应遗事》一迟春水

20、大盳山忌日祭先妣

　　白日里制了荔枝香，林幺初让兰萝今晚便点上，眼下估计已经做了。

　　果然，刚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幽香沁入鼻翼，的确很好闻，有荔枝的清甜，却毫不刻意。

　　一年中到了这时候，还是有些热。林幺初床头放着一柄绣着锦帐芙蓉的团扇，便躺在榻上，慢悠悠地扇着。

　　这团扇上的花是林梦素亲手绣的，十分逼真，即便绣的是玫红的牡丹，也丝毫不俗气。更何况这锦帐芙蓉的品种，花瓣最是繁复，层层叠叠不说，每一瓣还都细窄紧凑着，没有一个月的工夫，是绝对完不成的。

　　林幺初极喜欢这柄团扇，年年入了夏便用这个，将别的那些名贵的都弃置在了一旁，甚至出嫁便也只从娘家带过来这柄。

　　她摇了一会清净内心，熬到现在于她而言本就反常，加之荔枝香凝神静气的，不一会便觉得眼皮重了，扇子也没放好，入了梦乡。

　　景南浔看着身旁人的眉眼，浓密的睫毛微微上翘，娇嫩可人。

　　林幺初的前额上已经冒出来一层细小的汗珠，看来是真的很热。

　　景南浔从她手中抽出团扇，在她头顶上空轻轻摇了起来，阵阵微风拂面，林幺初好像感觉没那么热了，惬意地转了个身。

　　从前在军营或战场的时候，身为将帅，无法太在意冷热而分心分神，常年这样，早就不怕冷不怕热了，也就没那么讲究，家里也没备冰鉴。

　　只不过，景南浔觉着，现在是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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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到了沈昭情的忌日。

　　林幺初换了一身纯白色素服，除腰间围一条黑色缎带，其余没有装饰或花样。包括头上，也只簪了一根云月木簪，别两朵白花，很是素净。

　　景南浔则是穿了一身黑，腰间围一条白色缎带，与林幺初刚好反了过来。

　　两人乘着马车，前往临安王府与林家人会面，再一同前往陵园。

　　到了临安王府，景南浔先下了马车，见到了林衍、林淮两位大舅子，也是同样的装束，黑衣白带。打了照面，林幺初从车上下来。

　　“哥、二哥。”她带着微笑。

　　“溆儿！”林淮已经张开双手准备像以前那样迎接了，林衍一把将他的手臂掰下来。

　　“你也真是的，溆儿都嫁人了，哪能像小时候一样了？人家夫君，还在一旁看着呢。我们当舅子的，也该避避嫌了，是吧？”

　　林衍说的时候一直看向景南浔那边，分明是说给景南浔听的，就看这妹夫接下来如何表现。

　　景南浔心领神会，做出一副“小舅子们尽管照旧，我什么都没看见”的表情，而后知趣地走开了。

　　林淮将林幺初抱着环了一圈才放下来，道:“溆儿嫁了人，出落得更大方了，真是便宜了那个小子。他有没有欺负你？他要是欺负你，骑着马也要过来找我，二哥绝对把他揍得下不了地！”

　　林幺初笑着道：“二哥，他对我挺好的，放心。爹爹呢，阿姐呢？”

　　林衍说道:“父亲今日去宫里议事了，西域来的使者这次是最终来定安庆公主的婚事的，指明了要见父亲，不好推脱。沁儿在打点等会要带的东西，很快就来。”

　　林幺初有些失望：“看来和亲一事，还是成了。”

　　“几把老骨头联名启奏，异口同声地力挺公主和亲，陛下还能如何倾斜？自然同意。”林衍无奈地抱着手。

　　（唉，板上钉钉了啊。）

　　林幺初：“丞相和贵妃做何反应呢？”

　　林衍：“丞相罢朝，贵妃闹绝食，还有安庆公主呢，闭门谁也不见。其实哪边都不好过，你不知道每日上朝的时候气氛有多冰人，四处都是白眼。”

　　林幺初了然。

　　“什么西域的使者要见父亲，我看要见是假，拿爹镇住丞相才是真。连母亲的忌日都错过，亏得我还只是个工部尚书，还能抽出半日闲工夫来。”林淮亦是插着手，明显是对林括不满意了。

　　这两位公子，可从来都不是唯林括马首是瞻。

　　林幺初调解道:“二哥别气了，我们去也是一样的。”

　　正说着，林梦素打点完东西过来了。

　　“阿溆！”

　　“阿姐！”

　　两个人都奔向对方，然后抱在一起。

　　“让我看看你。”她又将林幺初完完整整转了一圈，仔细查验了一番，“挺好，没瘦，反倒有些……圆润了？原本，我想着给你做件云肩，没来得及，还差些时候才能完工。”

　　林幺初心疼林梦素又要额外熬夜，她如今又在筹备进宫的事，诸事繁多，还要花心思在自己身上。

　　“阿姐，不要累着自己，云肩何时都能做，不一定非要赶在这几天里。”随即她又反应过来，“我胖了吗？”

　　（嗯？我没看出来啊？）

　　“哪里胖了，溆儿自幼瘦条条的，吃多少糖肉都不长肉。”林淮又看了看才道。

　　林梦素便笑着：“许是我的错觉，阿溆不胖的。”

　　（女孩子更细腻一些，更容易注意到小变化。林溆说不定真的在顺安王府养胖了呢。）

　　林衍满意的调侃道：“看来顺安王府的吃住都不错。”

　　林幺初羞赧：“哥，别说了。”

　　正此时，景南浔转了一圈回来，提醒一句:“人都齐了？时候也差不多了，出发吧。”

　　林幺初问：“姨娘呢？”

　　林梦素在她耳边掩手耳语道：“我娘今天身上不干净，去不成了。”

　　林幺初明白了，她转身对几个俊逸的男子道：“走吧。”

　　而后一行人陆续进了马车:景林二人一驾，林淮林梦素一驾，林衍一人一驾，还有随从八人。

　　沈昭情的坟冢在京城远郊最西侧的大盳山上。

　　与其说是陵园，不如说是一处规模巨大的墓葬群，历代大多数的将相贵胄都葬身于此，所以“一地千金”，好在山还够大，不然可能就会出现“新坟压旧坟”的场景了。

　　这座山的取名也很符合作为一处“葬身之地”，盳，音同“望”字，寄寓了生者对逝者的悼念，也有逝去的人在此处守望故国，守望子孙的意思。

　　此处除了王宫贵族，平民不得入内。而环境清幽肃穆，但山上生机盎然，不曾有凋零凄森之感。

　　这坟冢，自然是地位越高，墓也越高。山顶之上即置的是元氏的开国皇帝——世祖帝。

　　之后历代帝王之墓皆在其之下，只不过都至少在千级石阶之上。

　　一行人在山脚下了车，由一百九十九级石阶上山，即到林氏墓群处。

　　到了此处，未免因景生情，不由得伤怀起来。

　　一家人相互扶持着沿石阶上山，一路走到沈昭情墓前。

　　林家的墓很有特色，整体呈圆形，有“天圆地方”之意，用汉白玉堆砌而成。一座墓约莫有三米高，内部存放棺椁和随葬品。正前端竖一石碑，碑上刻有逝者家世背景、生平经历和功绩等。

　　而沈昭情的墓碑上刻的是:流宁沈氏长女昭情之墓。

　　没有随夫刻成“临安王林氏亡妻之墓”，林括也做过深思熟虑，因为他想要沈昭情做回自己，不要被这段婚姻束缚而只能被称为“临安王妃”。

　　可谓用心良苦了。

　　“看来守墓人没偷懒，母亲的墓还算整洁。”林衍边说边往墓碑旁放了枝从路上折下的柳条，而后兄妹几个都各放了一枝，包括景南浔。

　　大盳山上每一户世家的墓群都设有一到两位守墓人专门料理，因此山下还设有一“守墓村”，守墓人及其家人一般在此定居，方便每夜上山巡逻，防范盗墓贼，还要每三天打扫一次墓地，修剪墓旁的花草，若墓有损坏，还要及时告知主家。

　　一家人祭扫，跪拜，焚纸后，便完成了一年一次的仪式。

　　沈昭情逝于腊月，一年末飘大雪的日子，可却在今日上山祭扫，便是因为以后的冬日，都不能有皇室之外的人上山了。

　　林衍林淮和林梦素正预备下山，看见林幺初仍跪在那，注视着地上未烧尽的纸钱燃着微弱的火光，知道她是想念母亲了，也无人催促。

　　“阿溆，我们先下山，在马车那等你。”林梦素望着她的背影道。

　　林幺初回头向林梦素抛出一个笑，回复道:“嗯，你们先走吧。”

　　而后，三人下了山。

　　然而景南浔也没有走，而是走到林幺初身旁也跪了下来。

　　感觉到身旁的男子，那萦绕在身侧的淡淡的松木香，总叫人屏息凝神的去揣度，却又不敢随意亵渎。她有些惊异道：“你不随他们下山吗？”

　　“过会吧，过会陪你一起下去，下山路太陡了，我不放心。”他回得自然，不事雕琢，恰如了他的性子。

　　林幺初无奈垂眸：“现在又不是冬日结冰的时候，我也不会失足摔死，害得旁人祭不了祖，有何放不下心。”

　　景南浔不知是不是在安慰，总之叫人听不出来：“不一定呢，上面还没有律例下来，说不定祭扫的规矩还和从前一样，冬天不会封山的。”

　　林幺初不信：“两位哥哥能从宫里将消息带回来，还做出决定，将阿娘的祭扫之日从冬日调到夏日，应该不会有变了。”

　　景南浔不肯认同：“两位舅子都是尚书不错，可一个在户部，一个在工部，与管律例编纂的刑部还有审刑院何关？韩都统不曾与你说孙氏与刑部尚书的恩怨？”

　　林幺初摇头：“我并不清楚两家的关系。”

　　景南浔：“你想现在听，还是回去再说给你听？”

　　林幺初想了想，不能耽误时间：“现在吧。”

　　景南浔：“好。孙氏，说的是泾州的孙氏一族，他们现如今的家主是朝中的光禄卿，孙怀邈。刑部尚书钟子梁你应该认得。多年前两家就结了梁子，孙怀邈刚上任时大兴改革，极力请奏整饬各派门阀，陛下最终褫夺了门阀的特权，这其中就包括对盐铁的管控。而钟氏一族，便是泾州当时地势最为隆高的一脉，几乎垄断整个泾州的盐铁，孙氏此奏，无异于动了钟氏的命脉，钟子梁自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可惜当时朝中倾向孙氏者为众，钟子梁无能为力，两家最终没有起火。”

　　这是旧怨，本已日渐平息，而今又添新仇，林幺初明白朝中大致情状了。

　　真是如蛛丝般纠缠不清啊。

　　她猜测道：“孙氏长子去年冬祭祖时失足摔下石阶，伤重而亡，孙怀邈提奏，将大盳山每年从冬至起封三个月至二月二。这项奏议前后反复半年余也转圜不定，恐怕，是刑部尚书的阻拦吧？”

　　景南浔：“是他，不过不只是他。封山不是那么简单，这牵扯到太多人的利益，太仆严豪、还有兵部的华瑞，凡是朝中身当要职又出身门阀的，几乎无一例外不会允许这件事的发生。所以孙怀邈想要再来一次改革，很是困难。”

　　林幺初将手头的最后一叠黄纸放进了元宝盆，很快加剧了火势：“门阀最为看重血缘，祭祀先祖，于他们而言仅次于国事。加上孙怀邈与钟子梁的旧仇，这次，钟子梁一定不会松口。”

　　“不错，确实是如此。”景南浔告诉她。

　　她慨叹：“封山，有一定道理。因为山路陡峻而出事的情况不多，可因为下雪后山路湿滑而遭变故的例子，每年都有，非独孙氏长子一人而已，所以想一些法子很有必要。更何况孙怀邈之子便死于封山之际，他作此决策，日后便是他自己也无法按时祭奠儿子，也可排除其有私心了。只是他来的太武断，多少年都是这样，而今陡然要改，很让人不服，更何况叫那些逝于封山时日里本该上山的贵族如何呢？”

　　（林幺初说的很对，情和理都分析到了。）

　　元宝盆中的黄纸燃烬，火光失了势，逐渐式微，只剩下一点点依附在灰烬中的火星子，忽暗忽明，最终消逝。

　　“想变好，”她不知出于何种的情感顿了顿，“终是很难的。”

　　不只是这条律例想变得完善很难，凡事欲走向善，总归不易。

　　（你是在说封山这件事，还是说别的呢？）

　　景南浔重又点了一炷香，给林幺初也点了一根，递给了她，而后两人一齐向着沈昭情的碑拜了三拜。

　　“不管如何，要封就封吧，阿娘也从来不会在乎这些。”她道，将手中的香也丢进了灰烬中。

　　“我们也走吧。”

　　二人起身下山。

　　山下，林梦素几人正在等着两人下来。看到两个人牵着手缓缓下了石阶，一步步朝他们走来，一个个都觉得自己不该在场，未免有些多余，原来完全不用担心，人家被夫君呵护得好好的，哪还需要什么兄姐。

　　“看来，是我们多心了，还以为溆儿会像以前一样跑到晞儿怀里哭着不愿走呢！”林淮勾着林衍的肩膀，一副“我不甘心”的表情。

　　（你吃醋个什么，吃醋的该是林梦素才对……）

　　林衍道：“行了，你还不高兴了，照你这么说，咱们沁儿才应该难过。”

　　（英雄所见略同！）

　　“好啦，阿溆能走出来才是最为好的。”林梦素笑着看向走近的林幺初。

　　林幺初将好下了石阶，看到三个人各不相同的神情，只不过，皆含着一点欣慰之感？

　　“太阳这么大，怎么不进车里？”林幺初关心几人道。

　　“不着急，我们在夸你夫君对你，比我们几个亲兄姊还好呢！”

　　景南浔装作偏头避阳，实则是这个大男人被说的羞了。

　　林幺初便也调侃他：“二哥，我看你，也赶紧给我找个嫂嫂吧！”

　　林淮闭嘴不语了。

　　骄阳已经悬在了头顶上，几人约好回临安王府一聚。

　　一家子人在正厅用午膳，特殊日子，桌上吃的较为清淡，以素食为主，不见辛辣。

　　当然，林梦素还是给林幺初做了糖肉，专门盛了一小碗放在林幺初面前。

　　林幺初看着眼前的糖肉，裹在荷叶之中，晶莹的汁水发着油光，叫人垂涎。

　　“今日爹爹不在，可以悄悄‘特殊’些。”林梦素坐在林幺初一旁，用筷子给她夹了一块肉。

　　放在平时，自然不会有这样的偏爱，自然大家吃什么，便人人都是什么，绝不会因为林幺初爱吃糖肉，便能坏了每日的膳食条例，给她单独做一碗。

　　林幺初道：“多谢阿姐。”

　　景南浔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又想起李美兰，她因月事在身，不能上厅用膳，只得叫仆人送去卧房，她问：“姨娘那边？”

　　林梦素：“放心好了，阿娘那边已经送了饭菜。你可以饭后去她那里，她许久不曾见过你，也时常念着。”

　　“自然要去。”她便简单吃了两口。

　　（这临安王府规矩这么多？女人来了月事，还不能上桌吃饭？）

　　（真吓人。）

　　几人简单用过午膳，夫妻二人本该打道回府，正欲起身时，一位家仆来报：“王爷王妃，京吉路有一辆马车撞翻了路边摊子，眼下路况不佳，恐怕我们的马车暂时过不去。”

　　二人从临安王府回顺安王府，必定经过京吉路，现在出了意外，便除了等待官府派人清散现场，也无法了。

　　林梦素便道：“那就先等等吧，阿溆，你可还要再去阿娘房里？”

　　林幺初：“让姨娘午休吧，我不打扰了。阿姐，我过会儿去碧云轩找你。”

　　林梦素虽不知所谓何事，不过很是珍惜这意外而来的叙旧机会，欣然接受了。

　　景南浔到底头一回来临安王府，在自己老丈人家，里外不便乱走动，虽然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适，反倒一如平常随性自然，林幺初倒是把他单独叫了出来。

　　晴阳大亮，日光映在临安王府青灰色的院墙上，无风而又无云。府上仆人不多，故而静得很，林幺初就这么头一回的，在她的家中同道流憩。

　　她道：“我带你到我房里吧，刚好我和我阿姐还有话要说，你可以，在那喝喝茶，或者睡一觉，也差不多就该回府了。”

　　景南浔也没想到，林幺初竟然会主动带他“参观”自己的闺房，不过:“恭敬不如从命，夫人。”

　　林幺初虽然嫁了人，卧房还留在那，里面的陈设一律未改变。

　　（这里就是你的卧房了啊？）

　　这卧房并不像别家姑娘的那般粉嫩袭人，而是以简约淡雅为主，房内并未垂挂珠帘，而是用不同透度的屏风作为隔断。侧房还有占了一面墙大小的书架，收有百来本典籍，旁为书案，书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外房供白日休憩，设有一榻，落一红木雕花灯台。

　　黛色的帘布掀开，是内房。侧对着床的是梳妆的镜台，上有一梳妆匣和铜镜，镜台正前方放着一张六角绣墩。然后就是一张精致的木床。

　　景南浔注意到，外房放有一把古琴，端放在琴架之上，用一块古香缎掩着免得落灰。

　　林幺初不知怎的，在自己的琴前停下了。

　　“琴棋书画，你最擅长哪个？”景南浔好奇。

　　本以为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毕竟林幺初几乎无不精通，便比不出哪样最好，谁知她回答的很果决：“琴。”

　　她走近，毫不吝啬地将缎布掀开，露出里面华贵的古琴身。

　　（好漂亮的琴！）

　　景南浔不懂古琴，也自幼不习这些乐器，懂得少，不过好东西他看得出来，加上这架琴名声在外，他亦是有所耳闻。

　　“这就是‘陆芎’琴了？”

　　“不错，七大名琴之一。”

　　是标致的钟离式七弦古琴，长七尺二寸，前阔后狭，髹着一层生漆，色泽幽亮，入目便有孤高岑寂之境，十三个徽用螺钿制成，更让人一眼断定这是陆芎古琴的，便是琴额处的几条冰纹断，此非百年古琴莫能有。

　　林幺初很是爱惜的抚着琴身，道：“我的琴艺，师从隐秋山的寰娥仙君，这陆芎琴亦是她相赠。”

　　实在难得，寰娥仙君的行迹在人间最是虚无缥缈，她们隐秋琴派世代隐居隐秋山，相传七大名琴有其五皆为她们所藏，失传的上古音曲亦在隐秋山收有曲谱，故而能师从隐秋琴派者，少之又少，而林幺初居然既能得隐秋琴派被尊为仙君的寰娥亲传，甚至还得到了陆芎琴，便不可小觑了。

　　景南浔问：“现在呢，寰娥仙君还在山下吗？”

　　林幺初：“早就又上山了，她本不属于燕京，不属于临安王府。”

　　而此时，景南浔却又发现，这七弦古琴缺了一根弦，只有六弦。

　　林幺初察觉端倪，便不请自答：“弦断了，已经好几年了。”她觉得汗颜，“少时师父多次教我爱惜陆芎，我谨遵教诲，谁知她走了没多久，那天晚上我如平常一样静心弹琴，它却断了一根弦。或许，陆芎有灵，它只认可寰娥仙君，而不答应我做它的主人吧。若是早知如此，恐怕当初师父便也会带上陆芎一起走。”

　　景南浔却抱着手，连深沉的衣角处都尽显少年的剡锐之气，卓尔不群，他审视着林幺初道：“陆芎也只是一件器物，琴的生命，本就是人给的，它会不会断，也和你无关。”

　　林幺初顿了顿，眸子亮了一些：“你说的是。”

　　他问：“不好送去修吗？”

　　她摇头，有些惋惜：“陆芎琴的每一处部位都是四方精粹，琴身是魑魍山的百年桐木，这琴弦又来自襄南的柞蚕丝，可是现在襄南不再出产这种工序繁杂的柞蚕丝，也就无法修复。”

　　“好办，襄南总有会制柞蚕丝的人，我帮你。”他承诺的轻松，似乎这只是他举手之间的事。

　　林幺初不太容易相信这份轻易的许诺，于是静静看着他。

　　“不过，我有个要求。”他继续道。

　　“你说。”

　　“修好之后，我想听你亲自用陆芎弹一曲给我听。”

　　林幺初一笑：“多少都没问题。”

　　“成交。”

　　林幺初派人将陆芎带上了马车，过会便会随着二人一起回顺安王府。

　　“有什么事就叫府里的丫鬟，我在阿姐那里。”顿了顿，她又对景南浔道：“若是卧房待不住，你也可以去我的书房看看。”

　　“好。”景南浔乖觉地答应。

　　而后林幺初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