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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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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楔子
没有人真正在谁的世界路过,每个不期而遇的人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勾勒我们的余生。
晚霞烧了满天,灿烂的给人“诸神黄昏”般的失落。
每每遇上这样的天气,身边有心人就会留意到,常以微笑示人的宣箫会收敛唇角的笑,举杯一饮而尽。微怔过后,隐藏一点怅然若失,继续谈笑风生。
只不过这么多年,没有几个人知道个种缘由。
饭局出来,宣箫将脱下的西装搭在左手。右手从裤袋拿出手机。回拨第一个未接来电,忙音声中她移步到走廊另一端。打开窗,倚在墙边。任长发飞得张牙舞爪,也懒得去收拾一下。
此时路过的人看见她,都在心里暗夸一声,好一副美人皮囊:精致的妆容,酒红色的嚣张长发,曼妙身姿,未语三分笑的梨涡,苍白脸颊上淡淡红晕。无一不使男人神魂颠倒,但若真有人敢昏头昏脑的向他靠近,金属眼镜下冰冷的眼神,肃穆的黑色高定西装,便会浇下一桶冷水,帮他们立马认清现实。
如此年轻的业界新秀,回国不到半年,就威胁到小宣总的地位,逼得她父亲把华康的项目拱手让人,那手腕可不是寻常人可以领教的。
电话接通。
听到耳畔骤然响起吵闹的音乐声,宣箫额角青筋一跳。
“路......”
电话那头的人敏锐地嗅到山雨欲来的气息,忙跑到僻静处,陪笑道:“箫箫,别生气,是姐错了。”
“有话快说。”
“你不是托我找人吗?池叔叔不能来了,他说惊蛰有给你的东西,让我带给你。”
不能来了,什么意思?宣箫心头浮起不祥,“叔叔怎么了?”
路穗年轻轻地说。“癌症晚期,前几天没了。”
宣箫沉默地站着,似凝成了一座雕像。面对路穗年紧张地安慰。她开口——声音无比干涩,
道:“嗯,谢谢你,还有事吗?”
“没,没事,就是......要不要来酒吧放松下?”路穗年小心翼翼。
宣箫莞尔,多亏了这位多年知己,世上能真心对她的人已经不多了。
“不了,我和老师约好了。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她长叹口气,望着对面大厦的灯火通明,眼中光暗交杂。是该好好休息了。
她走下楼梯,穿过大堂,出了酒店门,步行至几个街道外的三中校门口。
虽然她和老师已经约好,门卫还是依照流程通知老师,才让她进入学校。
三中抓得紧,学生自习得上到晚上九点半,宣箫站在阑珊处,两幢教学楼的灯火温柔地铺展开来,闭了闭眼,再睁开,还是熟悉的灿烂。
人道是,她怀念那一刻的人群天光,她自知,惟有阑珊处的那人。
楚颍曾经是宣箫的班主任,今年带高三,忙得几乎脚不着地,经常有毕业的学生来看望,被差使帮她管理晚自习课堂,学生也见怪不怪,楚老师的辛苦他们也看在眼里。不过前几天坐班的学姐颜值实在影响学习啊。
宣箫爬上五楼,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只想躺在楚老师的安乐椅上安乐到死。上学时可是健步如飞,果然是老了老了。
可是教师办公室全部换上了电子锁。透过窗帘缝看出里边没人,她抬手看表,估摸晚二即将下课,就打算在门口等老师来,余光扫过对面空置的行政楼,楼顶上有个人!
是谁?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站在楼顶呢?难道......?
毫无理由地惊起一身冷汗,回忆如洪水猛兽顷刻将她吞噬,她四肢冰凉,头脑空白,不由自主地狂奔向玻璃长廊,三步并两步跨上楼梯台阶,即将推开门之际,她勉强拉住出窍的三魂七魄,按住颤抖的手,双腿抖得厉害。她从门缝里张望,楼顶那个女孩正背对着她,坐在护栏外。宣箫背过身来,靠着墙壁,身体慢慢滑落。
几个深呼吸平复,宣箫勉强解锁手机,连按错好几次才输入正确的号码。
“警察吗?这里是明山第三中学,有一个学生坐在天台上可能要轻生。”
“对,是,我不是校方,能赶紧吗?好,我现在就通知校领导。”
打完电话,宣箫似乎泄尽力气,靠在墙角,不敢回头去面对。
她陷入痛苦的过往中,同样的夜晚,同一个位置,还差同一声重响。她努力使自己的心率恢复正常,泪水却不可抑止地肆意流淌。
“快看,有人跳楼了!”平静的晚自习被这一声呐喊划破。
学生你拥我挤,蜂拥窗前。
“这人你认识吗?”
“老师,快报警呀。”
“我看看,我看看,唉,别挤!”
“哇,好刺激啊。”
“快跳,跳了我们可以放假了。”
讲座上坐的老师根本压不住这帮躁动的学生,有些年轻实习生甚至用手机录视频,发朋友圈。
所有好奇,冷漠,期待,厌恶的目光如一把把刀子凌迟女孩的心脏,呵,这就是同窗,这就是人性。
女孩低着头,闭着眼,泪不由划过脸庞。
宣箫心脏狂跳,学生的话她猜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一些充满戾气的话无疑会对寻短见的人造成更深的伤害,冷漠的起哄就是杀人。
原来七年前的她在乱纷纷的人群中仰望着那人,心中祈祷警察快点赶到,而现在的她仍然是门后的旁观者,寄希望于他人的援救。曾经她恨自己不够强大,无法为她挡住风霜刀剑,现在她羽翼渐丰,长大成人,难道依然无能为力吗?
她冲出门,用尽毕生勇气,只想拉住女孩的衣袖,对她说:“活下来。”
活下来,才能撞上早晨湿漉漉的空气,才能感受到微凉的风吹过指尖脸颊,才能大声讲着笑话,唱抖音里烂大街又洗脑的歌。
那个人再也不能了,思念一直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了。
女孩听到背后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回头,是一个并不认识的大姐姐,她哭得好凶啊,是为我吗?过了这么无用的一生,临了竟还有悲痛的人。
女孩笑笑,甚至还挥了挥手,另一只脚也跨出栏杆外,她张开双臂,朝地面,朝解脱,扑了下去。
宣箫晚了一步,她的手只触到了女孩的几根发丝,最终,空无一物。
“啊——”
她半个身体挂在楼外,怔怔地看着楼底蔓延的暗红色,以及毫无生气,扭曲变形的躯体。晚来的警笛刺耳地鸣着,红蓝警灯闪烁,一如七年前的那个夜晚。
“请问,您是报案人吗?”
“你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吧,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校领导皱着眉头问。
“您认识轻生学生吗?请您回答。”警察锲而不舍地追问。
旁观的学生窃窃私语。
“她谁啊?”
“听说是她杀了安茹!”
“别瞎说,不过,如果,不是她最后冲上去,也许安茹还能被警察救。”
“嗬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得无比凄凉,笑出了眼泪,在如墨的长夜里瘆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的眼里布满血丝,闪着不祥的血光,“杀她的是你们,是你们,你们都是凶手!你们又害死一条性命!哈哈!”好似被阿鼻地狱上来的恶鬼附身般,无人敢近前。
宣箫旁若无人地走下台阶,她的眼前只有血色,满天满地的血,走廊上,台阶上,粘稠的液体到处都是。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沾满了猩红的血,连掌纹印也分辨不出了。
“我也是凶手啊。”她笑出泪来。
“宣箫!”肩膀被人抓住,她木木地抬起眼,充溢世界的血模糊着视线,生死的边界也不分明。那些呼唤似乎来自遥远天边。
来人再也不敢碰她,吃惊又害怕的看着这个陌生人,她阴冷的目光令她不寒而栗,像蛇盯着青蛙。“你疯了!”
宣箫把脸转向围着人最多的地方,她朝那里迈了一步,突然头痛欲裂,她想扶住什么似的朝空中抓了一下就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
“对不起,是我杀了你啊。”
飘散在空中,该听到的人再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