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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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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梦境
再来一次的话,就让我带你走吧。
时隔七年,我又梦到了她。
“箫箫,快走啊!再慢西食堂就没有好吃的面了。”
我怔忪地看着她欢畅灵动的眉眼,一颦一笑,扣人心弦。我拉住飘飞的思绪和脱口而出的想念,赶上前摸摸她竖起的呆毛,说:“走吧,惊蛰。”
这是梦吗?还是上天再给了我一次重新弥补遗憾的机会?
想到第二种可能,我的心脏狂跳起来。
周遭的一切是这么真实,夏日的风甚是和煦,道旁树叶扑簌簌的颤抖,晚风拂起了她鬓角的碎发。前面的少年追着卷云,染着离霞,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后面的少女眼中满含清明大意和温柔阳光。
我笑了。
如果不是那夜夜半惊醒,我永远不会看出她的强颜欢笑。
如果我没那么蠢,我也不会再最后一刻发现她的挣扎和呼救。
如果我再关心她一点,是不是她就不会自杀?
不管是不是重来一次,我一定要救下她,一定。
我正想着,突然前面跑着拉着手的那人停下,转过身来。
差点就撞上了。我站稳后,问:“惊蛰,怎么了?”
池惊蛰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低头抠手,道:“没什么事,如果,我说如果,我要离开这所学校,你想和我一起吗?”
“你是说,转学?”
“嗯,”她抬起头,水光粼粼的杏眼流露出乞求和卑微。
我的心一紧,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好啊,你带我走吧。”
她唇畔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轻轻浅浅,像羽毛波动了下水面。
世界也像这汪水一样微微抖动,像有人用手指在水中央点了一下。抖动便呈圆形,向整个空间扩散。
世界支离破碎,这一刻,我支离破碎,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已是残阳如血。不少学生感叹着诸神黄昏,末日降临,他们从教室里走出,趴在栏杆上。一饱着不可多得的瑰丽。
我清晰记得,就是这样一个黄昏,惊蛰跟我道了声再见。
我也清晰记得,在这个夜晚,我站在楼底人群里,她从顶楼跳下,结束了她年仅17岁的生命。那时是5月10日18时43分,离高考不到一个月。
还有一会儿晚霞淡去。还有十分钟,她便走向自己的归宿。
正应了那句话:我从未拥有你一分钟,却失去你千千万万次。
我已确信这是一个梦,梦里她还是17岁的她,我却是24岁的我了。
可我再次奔跑起来,我想她活下来。一楼,二楼,三楼,四楼,五楼......
还剩五分钟,我已经到了最后一个转角,她打开了天台的门。
夏日傍晚的风不再灼热,却残存特有的暑气,好像她在耳边的吐息,染上脸庞不该属于这里的缠绵悱恻。
我高呼她的名字。她惊诧转身,我来到她面前。
她的一切解释逃避我都不去听。我将她拥入怀里,我感受到她的泪沾湿了我的肩膀。轻轻地拍打她的背,半哄半安慰:“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再来一次的话,我带你走吧。”
我待曙色沾霜,才知南柯一场。
梦境的最后,依然是明媚清朗的日子。我多希望时光停留在这一刻:明媚的正午阳光,蝉声喧闹的刚刚好,拂面的暖风刚刚好,我们的距离也刚刚好。
我俩在小卖部里一人买了一根雪糕,就坐在操场的一角,身边不时有白鸽起起落落,还有打完球成群结队的男孩子,他们的眼睛里亮晶晶的,都是光。
“年轻真好呀”她说。
“瞧你,你这话说的,你好像七老八十了。”我笑着调侃。
她恼羞的佯扇了我一巴掌,我配合着头扭过去夸张地吐着血,似乎中了一弹。
于是又笑闹成一团。
她慢慢敛下眉眼缓缓地说:“我知道,在真实的世界里我已经不存在了。”
我坐正,眼圈红了,想开口。
她止住我,抬眼,一如当年那般清澈透亮:“嘘,我知道你很想我啦。愿你长大,愿你落落大方,长风破浪,再找一个好朋友,一起去完成我们想做却没一起做的事,我一直在你心里,哪儿都没去,傻瓜。”
我用力抱住她,她却轻轻推开我,力道掌握地和以前一样好,说:“我得走啦。”
不曾见过分别的我,
把夏天的遗憾当作遗憾,
把来日方长的约定,翻译
成了你没说出口的
道歉
空气弥漫淡淡消毒水味。宣箫抬了抬眼皮,被刺目的日光晃了神,赶紧眨了眨眼,想翻个身起来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箫箫,你醒了。”坐在床边玩手机的女人一边按铃喊医生,一边扶我起来。
“我睡了多久?”宣箫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路穗年走到窗前,拉上窗帘:“不多不多,也就七天吧。”
“七天太久了。我还有好多事没处理完。”宣箫要起床。
“呵,你给我躺好休息。你七年想赶着死一样拼命,若不是这次意外,阴差阳错让你躺下
睡了七天,你是不是打算累死自己啊?没养好就想乱跑,是不是想让我们担心死啊。”她把乱动的宣箫一把按下。
宣箫摸了摸鼻子,悻悻地缩回被子里,看着路穗年眼底的青黑,自知理亏,也许有时真的是这么想的,死了就可以去找她了呀。
姓路的也是个人精,没想到自己一语中的,更是抓到小尾巴不肯放了:“不会吧,不过你确实是冷漠的性子,当年......唉不提了。你这次有惊无险,下回记得夹着尾巴做个人。”
“有惊无险?没这么严重,我不就是磕了一下下嘛。”
“你摸摸你的头发。是不是没有了?你脑子里长了个瘤,压迫了神经,加上重击导致大出血。ICU里躺了七天,心脏多次骤停,病危通知书你哥都签麻木了。我们真怕你挺不过来,幸好昨天你有自主呼吸才转了观察病房,那边有这么好吗?值得你这样乐不思蜀。”
路穗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但她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她的心迹。
宣箫的心头泛起一阵正感动:“对不起啊,往后我一定好好苟着,别担心了。”
“嗐,少来我跟你说,楚老师都吓了一跳,她说你昏迷之前像变了个人似的。你记不得了?不会刺激疯了吧。确实,血次呼啦很吓人,但......”
医生轻轻敲了敲门,打断了她的唠叨,例行公事地查问了一下宣箫的感受,将这个“家属”请出去缴个费。宣箫终于可以安静一会了。
宣箫环视四周,这是间单人病房,右手边的柜子摆满了探病的水果,竟然还有束鲜花,四下窗明几净,浅色的窗帘轻轻摇曳,平添了几分静谧和优雅。
床边的机器发出有规律的电流声,听久了很是催眠。
宣箫回想路穗年最后几句话,记忆从到学校后一片空白,她皱着眉,直觉告诉她,她忘记的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可是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就不再想事,等路穗年回来问一下就好了。
突然,左手触到枕边有一个硬硬的物件,她心头一跳。
一本老旧的笔记本,翻开封面。扉页端正的三个字:池惊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