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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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我们似乎总会在某一年，爆发性地长大，爆发性地觉悟，爆发性地知道某个真相，让原本没有什么意义的时间的刻度，成了一道分界线。
2015.7.3
爸在床上翻了好几次，我知道他疼得睡不着。
今天下午从学校回来，看到他将一张纸匆匆塞进抽屉里，趁他出去，便看到了一张诊断书。普普通通，皱皱巴巴。
什么样的感受呢？初始是惊讶，然后害怕，最后是难过和委屈吧。
像妈妈轻轻拨开我的手，轻轻合上了家门，又一次失去她的感觉。说不上痛苦，也不能描述到底是什么情感，五味杂陈罢了。
我告诉他我都知道了，他说：“我的病是我的病，你好好学习就够了。”
然后吵了一架，年纪这么大还学小年轻献身主义呢，当年砸锅卖铁给我买药治病，现在自己的癌症不肯花一分钱，他把我当什么了？
吵完又后悔了，不管怎么说，他是我爸，更是一个生病的人。
暑假明天开始，不如我试着打零工挣钱吧，不能让爸再这么辛苦了。
2015.7.21
今天带爸去复查，医生说情况不佳，得住院了。我跟他说，把我抑郁症的药停了吧，已经很少发作了，就算发作了，我也可以挺过去。
他说不行，然后巴拉巴拉一堆大道理，总结起来还是两个字：不行。
我当然有自己的主意，不吃就是不吃，曲舍林，氟西汀，氟伏沙明......停下来能给家里减轻不少负担。大不了药罐里放糖豆，装作恶心腹泻的样子。等爸治愈了，我再继续治疗。
奇怪，这次欺瞒的决心下得这么快，想起小时候想翘舞蹈课去打篮球，可是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最后还是因为结巴露了马脚。是爸太信任我，还是撒谎虚伪已经进了我的血液，改变了我呢？
“金黄的落叶堆满心间，我已不再是青春少年。”也许成长就是这样，想着他们蹒跚前行，想着他们满头白发，想着他们垂危病榻，就会自觉担起家庭，自觉将他们当成孩子，自觉将自己的想法盖过他们的主意。
我长大了。
2015.8.6
已经在奶茶店打工一礼拜了，腰很酸，腿也是。有许多学生模样的人买奶茶，奶茶行业其实是比较紧俏的，要不毕业之后开家奶茶店吧，以后还能请同学来喝呢。
爸的情况还是老样子，嗯，没有恶化在我看来就是好转了，医生说能完全治愈的可能很低，只能尽可能延长寿命了，以后和爸生活的每一天都是上天的恩赐，倍加珍惜。
健康真好啊，原来平平淡淡的每一天是那么幸福。以前，生命在我眼里，竟是一种理所当然，从来没有觉得日出的霞光是这么可贵，直到......知道爸爸可能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最近我常常回忆从前，那些没病没灾的日子，那些乍一看无聊却扯人嘴角一笑的事情，它们像风一样刮走了，只剩下......病重的老父和幼稚的小孩了。
别想这些了，还嫌头发掉的不够多吗？
2015.8.30
家里存款不多了，除过交学费，可能还够住几个月院，和三四次化疗。
爸向很多亲戚熟人借钱，许多人拒绝了，也有一些人答应了。
上次接待了一个叔叔，他以前欠了爸一个比较大的人情，他拍着胸脯说这是包给他了，问过医生爸的病情后，半个月了，了无音讯。
像这样的，真的有好多好多，确实啊，谁会白白把钱扔水里呢？
“不遇到事，永远不知道人情有多薄”爸这样说。
从确诊到现在才两个月，爸老了很多，还记得，年轻时他和妈经常动手吵架，之后妈再也不回来了，起诉了离婚。那时爸很难过，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客厅里，只能看到他手里夹着的暗红色烟头，只能听到他喝醉后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这是最早清楚的记忆，之后，我的人生似乎被抑郁症这个恶魔夺走大半，浑浑噩噩地上了小学初中，抗抑郁药让我的记忆变得很差，也幸好有日记。
高中记性好了点，似乎眼前白雾小了一点，不再五米内人畜不分了哈哈。
也许这就是上天的一点补偿吧，我才能在父亲老了的时候可以照顾他呀。
所以我相信冥冥中是有神的，望神保佑。
2015.9.1
开学了，给爸找好了护工，奶奶也会来帮忙，可以去上学了。
2015.9.10
高三好忙，闹哄哄的，应该没有那么多时间记事了，但是我会好好感受生活的。
2015.9.16
我要好好活下去，没了我，爸可怎么办
。
我学会了讨好他们，他们不再经常欺负我了。
即使像条狗活着，也是活着。
不要妄想任何，你不配，惊蛰。
2015.9.20
我好累，失眠，睡不着，发呆失神越来越严重。
我没有药了。我没有希望了。我好想她。
2015.10.11
还活着，和宣箫聊了聊。在晚自习下课，在走廊上。
我们都默契地避开了那一晚。
她说她挺恨她爸，她爸确实渣啊。
我说我爸也渣啊，家暴酗酒，有时觉得真是活该，但是他现在是我身边唯一的亲人了。
他走了，我在世上就是一个人了。所以我不恨他。
我说的时候是笑着的，不知道她看出了什么，面朝着夜的脸转过来，嘴嗫嚅着，说，“我能抱你一下吗？”
可以，你知道我想要这个拥抱多久了吗？
“不可以哦。”
我退开一步，恰好走入了黑暗，而她仍然是一副失落的模样。却站在白炽灯光下。
白昼之光，怎知夜色之深。
我不会再给你希望了，也不会再给我了。
有些人很奇怪，不爱你，却不放过你；
有些人更奇怪，爱你，却把你放过了。
2015.12.9
我有一种预感，我会很年轻就死了，没有为什么。
2016.1.1
又是一年元旦，在医院和爸一起过的。
他问我有没有什么新年愿望。
我说希望爸爸好起来。
他哭了，我想抱抱他，最终还是没有。那年他缩在沙发上的时候我也想去安慰他，也只是想想。我也不知道，那时可能还是怨吧，现在，觉得伤感。
人不怜我我自怜。
突然记起来那年和她过的年还没有许愿呢。
这么久了，神还是会听的吧。
望，我的箫箫，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2016.1.12
日子很紧巴，但我很珍惜。
2016.4.10
做了一个梦，梦里没有□□，没有痛苦，没有歧视，没有偏见，所有爱人都在阳光下。醒来后却仍是肮脏的自己，破碎的衣衫，永远受苦的地狱，人间地狱啊。
也许那个世界会有光吧。
我想放弃了。
2016.4.11
我去了医院，告诉了爸，爸很生气，他的眼里除了怜惜，竟然还有......审视
我的后颈一凉，事情不要成我所想。
他是我父亲，亲生的。
2016.4.29
为什么？为什么？学校里也出现了那种谣言。
为什么他们都要逼我啊。
我只想活着，清清白白的活着，好难。
我从来不是被选择的那一个，童年妈妈选择了自由，少年她选择了未来，现在爸爸选择了金钱和他自己的命。
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能选择离开？
不再说话，不想听他解释什么了。
幸好我还可以换爸的命。他真的令我失望。这次事情过了，我就不欠他什么了吧。
2016.5.9
发病了，幸好宿舍里其他人都回去了。
奇怪我还在找什么呢？
一把刀，一把安眠药，我找啊找啊，突然我想起了她的眼睛。深得像黑曜石，盯着它看时，里面只映了我一人。真好，真深情。
---她是我的牵挂吗？我问自己。
---不是。
---好，那么决定死吧。
“真好呀，又骗过她了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