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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立冬小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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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带寒来,入了夜就更冷了几分。
冯枝枝早早便梳洗罢躺到了床上,她一向不喜欢让人守夜,便也让红蕊和小丫鬟们都早些回房歇息。
红蕊替她吹了里间的灯,关上房门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各个屋子陆陆续续地暗了下来,别院里逐渐只能听到潇潇的雨声。
而此时的冯府正院却灯火通明,来往的婢女们脸上皆充满了紧张的神色。
“砰”的一声,一个茶杯被人用力的掷到地上。溅出的水珠和碎瓷星子迸的到处都是,低着头站在旁边伺候的小丫鬟急忙上前捡拾。
冯远嶂一脚踹到那个小丫鬟的身上,将她直接踢倒在地上。
碎瓷片扎到小丫鬟的手里,血缓缓地流下,可她却不敢有丝毫抱怨,强忍着疼痛爬起来跪在一旁低头求饶。
“好了,你跟一个小丫鬟撒气有什么用。”冯枝枝嫡母齐芳端起茶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开口,又转头冲着跪在那里的小丫鬟道:“可怜见的,赶紧下去让人给拿点药,可别留疤了。”
小丫鬟忍着眼泪千恩万谢地退了下去。
冯远嶂冷哼一声,讽刺道:“你倒是好心,有时间关心一个小丫鬟,还不如想想咱们一家老小的活路!”
齐芳眼皮子微微抬起,斜着看了冯远嶂一眼,不阴不阳地说:“我可不如你,眼巴巴一次又一次上赶着把自己女儿送给人当外室。”
她抽出帕子轻轻地沾了沾唇,帕子一甩,似笑非笑,“当摄政王老丈人的美梦破裂了不好受吧。”
冯远嶂大怒,脸上神色扭曲,他一手揪着齐芳的衣襟,另一只手高高扬起想要打下去。
齐芳抬起脸毫不畏惧道:“有本事你就打,我看你到了青州怎么混下去!”
“不过一个齐家旁支的庶女,我就不信齐家会为了你折腾我这个朝廷命官!”冯远嶂色厉内荏地说着,但缓缓放下的手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齐芳懒得理他,这么多年这种戏码她已经看腻了。
冯远嶂用力的喘了几口气,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跟我拌嘴了,我要是去青州了,咱们一家老小怎么办?”
他眼睛一转,又有几分急切道:“齐老太太好歹养过你几年,齐小公子进京时咱家也接待过他,你快往齐家写封信,让他们帮我通融通融。”
齐芳眼皮一掀冲冯远嶂翻了个白眼,把他的话又还给了他:“有这异想天开的时间,还不如想办法求求二姑娘,让她跟王爷吹吹枕头风。”
齐家祖籍青州,冯远嶂被贬过去对齐芳来说完全是百利而无一害。
至于冯家其它人会不会不适应贬官后的生活,那又与她何干?
反正她女儿已经嫁出去了。
冯远嶂焦急地走来走去,口气不算好地说道:“冯枝枝那个死丫头的信你又不是没看到,我去求她?你不如让我死了痛快!”
对于冯枝枝的信,齐芳也有些意外,本以为冯枝枝跟她娘一样是个好拿捏的,没想到是她看走了眼。
冯远嶂又继续说:“我在这儿焦头烂额,崔氏那个贱人倒是享福了,可恨王爷现在护着那个死丫头,连带她也跟着沾光,要不然我非得赏她一顿板子出出气!”
齐芳看着冯远嶂骂骂咧咧毫无风度的样子,不理解自己当年怎么昏了头非要嫁给他。
她不想在这边继续听他的废话,捏着帕子轻巧起身准备离去,“你要不自作主张王爷也不会把你发配去青州,你还是好好想想带谁过去吧。”
冯远嶂看着齐芳走远,怒从心起,一脚踢向齐芳之前坐的椅子。
椅子撞到博古架上震掉了上面摆着的花瓶,瓷片碎了一地。
冯远嶂犹不解气,一甩袖子气冲冲地往新纳的妾室院子里去了。
又过了半刻钟,确认了冯远嶂已经到了邹姨娘的院子,不太可能会突然回来,几个平日里在正厅伺候的丫鬟才敢小心地过来打扫残局。
其中有年纪小的沉不住气,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直带着她的大丫鬟一把捂住了嘴。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默默地清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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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因为整日无所事事的缘故,冯枝枝感觉时间过得越来越快。
今日是立冬,厨房里众人忙的热火朝天,几个负责采买前几日就开始储存冬菜,除了平日里常备的食材外,又进了些鹌鹑、乌鸡、大鳖等滋养物,打算好好地补一补冬。
红蕊接过管着厨房的张妈妈打发人送来的鹅梨、榅桲等时令水果,让人去洗了一盘放到冯枝枝的屋子里。
冯枝枝正反复地看她阿娘给她的回信,见状放下手中的信,重新净了净手,拿起一个鹅梨慢慢赏玩着。
她被关在这院子里十几天了,虽然岑闵自那日走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但别院的下人们也没有表示出捧高踩低的苗头,她的生活起居方面基本上没有任何的变化。
她对现在的生活还算满意,如果不是冯远嶂走后她再也无法跟外界联系的话,她估计能更满意。
冯远嶂被贬去青州的事,冯枝枝还是从她阿娘的信里得知的。
阿娘在信里说,冯远嶂此行只带了冯枝枝嫡母和两个平日里不甚受宠的妾侍,几个受宠的全留在了京城的宅子里,不知为何她也被留了下来。
冯枝枝本想给阿娘回信,没想到信写好后想让人送过去时,门房却拦住了她,说她既然闭门反省,便不适合再随意地与外人传递信件。
连红蕊也不再能出府。
冯枝枝知道这大概是岑闵的意思,便只能作罢。
在别院里有吃有喝又不受气,除了不能跟外界联系外没有任何拘束,这日子已经比从前在冯府的日子好太多了。
冯枝枝很知足,她一向擅长苦中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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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阳光不错,冯枝枝让人在东暖阁摆了饭.
饭桌上的虫草乌鸡汤、茯苓当归炖鹌鹑、人参炖大鳖等汤水一道比一道滋补,但冯枝枝却偏爱那盘有些寒凉的清蒸螃蟹。
红蕊试图劝阻:“姑娘,螃蟹用多了怕您肠胃受不住啊。”
冯枝枝手下慢条斯理地剥着蟹钳,嘴里不慌不忙地说道:“好红蕊,这秋后的螃蟹吃一日少一日,过了立冬再想吃就很难寻了,我配着黄酒和姜醋吃,没事的。”
她说着把剥好的蟹钳肉蘸了一下醋,夹起来送到红蕊嘴边,示意红蕊吃掉它。
红蕊见状也不再劝阻,拖出一把椅子坐在下首处帮冯枝枝剥螃蟹。
左右也劝不住,她来剥还能让姑娘腾出手来多吃几口其他的菜。
冯枝枝将蟹八件放下,身后伺候的丫鬟递上一条温热的帕子替她净手,她随意地擦了两下,盛了一碗乌鸡汤慢慢地品着。
上京城在北地,螃蟹几乎都是从南边运来的,不像平常的鱼、羊、猪等家常食材容易得到。
以前在冯府的时候,冯枝枝和她阿娘只有在中秋的时候才能分到两只蟹,阿娘舍不得吃,每每都把膏黄喂给冯枝枝,在冯枝枝的强迫下才勉强吃一点蟹钳肉。
冯枝枝在别院里除了给下人们发赏钱外几乎用不到钱,她的月钱和岑闵偶尔的赏赐全让红蕊帮她攒了起来,上次让人去冯府送信,顺便给阿娘带了些过去。
也不知道阿娘有没有让人买些晚蟹尝一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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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雍朝官员十日一休沐,政事堂里只剩岑闵一人还在办公。
天下初定,幼主登基,要忙的事实在太多,他又是个事必躬亲的性子,免不了多忙碌些。
桐谷从外面回来,看到岑闵正在写东西,便立在一旁静等了一会儿,看到岑闵放下笔后才轻声道:“王爷,宫里来信问您要不要去参加家宴,说是和您少时在宫里时一样,在福清殿摆宴,几个主子聚一聚,没有外人。”
岑闵闻言眼神闪过一丝嘲弄,很快又恢复如常,他无所谓道:“那就去吧,正好好些日子没见安婉了。”
安婉跟他也算从小一起长大,他虽然对安婉没有多余的感情,但这桩婚事的好处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
他不会在宫里的那帮人精面前落安婉的面子。
桐谷让人套好了马车,岑闵换了一身深赭孔雀纹的锦袍,腰间的玉带钩将他的蜂腰猿背完美勾勒出来,让在一旁伺候的官婢看直了眼。
岑闵看了一下桐谷,冷着脸走了出去。
桐谷接收到岑闵的意思,心里暗叹了一口气,他又要重新安排新的婢女过来了。
这已经是这个月换的第四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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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家宴,但也洋洋洒洒来了不少人,岑闵坐在张太后的下首,看着众人脸上谄媚的神色,只觉得一阵无聊。
他微微转动着酒杯,低着头似在看向里面的酒水,若有人大着胆子仔细一看便知,他的思绪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十几年前永威侯府还在时,岑闵也曾跟着父母和兄长一起参加过宫宴。
谁也不曾想到在之后的短短一年间,侯府就只剩他自己了。
岑闵回过神,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直起身子,众人随着他的动作安静下来。他不愿再继续待下去,冲着上首二位随意地行了个礼便起身离去,宴上也无人敢拦他。
他慢慢悠悠地走着,过了一会儿长公主追了上来。
安婉半带抱怨地冲着岑闵道:“岑竹钦,你怎么说走就走啊,也不知道暗示我一下。”
岑闵停下脚步,微微侧身看向安婉,语气淡淡地说:“怎么,你那个好嫂子让你跟过来的?”
安婉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什么样子,在宫里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也没改掉那股子小家子气。”
说着她话音一转,“不提这个了,我跟过来主要是想问些你那个外室的事,也好让我知道嫁进王府后该用什么态度对她。”
岑闵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慢慢地说:“不过一个外室而已,还用得着你这个主母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