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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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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悠悠是最后一个看见本地热点新闻的,她最近要被学校派出去讲公开课,一下课就跑到美术室徒手搓细胞模型做教具。美术室的同事聊起这件事,她听着医院名字耳熟,自己拿出手机,本地新闻头条赫然写着——腺体科医生是A装B,对O算不算性骚扰?
她猛地想起那天在器材室,温柔包围着自己的芒果味信息素。
齐悠悠把手边的黏土球球们一扔,小跑着到外面给林佑打电话。每一声等待音仿佛都被拉长,她的心越揪越紧,直到接通才咚地一声恢复了自然跳动。
林佑的声音平稳有力:“齐老师?”
齐悠悠舒了口气,关切地问:“我看到新闻了,你还好吗?还安全吗?”
林佑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你……不觉得我是个变态吗?”
那些人在堵他的时候说,自己的Omega家人去他那里接受过治疗,追着他,骂他,用各种东西丢他,让他对这些受到骚扰的Omega们道歉。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奶茶味小可爱也是Omega。
齐悠悠会不会也像这群人一样觉得他恶心?
他被追着骂的时候一点都不难过,但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委屈和绝望。
所以刚才齐悠悠的电话打过来,他犹豫着不敢接,仿佛只要他不接,齐老师就永远不会讨厌他。
齐悠悠很轻地笑了一声,林佑似乎能看到她弯着桃花眼勾起唇角的样子,脆弱敏感的Alpha心里暖了一下。
齐悠悠温和道:“芒果味,对吗?那天我在器材室闻到了。”
林佑带着鼻音嗯了一声,小声嘟哝:“你说你最喜欢芒果味的信息素了。”
齐悠悠:“是啊,林医生的味道非常遭人嫉妒。”
林佑感觉自己肯定整张脸都红透了,初夏时节,贴着手机的那只耳朵竟然觉得手机屏幕冰凉。他换了只耳朵听电话,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害羞和小兴奋:“刚分化的时候我还觉得芒果味太软了,像Omega的信息素,后来发现自己的信息素等级好像很高。不过听你说觉得好闻,比我知道自己是高等级Alpha还高兴。”
感觉他的情绪平稳一些,齐悠悠又问:“所以你现在在哪里?你家还安全吗?”
林佑的手指下意识握紧方向盘,抿了抿嘴唇:“有人堵在我家门口,我现在开车出来了,在之前我们聚会的这边。”
齐悠悠着急道:“他们还在跟着你?”
林佑靠在靠背上,长长地吐了口气:“事情……有点复杂,那群人应该没有跟在后面,但应该有人在监视我的行踪。所以我……”
所以我哪里都不敢去。
但Alpha的自尊心作祟,前面委屈巴巴地求安慰已经是极限了,总不能再对着Omega求收留吧。
何况他摸不清自己亲爹会不会对齐悠悠做什么。
齐悠悠顿了一下,似乎在回想什么,电话那头传来钥匙碰撞的声响,然后她认真道:“我有地方可以让你藏一会儿,要去吗?”
林佑干脆地说:“我不能去你家。”
齐悠悠解释:“确实是我家,但我们从那边搬出来很多年了,房子里也没剩什么有用的东西。老城区没有监控,而且路特别难走,就算有人尾随你也完全有机会甩掉。”
她开始往楼下跑,平底鞋在楼道里发出干脆的踏踏声:“你从我们后来去的那家清吧后面绕过去,那儿有条辅路,平时没什么人走。我开车过去找你,我们走一条全程没有监控的小路过去。那边至少能让你躲一阵清净,慢慢想事情怎么解决。”
林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应下来的,明明知道她安排的这些撑不了多久就会被他亲爹给找到,明明知道不该把她拉进危险之中,但Omega条理清晰认真说自己计划的声音带着让他感到温暖的神奇力量,全身的信息素都在叫嚣着想见她。
于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齐悠悠已经开着另一辆车绕过一片旧街区,停在一处小院门口了。
大门的插销有些生锈,林佑帮齐悠悠开门,手里拎着她沉甸甸的大背包。
小院有点荒凉,看得出很久没人来过,院里虽然有些枯枝败叶,却还算整洁干净。客厅里的家具蒙着防尘布,小物件大概都被带走了,常年不住人的屋子带着些失了人气的阴凉。
“我和爸爸定期会来这边打扫,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直接用。”齐悠悠扯掉沙发和茶几的防尘布,动作熟练地瘫进一个单人沙发,“前几天爸爸还让我把这边的钥匙放回他那里,感谢我的拖延症。”
林佑在沙发上坐下:“这包里是什么?这么沉。”
齐悠悠接过背包,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我买了吃的,还有抑制剂,还给自己买了医用阻隔贴。对了,“她从沙发上一骨碌爬起来,”这边应该还有我妈妈以前的衣服,我去找找看有没有你能穿的,把这身混搭换下来。“
林佑低头看了看自己运动外套下的格子家居服,以及脚上和这两种风格都不太对得上号的板鞋,脸有些热:”我就出门倒个垃圾……“
齐悠悠笑得不行:”放心吧,只要脸好看,穿什么都很时尚。半天没吃东西饿了吧?你先吃着,我去找衣服。“
一直一个人靠抑制剂和睡觉熬过易感期的林佑眼泪汪汪地吃着东西,第一次明白了爱情的真谛——
Omega简直是小天使吧!平时温软可爱就算了,易感期还会给予细心照顾,还会安抚情绪,脆弱时期的Alpha谁扛得住这个!
齐悠悠找出了妈妈年轻时候的拖地裤和宽松的黑色T恤,林佑穿上刚好合适。她端详了一阵说:”没想到我妈妈年轻的时候居然这么前卫,不过可惜拖地裤被你穿得不拖地了,T恤也不宽松了,有点失去灵魂的意思。“
林佑眼眶一热,小声说:”齐老师,谢谢。“
齐悠悠弯着眼睛,伸手摸了摸林佑的头。
人高马大的Alpha乖顺地坐在茶几前吃东西,配合地在她手心里蹭蹭。
居然有Alpha在易感期这么可爱吗?
齐悠悠的从小帮爸爸照顾妈妈,她家母上大人易感期非常暴躁,不能容忍任何人靠近家里的两只Omega,而且只能闻她爸爸的信息素,连她的奶茶味都受不了。后来有了男朋友,大少爷易感期颇为人格分裂,她几乎没有用信息素安抚过少爷,虽然小狼狗喜欢嘤嘤嘤,但总裁大人拒绝自己依赖Omega。而且少爷要为自己的白月光洁身自好,当然他和齐悠悠说的是要有仪式感,一直怕两人信息素纠缠太多会失控,总会小心地用各种保护措施把她围得严严实实。
她挨着林佑坐下,为了避免自己的信息素受到Alpha的影响,她后颈严丝合缝贴着着医用阻隔贴,林佑皱眉:“为什么是柑橘味的?”
齐悠悠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阻隔贴:“你讨厌柑橘味吗?抱歉,我本来是担心你这几天会不喜欢闻到别人身上芒果味,那我去换一张没味道的吧。”
她站起来就要去拿新的阻隔贴,林佑拉住她的衣服:“不用了,柑橘也很好闻。”
只是发现她换了味道后有点小小的失落。
空荡荡的肠胃被食物安抚,林佑把茶几收拾好,靠在沙发上舒了口气。
这份安宁来之不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打破,他得和齐悠悠解释清楚,一方面方便保护她,一方面也很想把自己的事讲给她听。
于是林佑稍微坐正,尽量摆出闲聊的架势,问齐悠悠:“齐老师,分化前,父母有没有期待过你是什么性别?”
齐悠悠喝了口水,点点头:“有啊,妈妈和爸爸都希望我是个Beta。”
林佑震惊道:“Beta?”
齐悠悠扭头看他:“对呀。为什么这么惊讶?”
Beta在传统观念里被认为是最普通的性别,自己没有信息素,也闻不到信息素,没有Alpha的顶尖能力和智商,也不及Omega娇小漂亮,因为不受信息素影响,从事的工作基本都是服务业。
林佑说:“按现在的社会环境,要想成为Beta中的佼佼者,只能去参加军方的训练选拔,成为应对信息素干扰战争的特种兵。我身边的很多Beta在家里都被轻视,自己的生活态度也很消极。他们怎么会希望你成为Beta?”
齐悠悠盘腿坐着,用胳膊支着下巴:“用我爸爸的话说,Beta是唯一可以脱离信息素捆绑,拥抱真正的爱情的人。用我妈妈的话说,Beta这辈子不用为信息素头疼,也不用背负性别带来的压力和使命,远离道德绑架,想干什么干什么。“
林佑被她逗笑了:”叔叔阿姨的画风还真是……天差地别中自成一派和谐。“
齐悠悠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我喜欢你这个形容词。“
她靠着沙发,仰起头看房顶,指着天花板上涂鸦版本的一家三口:”我妈妈是铁路工程师,爸爸是插画家,有时候也写散文。他们一个实用派基建狂魔,一个追求极致浪漫,在审美上总会大战三百回合,唯独对我的审美格外一致——他们希望我快乐。如果变得更好是快乐,那就变得更好,如果安于现状是快乐,那就安于现状。“
“我妈妈控制欲很强,我应该是她这辈子唯一一个无从下手的变量。小时候我特别争强好胜,考第二名都要回家哭鼻子,大学还学了很少有Omega选择的生物专业,她以为我要做新时代Omega强人,还一度担心我会不会给自己压力。结果大学毕业以后,我最想过的生活就是去自然博物馆当解说员,每天望着小朋友们求知的大眼睛在他们心里种下科学的种子。后来因为各种不可控原因成了一名高中老师,每天都为升学率感到头秃。”
“我有时候想,幸亏我妈妈心宽,我爸爸又是个浪漫的艺术家,不然就凭我这二十几年先扬后抑虎头蛇尾的人生,早就被逐出家门了。”
林佑也抬起头。
树枝形状的顶灯周围,三个小人围在一起。高一点的那个留着长发带着安全帽,旁边满身五颜六色颜料温和笑着的小人手里拿着一支画笔,正在往安全帽上画猪头,另一个两头身的小团子和两个人手拉手,一杯果汁放在她背带裤胸前的兜里,小团子的嘴里还咬着吸管。高个小人虽然表情有点凶,整个人的状态却是宠溺又纵容的。
光是看看这幅画,他就已经感受到了这个三口之家的快乐氛围。
林佑的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羡慕:“真好啊。”
齐悠悠伸出手去挡他的眼睛:“我抛砖引玉完了,林医生,下面请说出你的故事。”
细长白皙的手碰到林佑的睫毛,他忽然很想碰碰这个温柔漂亮的Omega,便微微低头,把自己的脸埋进去,像个害怕打针只能靠捂眼睛给自己壮胆的小朋友,想通过这种方式得到一点勇气。
齐悠悠的手被突如其来的接触吓得一抖,却没有收回去,只随着林佑的动作轻轻覆在他眼睛上。
对于一个难过的人来说,听别人的故事和说自己的故事都需要勇气。
她很希望自己能给林佑一点勇气。
林佑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声音还算平静:“我亲爹——声明一下,我没有后爹,当初会这么叫是因为显得讽刺,当然,现在这么叫也很讽刺。”
“我亲爹是个自认为非常开明的Alpha,因为他觉得自己不歧视Omega。这种所谓的公平对待是因为,Alpha可以培养为继承人,Omega可以嫁给其他家族的继承人。因此,Beta在他眼里是一无是处的一类人,他这辈子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孩子是个没用的Beta。”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他的大儿子,也就是我哥哥,分化成了Beta。更让他绝望的是,这个Beta儿子从小体弱多病,看起来营养不良似的,最后确诊为先天性腺体发育不良,需要置换人工腺体。”
“Beta没有信息素,但也是需要腺体的。这句话我和太多太多患者说过,但第一次听的时候,我是患者家属。当时人工腺体刚研究出来没多久,家里的生意也刚刚起步。我亲爹手里有一笔钱,够买一个人工腺体,也够投资做一个新项目。”
“然后他选了投资一个新项目。”
林佑用舌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耳边不断回响着爸爸妈妈的声音。
“那是你儿子!”
“我儿子怎么了?长大了不还是个庸庸碌碌的Beta!”
“在你眼里我们算什么?人命算什么?杀人是要偿命的!”
“谁说我要杀人了?你没听见吗,这种人工腺体支撑不了多久,过两年就会出更好的,到时候再换不还是需要钱吗?钱从哪来?不还是要我赚吗?”
“你是杀人犯!”
他努力让自己不去听那些争吵,继续说道:“我妈妈虽然生气,但她没有收入,只能忍气吞声。为了避免坏死带来的死亡威胁,和很多做不起手术的孩子一样,我哥哥接受了腺体切除手术。没了腺体的人就像失去了光照的植物,不会马上死掉,只会慢慢枯萎。但他又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他有坚持下去的理由——等到新的人工腺体被研发出来,已经小有所成的父亲会安排他接受更好的治疗。”
“他等到了。排异反应更小,使用时间更长的人工腺体上市,那时候的他行将就木,几乎只靠着这个念想活着。我妈妈的意思是,这笔钱对于家里来说并不是多大的数字,就想满足他最后的心愿,让他接受手术,哪怕手术不成功,总比带着遗憾和绝望离开要好。但又被拒绝了。”
“我亲爹连缓兵之计都没有用,直接告诉我妈妈说,为了一个快死的Beta,没有必要浪费钱。”
父母的争吵声渐渐远离,变成模糊的背景音,取而代之的是哥哥的声音。
“小佑,我想活着。”
“小佑,爸爸答应给我做手术了吗?”
“我好难受,我们去求求爸爸好不好?”
“你为什么不救我!你和妈妈都不救我!!”
绝望和恐惧会让人感到愤怒,愤怒会让人爆发出力量。
弥留之际的人死死抓着他的手:“我要活着!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了!”
画面流转,光线昏暗的器材室里,Alpha的手紧紧钳着Omega单薄的肩膀:“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了!”
林佑感觉鼻腔里全是惹人烦躁的红酒味,他想保护Omega,想冲上去弄死那个红酒味的Alpha。后颈的腺体胀得发疼,猛然一下刺痛,紧接着一片冰凉。
齐悠悠扔了针管,晃着他的肩膀:“林佑?林佑!”
林佑这才回过神来,客厅里满是芒果的甜香,他赶紧起身开窗通风,回来的时候离齐悠悠很远,几乎坐到了沙发的另一头。
他小心观察着齐悠悠的状态:“齐老师,你还好吗?对不起我刚才情绪比较激动,一时没控制住信息素……”
Omega前段时间才刚被发情的Alpha用信息素逼到失去意识,自己刚才突然爆发的保护欲,对她来说却是伤害,这种行为和那个流氓有什么区别?
齐悠悠一直等屋里的味道散了才起身,走到林佑面前站定:“我没事,你刚才释放的是安抚信息素,而且我贴了阻隔贴,几乎没受什么影响。”
林佑看她确实没事,放下心来。
没等他一口气舒完,齐悠悠接着说:“林医生,对没有被自己标记的Omega释放安抚信息素,这是勾引。”
林佑的脸一下就红了,理直气却不太壮地否认:“我没有……”
齐悠悠当然知道他没有。
只是这种带着委屈巴巴的鼻音的语气听起来实在是……太可爱了,不欺负一下真的很亏。
被勾引是假,调戏人家是真。
齐悠悠坏阿姨当过瘾了,又趁机揉了一把林佑的头发:“所以你成为腺体科医生,是因为哥哥吗?”
林佑点头:“嗯,我想多帮帮那些孩子,让他们至少不要那么难过。”
“那伪装性别也是因为腺体科只要Beta?”
“也不完全是。”林佑接过齐悠悠递来的水喝了一口,继续讲自己的故事,“哥哥的死给了我妈妈离婚的勇气,也让她的精神状况出现了问题。她带着我远走他乡,我青春期的时候她每天失眠,生怕分化后如果对我亲爹有用他就会来抢走我,于是我开始伪装Beta。”
“起初是打抑制剂,贴阻隔贴,后来认识了郑潜,接触到郑老爷子的研究项目,我又开始用Beta伪装剂。但最后我亲爹还是知道了。”
“我在门诊信息素失控是他找人下的药,网上曝光我的新闻是他找人炒的,跟着监控一路监视我的人是他派的。但我不想继承他的产业,我也不想追究那段过去到底谁对谁错,我只想一辈子都不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如果有人愿意听,倾诉是件很治愈的事。
说完这句话,他觉得身上一轻,这两天接踵而至的打破他生活的人和事渐渐远离,耳边那些嘈杂的人声也慢慢安静,体内叫嚣的信息素仿佛得到了发泄和安抚,柔和地在他血液里流淌着。
齐悠悠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名字里的佑,是保佑哥哥的意思吗?”
林佑没想到这几分钟的发呆时间她能联想到这里,先是一怔,然后垂下了眼睛:“是,但讽刺的是,这个名字是我亲爹起的。”
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画,伸出手指隔空摸了摸小团子的头:“他曾经很爱自己的孩子,像所有父亲一样。他会深夜抱着发烧的孩子狂奔去医院,发现自己连衣服都没穿好,也会期待小儿子的降生能为大儿子带来好运和健康。但他后来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他。”
“我印象里他对我很好,即使很忙也会找时间陪我,接我放学,我妈妈刚跟他离婚的时候他还悄悄去见我,塞给我零花钱。只是知道我分化成Beta后,他就再也没出现过。他知道怎么爱自己的儿子,只是不想爱。”
齐悠悠打断道:“取决于你对他有没有利用价值的对你好,应该算不上是爱吧,他并不爱自己的孩子,爱应该是像你妈妈那样的。”
林佑的声音里带着悲凉:“我妈妈……她也是害死我哥哥的间接凶手不是吗?当初让我哥哥接受腺体切除手术的时候她没有出手阻拦,后来也只是说要做置换手术,被拒绝后也没有反抗。旁观者就是帮凶,连我自己也是。”
就像那位小患者的母亲,拒绝在手术协议上签字,又冷眼目睹丈夫挥霍儿子救命钱的母亲。
在人群前喊得再大声又有什么用?孩子已经死了,死在她眼皮底下。
齐悠悠摇头:“不是这样的,你还得把能力考虑进去,有的人是可以但是不做,像你爸爸那样,有的人是做不到,比如当时的你。”
“但受害者的恨没有这么理智,我哥哥肯定是恨我的。”林佑看着齐悠悠的眼睛,“当初所有人都知道我是韩力的白月光,只有你最后一个知道的时候,没怨过他们吗?”
不是,小伙子,我费心费力安慰你,你怎么还大饼卷丸子架炮往里打呢?
齐悠悠明显噎了一下,林佑也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紧张道:“我……这两件事肯定是不一样的,对不起……”
齐悠悠一手捂着心口,另一只手做了个停下的手势:“没事,我还行。”她喝了口水,“之前我一直逃避这个问题,尽量不和他们见面,连聚会都一律推了,今天正好想一想。”
她没有焦点地看着对面的墙,指尖随着思维运转下意识地搓着:“其实还是怨的。我和韩力在新生舞会上遇见,后来顺理成章地在一起,整个过程里这些朋友就是少爷的智囊团,用了各种方法撮合我们。”
“夏燃跟我说,他们都知道少爷有个白月光,也都认识或者见过,但白月光出国的时候就已经和他们断了联系,少爷也再没提起过,大家都以为那是年少时候的懵懂感情。直到韩力官宣分手,大家才突然反应过来……我们的名字很像。所以那天聚会上,我们两个真的站在一起,所有人都在脑补白月光和悲惨小替身的故事。”
“我知道夏燃是在安慰我,肯定有人从一开始就发现韩力追我这事有蹊跷,不然大家不会心照不宣地对白月光这件事只字不提。但是认识他们的这几年里,大家都是真的把我当朋友对待。”
齐悠悠拍了下大腿,一脸我悟了的表情:“对,所以我现在不怨了。人总不能把自己往绝路上推,我宁愿认为他们是觉得少爷想找个和白月光很像的人过一辈子,和我交朋友也是真心的。就算别人都不是,至少夏燃是真心的,这就够了。以后我依然认为他们是朋友,随便他们在背后怎么议论我,别被我听到就可以。”
她看着林佑,桃花眼弯出温柔的弧度:“伤害已经无法挽回,如果宽慰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不如活得傻一点,把恶意和自己无力改变的过去先放在一边。真的被欺负到头上,再站起来反抗也来得及,不是吗?”
客厅里又恢复了沉默。
临近分化的那段时间,林佑总在想,如果父母没有分开,发现小儿子也成了Beta,他亲爹会不会也对他进行虐待。
如果被切除了腺体的是他,他应该不会傻乎乎地待在家里,讨好着那张爱答不理的冷脸,希望以后对方能救自己的命。
这世界上的路那么多,为什么偏要抱希望于被别人掌控的那条?
他又看了看眼前的Omega。
都说Omega敏感又脆弱,需要小心保护才能不吓到他们。但这只奶茶味的好像格外皮实,被一盆又一盆的狗血兜头泼过,却依然一副没关系不值得的泰然架势,郁闷不了几分钟就能自己把自己劝得高兴起来。
连带着他也受到影响,这么多年压在心口的诸多往事尽数散开,所有的心思各自归位,让他终于有勇气踏实地面对当下。
于是林佑点头:“你说得对,谢谢。”
齐悠悠举起杯子和他的碰了一下:“恭喜你,渡劫成功,开启了一个新的修炼阶段。”
两人的距离很近,林佑第一次不顾冒犯地认真看齐悠悠。
无论是Beta的生活方式里还是Alpha的真实内心中,他对于“看见漂亮Omega会心动”这个概念始终是缺失的。用郑潜的话说,临床的学霸不谈恋爱,原因肯定是觉得谁都像一堆行走的组织,漂不漂亮不取决于脸蛋,而是取决你长得和解剖书上的标准图谱有多像。
当然,浪荡子还有另一句话,他选择性遗忘了——只有像我这种聪明又不古板,幽默又浪漫的Alpha,才能看到这世间所有的爱与美好。
但悟透人生后,林佑觉得自己的审美突然活了。
Omega的皮肤很白,桃花眼总带着弯弯的笑意,穿着干净清爽,不过十有八九是因为懒得化妆和搭配衣服,倒是很符合她干脆利落的性子。
作为医生,林佑自认为见过的人够多,温柔和干脆利落这两种特质能同时具备的真的少之又少。
大概是因为信息素类型和成长环境共同作用的关系吧。
奶茶醇厚的甜香总会让人想起懒洋洋的午后,不过当着Omega的面在脑子里回味人家的信息素味道好像有点猥琐。
林佑把注意力放回到自己刚捡回来的审美上,他发现齐悠悠的嘴唇形状也很漂亮,唇角是上翘的,所以看起来总是很温柔地笑着,因为思考时总会下意识地抿和咬嘴唇,唇珠呈现出水润的红色,看起来很软……
这想法好像更冒犯。
没救了。
他下意识捂着心口,感觉这次的心跳加速和信息素水平没有关系。
相亲时候没头没脑的表白,他给自己的理由是想谈一场恋爱,遇见了合适的人就想赶紧抓住。
他们原本没有必要成为朋友,但他还是一直想靠近,觉得是因为气场过于默契相处得舒服,
挟恩图报让她以身相许是想逗逗她,但话说出口,先乱了心跳的是自己。
所以,从聚会遇见到现在,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对奶茶味小可爱动了心,至少眼下他能确定,别人口中不近美色的林医生有了自己喜欢的姑娘。
可他们两个中间,到底隔着一个韩力。
齐悠悠可以抛开一切和他成为朋友,可是一旦涉及到爱情,他们就不可能跳过韩力。虽然大少爷被他打得挺惨,但正常人没人摸得清少爷心里想什么。
所以那个脑残为什么非要在他们之间横插一杠?如果只是相亲的时候认识,林佑完全相信自己早就把人拐回家了。
他愤愤地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放,给自己倒杯水冷静一下。
齐悠悠吓了一跳:“怎么了?”
林佑咬牙切齿:“骨裂和脾破裂还是太轻了。”
齐悠悠反应了一下才想明白他说的是谁,拍了拍他的肩膀:“听齐老师一句劝,别和脑残一般见识。”
林佑被这么一宽慰反而更后悔当初自己揍得轻,又心疼又气:“你想没想过,一个能把这么大的家族企业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人,真的只是靠自己的经济头脑吗?他那些朋友和人脉,真的都是看上他的钱才围上来的?韩力不是不懂感情,他只是不想真的花心思,你为什么老是纵容他?”
齐悠悠:“……林佑,我第一次感觉有什么说什么不是个好习惯。”
林佑:“……我现在道歉来得及吗?”
他刚才都说了什么!
易感期腺体分泌的不是信息素,是吐真剂才对吧?不吐不快一吐为快那种!
他眼睁睁看着齐悠悠眼眶红了,对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事说得太清楚就没意思了,真的。我一直告诉自己,为那个脑残掉眼泪的话就真的成了笑话,你就非要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这时候该说点什么才能活着走出这个小院?
易感期的Alpha急得百爪挠心,平日里游刃有余调戏人家的劲儿全没了,于是干脆把心一横:“齐老师,忘了他,让我追你!”
眼泪被直接憋了回去,齐悠悠直勾勾看着他:“你说什么?”
这位白月光你怎么又来这招?
而且这次的告白台词还变土了!
林佑感觉自己又踩了个雷,赶紧解释:“齐老师,我这次是认真的!”
齐悠悠:“所以你上次是开玩笑的?”
林佑:“……”
不就是确定了自己喜欢上了眼前的Omega了吗?至于吗?平时和人家谈天说地一拍即合灵魂知己那个劲儿去哪儿了?
太死亡了,果然多说多错,他现在比论文答辩还紧张。
另一边,齐悠悠虽然是第二次被白月光表白,但还是觉得离谱。
更离谱的是,和上次被表白后的尴尬加震惊不一样,她居然……脸有点烫。不但不想落荒而逃,反而很想问一句——你想怎么追?
她想把锅推给信息素,但客厅大开的窗户和后颈严丝合缝的阻隔剂用事实拒绝了她。刚才林佑信息素失控的时候她都没有受到影响,何况这时候,屋里的芒果味已经基本散了个干净。
自己最近大概是被各种狗血情节给腌得入了味,悲惨痴情小替身剧情刚走完,居然又想来一出更离谱的戏码。
她甚至连文案都写好了,被渣男残忍抛弃后,白月光将她一把拉进怀中:忘了他,我追你……
七月篝火编辑大概会非常满意。
所以白月光的表白她要怎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