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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Chapter 5

      菲娜悄悄回了家,咏儿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写信告诉施利爵夫妇。菲娜的生日舞会如期举行。舞会的盛大场面给小镇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几十年后人们谈论某人奢华的宴会仍然会说,“似乎白屋”。

      施利爵夫妇带着大批仆人提前赶到,一边重新装饰房屋,一边向左邻右舍发出了与会的邀请函。这是夫妇俩第一次正式邀请他们乡里乡气的邻居,尽管对房子主人的骄傲和孤僻颇有怨言,强烈的好奇心还是战胜了固执的偏见。

      参加舞会的还有少尉和博士。Kelvin少尉是在头天晚上匆匆赶到的,还带来了神秘的礼物要在舞会当晚送给菲娜。而博士,博士衣冠一新的出现在舞会上。严谨得体的衣着和谨慎又风趣的谈吐,立刻博得了施利爵夫妇的好感。

      舞会的高潮出现菲娜现身之后。音乐骤停,施利爵夫妇站出来,突然宣布说,“今天,是小女菲娜的十八岁生日,也是小女和Kelvin少尉正式订婚的日子。我宣布,从今天起,菲娜就是Kelvin的未婚妻了。这个年轻人,博学多才又谦逊,他出身名门,英俊、勇敢、充满热情,全心全意爱慕着菲娜,我、原谅我,”施利爵掏出一张手帕印了印润湿的眼角,“原谅我这个父亲的语无伦次,天啊,菲娜宝贝儿,我多么爱你,你是我们全家的天使,宝贝儿!我怎么舍得把你交给任何人!但Kelvin,Kelvin是不同的——”

      菲娜的热泪涌出了眼眶,舒缓的音乐响起来了,全场的目光刷的闪向那个缓步走向菲娜的年轻人,又刷的闪回到这个美丽少女的脸上。

      菲娜看上去无助极了,熟悉的眩昏,一浪接一浪,气势汹汹的拍向她的身体。其实早在步下楼梯的时候,她已经感受到了这种冲击,可是今天晚上她必得表现得容光焕发,于是她什么也没说的下来了。可是此刻,那种无力的虚空般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的身体轻飘飘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不能够确切理解到发生的事情,只是怔怔的看着那个年轻人微笑着走向她。

      一张年轻俊美的面容,嘴角坚毅的神气,带流苏的军用高筒皮靴套在脚上,显得他那么身形挺拔,英气逼人……Kelvin!……“我宣布,从今天起,菲娜就是Kelvin的未婚妻了。”那声音反复回荡,越来越急促……“从今天起”……“订婚”……灿烂的微笑逸出菲娜苍白的唇角,Kelvin的神情突然变了——

      砰!

      她倒下了,少女毫无生气的倒在了Kelvin的怀中,施利爵夫人一声尖叫,也软软的倒了下去。场面大乱,到处充斥着混乱的声音,施利爵大声呼喝仆人拿嗅瓶给晕厥的夫人,Kelvin焦急的叫唤着怀中菲娜的名字,还有那些表示惊讶的哎~哦~啊,哟~喂~呀~

      博士拨开围观的众人,指挥Kelvin将菲娜抱到临时改建的休息室里,“让我看看,”他说,“也许是因为紧张,淑女的衣服永远太过合身,你了解的。”但Kelvin注意到他的神色随着检查的深入越来越严峻。

      “她、她怎么了?”

      博士摇了摇头,“失血!还是不明原因的大量失血!”声音无精打彩,这个原因他揣测过,但一旦得到证实,仍叫他无比震荡。这个结论被“无意中”路过休息室门口的布莱克太太听到了,消息如一枚投入湖心的石子,立刻在众人心中激起了千层涟漪。Kelvin却没有话说,他安静的注视着菲娜,但瞳孔转成了黯淡的靛蓝色,以致于他那搭配起来十分完美的五官有了一些改变,一种危险的、痛苦的、不知所措的变化。

      然后他站了起来,他突然一把推开博士,抱着菲娜冲了出去,带起一片咿呀喂的嘶叫。博士跟着冲出来,踩在同样的地方,并且同样粗鲁的,未向柔软的肉垫子致以谢意。但他晚了一步,遗留的狼伤迫使他延缓了脚步,结果他追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Kelvin抱着菲娜骑上一匹栗色小牝马绝尘而去。

      博士紧跟着追了两步,“放下她!”他喊道,“你会要了她的命的!”他竭尽全力跑了大概两英里,终于跌倒在地,眼睁睁看着那两人越去越远,“你会要了她的命的!”博士虚弱的,“或者,要了我的老命!”

      马蹄“挞挞哒”奔过浅丘陵,跑到库库鹿洱河边才放缓脚步。这里是一个充满生机的地方,远处是深绿中夹杂着岩石的黄褐色的马耳它山,连绵的暴露在高远的天际下面,脚下是一片嫩绿的大地,小草和杂花争先恐后的从石缝中钻出头来。Kelvin一手挽疆,一手将菲娜的身体紧紧按在胸前。

      “你不是就想要这个吗?”他低下头,对胸前毫无知觉的女人说,“你感觉到了吗?一匹漂亮的小牝马,它的脚步多么矫健。还有这片土地,喧闹、热情、拥抱一切的辽阔,张开眼睛,马是你的,这片土地属于你,我、我也是你的了!”

      有那么一会儿,他错误的以为菲娜即将苏醒,他感觉到怀中的肢体稍微改变了一下形状,但随即沮丧的发现那只是马缓缓走动的颠簸所致。

      Kelvin紧紧的搂着她,就像搂着一只……一只柔弱的小动物。他想起来,在某某高原他曾经捡到一只被母亲遗弃的藏羚羊的小羊羔,当时他骑在马上,也是这样紧紧的把它揣在怀里,温热的颤抖,他完全感受得到它的畏缩,似信任又似恐惧,它的令人怜惜的体温紧紧的缠绕在他肚腹之间。

      就像菲娜倒下的时候,为什么,为什么层层的衣服都挡不住她传递过来的悲伤的感觉呢?Kelvin完全感觉得到怀中那具躯体是这样弱小的,奄奄一息的。在那一刹那间,一种麻麻的具有温度的感觉在他冰封的心灵中复苏了,他不是怜悯,因为他的身体里早就丧失了产生这种激素的机制。也许因为它们都是这样不堪一击,这样无助的暴露在他面前,他完全有能力伤害它们,羊或者是菲娜,只要他愿意。

      只要他愿意。Kelvin在心中默默的念道,却将菲娜更紧的拥在了胸前,“看看天,你说你最喜欢高远无云的天,仰头盯着这样的天空,会让人觉得头脑在情不自禁的旋转飘飞,情不自禁的觉得自己拥有了全部的天空。看看我,你说你最喜欢画我了,很多时候,你都很想把我画下来藏在书本里面,这样我就跟书本一起不朽了。天在你面前,我也在你面前,张开眼睛吧?张开眼睛,这一切都是你的了。你为什么不张开眼睛?”他喃喃的问她。

      当博士吊命似的喘着粗气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场景:在马上,菲娜看上去姿势舒服的靠在Kelvin身上,而Kelvin则抱着她,嘴巴里低声的温柔的嘟哝着些什么。

      说到这里,还有一件事情不得不提——这是后来才被人们联系起来的——那就是头天晚上某人的一个梦,一个可以看作之后发生的一系列恐怖事件的前奏的梦。

      那天晚上,月亮很圆。在一个简陋的小棚屋里,Jeremy老爷家瘦弱的牧羊少年突然惊醒,一个奇怪的遥远的声音惊动了他。然后他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看到窗前一个黑黑的人的身影。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因为人影突然不见了。但他又听见了声音,一个恍惚不确定的音符,它在呼唤,它在等待另外的确定的音符应和它,于是这呼唤就有了消魂的魔力和恼人的烦躁。

      少年打开门走出去。假如在清醒的状态他本该感到害怕。但这是一个梦。“我在发梦”,他脑子里的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认为。然后他清楚的看到了那个人,对着月亮跪下去,仿佛一种神秘的宗教仪式。少年可以确定那是个女人。他看到了她飘动的长袍和美丽得惊人的鬈发,即使月光使他不能正确分辨发色,他仍觉得那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颜色。少年敬畏的注视着那个在月亮下面顶礼膜拜的女人。跟着,她的面孔转过来了,但他仍不能确定她是谁,因为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她的眼睛吸引住了。

      一双雕塑一样的眼睛——也许因为眼睛的主人就完美得就像一具雕像——眼珠子一动不动,呈青碧色,但更趋于淡,更趋于苍茫的阴霾的天空的颜色。她的眼光茫然的掠过少年,掠过牧羊工的小棚屋,掠过德西郡和斯丁坦布尔平原,投向了少年身后更广袤更辽远的世界。她是一个初生的女神,一个刚刚从海中诞生的维纳斯,她是婀娜多姿的可以征服一切的美丽,但微张的口唇也指出了她的悲愁和迷惘。

      然后她跳起来,突然开始飞奔,牧羊少年非常想跟过去看看,但某种力量迫使他苦恼的停住了脚步,他不能这样做。女神的衣裾在空中飞舞,女神的长发在风中飘拂……

      同一个时候,在另一个地方,另一个人也在发梦。她的额发濡湿,妥帖的包裹在被褥里的身体不安的扭动。她找不到出路。在寂静的四面黑的空间里,她看见了高高挂在头顶的圆月亮。但月亮的光辉可怜的被局限于它的身体,一个圆的圈子里,丝毫也没有照亮她身处的地方的意愿。接着,她听见了细微的动静,越来越急促,忽然她听清楚了那是某种动物从喉咙里发出的含糊不清的声音,好像受伤的野兽的喘息声。她感觉到了害怕,她的柔软细致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身体,她在抱着自己颤抖,她想逃跑,但没有,这里什么也没有,无论怎么跑还是在四面黑的墙,一条道路也没有,即使它通向悬崖——

      白屋匆匆收场的生日舞会之后,谣言像风一样传遍了全镇。菲娜明显的失血症状和这家人的怪异行径联系起来了。据说,他们不间断的购入活羊,但并不为吃肉,被宰割的羊的尸体就埋在那间房子后面的花园里。那么,菲娜吃的是什么?一个明显而又无比恐怖的答案摆到了小镇人面前。

      第二天一早,施利爵夫妇就匆匆离开了小镇。但镇上的名流仍然说要写信给自己在省城的亲戚,揭发这对夫妻及女儿的真面目。

      就在这天晚上,博士再一次的潜入了白屋,他的行动异常顺利,想当然,这栋房子中已空无一人,除了菲娜。听说,不仅是施利爵两夫妇,连菲娜忠心耿耿的仆人咏儿也已经离开。当然了,服侍一个怪物是一回事,服侍一个众所周知的怪物又是另一回事情。料想性情粗糙如咏儿也无法承受众人投注过来的异样目光,再不走的话,可能连她以及她的家人都会被当做怪物看待。

      但奇怪的是,这幢无人照顾的房子并未归入黑暗的沉寂,相反,粗大的燃烧的烛台使得整栋房子明晃晃的打眼。尽管此刻的光亮不仅没有光明的味道,反而充满了一种白夜的诡异气味,但它到底照亮了来访者脚下的路。

      博士想象着少女幽灵般的游荡在这幢被遗弃的房子中,一一点亮烛台,光明将她孤单的身影长长的的留在黑暗里,……博士不敢往下再想下去了,遗忘很久的恸哭的冲动强烈冲击着他的心,博士的眼睛酸涩极了。

      到了菲娜卧房,博士迟疑的轻轻推开门。少女的房间并没有点灯,但窗帘拉开的,月亮的清辉泻在地上,幽暗中别样的明亮。博士的眼睛适应了这种反差,他的眼珠缓缓转动,然后他看见了——

      Kelvin!

      Kelvin以一种极怪异的姿势粘在床边,好像是大团黑暗旁边的小团黑暗。眼睛并没能把事情看得十分清楚,但博士立刻明白了他看到的是什么——

      他正在解菲娜的紧身衣——少女洁白的胸膛裸露在微寒的夜风中,似乎还看得见肌肤上浮现出战栗的颗粒!跟着,Kelvin向菲娜细致的脖子俯下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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