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虚雪》于斯

3、庭院深深③

　　次日，娘与我相对而坐，铁了心等着私学来领人。
　　想诱哄她离开，我好脱身。各种理由都被挡了回来。只好开门见山：“娘，我不去私学。”
　　她低头无语，不知道是在搜罗言辞典故，还是忍耐我忤逆的怒气。久久方道：“虚雪，这些年娘疏忽对你的管教。私学中多位教习嬷嬷，虽然严厉些，但她们的女红、礼典、厨艺都是极好的。你已经十六了，不学这些将来怎么嫁人？”
　　娘的软言细语也让我心软，更加不忍心把南宫炎，此举欲算计我代嫁的意图如实告诉她。
　　“虚雪，娘过去对不起你，这次不会了。”她的手从来都柔软纤细，她的眼此刻盈满歉意和哀求，她是我的娘，世上唯一的亲人。虽不够好，也养我十六年，与我性命。
　　“好。”我最终退让。暗度去私学并不影响离开王府的计划，只是，看眼前风韵依然美好的娘亲，想起那夜同样一对清水明眸为他人璀璨。让人迟疑，是否桃花依旧，对娘才是最好的归宿？
　　待人来，却是薛管家，也没让去私学，说是前院王爷王妃等着。娘还要先行。
　　我心中疑惑，跟在他的后面，途中悄声：“多谢。”既是谢他昨日送的口信，又希望此刻能提点我一二。
　　薛岚并不回头，走了两步，到中门口方出声：“小姐，此乃契机，切莫遗失。”
　　“什么意思？”我参不透哑谜，干着急。里面会有什么机会？还不等我询问详细，便被候着的人带进正厅。
　　雕梁画柱，金碧辉煌，处处显示着大富大贵人家的气派。不过，再美的景致都掩盖不了气氛的不同寻常。
　　按理说，妾氏以及子女是不能进入前院的，更何况是门庭深严的正厅。今个儿，我娘早在正厅里候着，让原本蹊跷之处更加与众不同。
　　正厅里，南宫炎和他的王妃端坐在主人的上座，一脸威严。他们的三个儿子，南宫冽、南宫冼、南宫冶全都有座。长女南宫雪倚着王妃而坐，我见犹怜。
　　我拧眉望着娘原就娇小的身影，在这么一大家子的映衬下，看起来更加弱不禁风，缩在角落。
　　待下人退去后，我镇静地迈入前厅。
　　原来一夜之间，南宫雪就被放出柴房，长女果然地位不同。只是，这样“举家团聚”，“劫后余生”的和乐场面，但有必要把我和娘也叫来吗？
　　尽管心中疑惑重重，我还是按兵不动。
　　“哼！王爷您看您的宝贝女儿，连基本的礼仪也不懂。见父母岂有不拜的道理。真是没有教养。”王妃冷哼一声，指责我没有向她行礼。
　　在一旁的王爷像是被人说中要害一样，脸色铁青。
　　我莞尔地看着这一幕，暗度：王妃的话不正是变相地指责王爷没有尽教导之责。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
　　而娘却有些着急：“虚雪，快给王爷王妃行礼啊。”
　　难得有人为我打包不平，我差点对王妃作揖言谢。便面带微笑，不理会她的恶意，径直对南宫炎说：“王爷，您费这么大的力气叫我们母女来，不是为了让我们行礼这么简单吧？”
　　“没有规矩。”王妃白了我一眼，不过有的事她还是得说。“我想要让你代替雪儿嫁入天下第一庄。这对你们母女而言绝对是件好事。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可以说是高攀了。”
　　王妃趾高气扬，说得理所当然。逼人代嫁、李代桃僵，她当施舍。所谓的身份与地位，也不看看别人到底缺不缺啊。更何况是感激流涕。
　　既然早就知道此事，我面不改色地回答：“的确如王妃所言，以我是高攀不上的。镇南王府想和天下第一庄联姻，既有婚约，也应该是南宫小姐才是。”
　　“你……”王妃讶意。当真未料到我会拒绝。
　　“你也是南宫家的女儿。”南宫家的身份，南宫炎说地像是施恩一样，“你应该为南宫家做一点事，尽一点责任。”
　　“抱歉。”我的笑容更大，仿佛他在说一个笑话。“小女子雁虚雪，怎好攀附我朝第一豪族南宫？”即而冷笑，“南宫一族既然想拉拢天下第一庄，至少也应该有些诚意。”
　　既然南宫炎直言逼迫，我也不藏拙。庙堂之事所知虽然不多，却也知道“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否则，南宫雪堂堂郡主，怎会嫁入武林？
　　“虚雪，你不要这么说话。”娘担忧地望着我，小心劝阻。
　　也许，在她看来，我应该接受吧。
　　“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我们南宫家白养了你二十年，你却什么都不愿意做。”王妃轻蔑地看着我。“孝”字为大，她可治我忤逆。可惜忠孝礼仪，我雁虚雪学的不多。
　　“王妃说的极是。”我还是笑脸以对。“南宫家是养了我二十年，而我并非是长工或是买来的丫鬟。当然……”我若有所指地望了南宫炎一眼，“我也不是凭空而来，也是人生父母养。只可惜，我的运气没有王妃您的好，生我的人却没有教养我。对于我的忘恩负义，也是源于此。”
　　“放肆！”我没有料到南宫炎会在极怒之下打我。这个巴掌，我没有来得及躲开，被抽得老远。
　　“虚雪！”娘冲过来，眼中尽是眼泪。
　　我吐了口中的淤血，望着愤怒的南宫炎，得意的王妃，以及冷漠的南宫子弟。只觉得莫名其妙。“我没事。”我对着娘笑了笑。后悔没有详细讯问薛岚“契机”的意思。
　　见我无事，南宫炎好言相劝：“你仔细想想，嫁入韩家对你亦有利。你和你的娘都可以离开船舫，过上好日子。而且，一旦你嫁过去，你就是南宫家的女儿了。”一巴掌已经让他的怒气退了些。
　　“这么说，虚雪可以姓南宫了？”娘惊喜地问。
　　不过现实总是残酷的。“她叫南宫雪。”王妃冷冷地到出真相。
　　“多谢王爷的好意。我的出身卑贱，又怎么敢以南宫家长女的身份出嫁。”我无视南宫炎的怒意和威吓，根本没有理由答应这个为了保全“世族”的荒唐的亲事。“我只配嫁一个粗人。”轻笑出声，算是自我解嘲吧。
　　“只要本王开口，天下间没有敢娶你的人。”南宫炎倨傲。
　　“是吗？”我无心地应和。
　　“是的。”南宫炎淡淡地说。
　　原来，这就是“契机”！
　　我满腹疑问，呆呆地听着，南宫炎状似极怒的威胁：“如果你能在成亲期前找到愿意娶你的人，本王就放了你们母女俩。”
　　“一言为定。”我连忙接口。不明白他为何这般轻易放过我。
　　“王爷？”王妃惊叫，愣愣地不知怎会如此。还当是她听错了。
　　“王妃莫恼。今日，本王就向全天下布告。以吾镇南王南宫一族的家世，看谁还敢上门。”南宫炎自信满满，仿佛欲报受人挑衅之仇。“届时，无人敢娶，你便代嫁。”
　　王妃听着迷惑，却也一时想不明白其中的沟壑。王爷决定之事，甚少反复，也只当是他要降服我的手段。
　　我擦了擦口角的血，站了起来。望着不明所以的上位之人，实在想不透彻。若是要同我谈条件，该以我娘做饵。如果胁迫，以王父势力，又何必多次一举？疑惑重重，想着回头再问薛管家。
　　“虚雪你为什么不答应这门亲事啊？”一路上，走了好一会娘才问我。
　　“娘，我从来不是南宫雪，现在不是，以后更不可能是。成不成得了南宫家的人，我根本无所谓。所以，也不会因为他们，南宫姓氏以及任何事而做些什么。娘，我只想为了自己而活，平静地活。”我很耐心地向她解释。有所保留，离开本就是意料之中，却没有料到，来得早了些。这一刻，我已经等得够久了。
　　“娘只盼着你好。”
　　我心中叹息。契机虽在，但正如南宫炎所言，这天下间还没有敢与南宫家斗的平头百姓。官宦人家或许有，难道，要我卖身为婢？
　　薛管家不一定靠的住，不知能不能联系上樊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