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小札》二泉映月

9、一偿心愿

　　杨家这次不但洗脱了罪名又与阮府重修了旧好，杨老爷子自然也是喜上眉梢。三姨娘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在家跋扈起来了，今天嘲笑逸如穿的寒碜，明天讽刺四姨娘的首饰没她的贵气，可毕竟这当家主母还是她，大家也只能忍气吞声。终于在某一天又给芮芮和小煊寻到了一个机会可以彻底扳倒三姨娘。

　　江西吉水林家也是一方大家，与杨家也素有往来，林老爷有个小儿子与四姨娘的女儿逸紫年龄相仿，一早就想同杨府结亲，老杨总以逸紫年纪尚小而迟迟未答应。逸紫也才十岁，但这林家的人以先订亲等及笄了再过门为借口又上门来提亲了。这里面三姨娘居然极力赞成还积极做老杨的思想工作。小煊嗅出了些什么，一早放了线人去调查此事。没多久小煊就收到了风，说是这林家暗地里没少给三姨娘好处，所以这三姨娘才会如此积极。芮芮仍是不明白为何这林府要如此大动干戈的迎娶逸紫？论家世，杨家充其量也只不过是当年辉煌，而林府与当朝首辅夏言确是一衣带水，都属吉水大家，族中姻亲不在少数；论身份，林府小少爷是嫡出，而逸紫却是庶出；当外因没有疑问时，问题必出在内因。赶忙叫小煊派人去吉水调查，谁知那小煊一早就做了安排，如今只是在等消息罢了。

　　在三姨娘的极力撮合下，老杨也不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弗了林府的面子，便答应了婚事；芮芮也无计可施，只因一无证据，二无立场。林府也是积极，老杨一点头，隔天就送来了不菲的聘礼，这三媒六聘的礼数倒是一点不差，看来这逸紫这婚是结定了！
　　可巧，刚一订下婚事，小煊的狗腿也巴巴的回来了，说是查到了。果然不出所料，这林家的小儿子是个出了名的傻子。小煊亲自去跟老杨说了这事，老杨勃然大怒。老杨到底也是官场里出来的人，立刻发现了些苗头，亲自派人查抄了三姨娘，自然是抄到了好些林府给的东西；接着又派人查了三姨娘的帐，三姨娘本来就不是个聪明人，贪污是要的，做帐是不会的。新火旧火一起烧了起来，三姨娘如意料中的那样被赶下了台；鉴于芮芮同志最近的良好表现，和对党和国家、人民的忠诚，终于在广大群众的积极拥护下坐上了主母之位。这次的受益人自然是芮芮和小煊，只是苦了逸紫，老杨碍于面子居然不肯退婚，这点让芮芮极度不满，但也无可奈何。这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早已不是杨家当政的日子了，夏首辅却是炙手可热，杨慎的决定与其说是遵循“烈女不嫁二夫”的社会规律，倒不如说是经历了太多，深谙这其中的利害，一个家族的兴盛与一个女子的幸福是可比的吗？不过芮芮可从来不是那安分守己的人，即来了这个朝代，何不就与这天、地、人计较一番呢？如今逸紫还小，还是可以创造机会让她尝试着去改变自己命运的。

　　芮芮去三姨娘那拿了钥匙并做好了交接工作，又好声劝慰安抚了三姨娘一番，无非是些如今老爷子在气头上，等过些时日，就把钥匙交还给你，芮芮我是个无能的人，处处还需您三姨娘关照之类的屁话。芮芮对于这些场面功夫一向是做足十分的。
　　头几天，还算顺利，家里的事务一切照旧；可几天一过这下人们也开始蠢蠢欲动了，这些人本就是些欺生怕恶的主，以前三姨娘苛刻他们惯了倒也安生；如今看换了新主子，又是新媳妇，都以为拣了个软柿子，渐渐的怠慢开了。白天一个两个偷懒不好好做事，到了晚上赌钱的赌钱，吃酒的吃酒，没一个好好守夜的，更有甚者偷盗物品，在院子里会相好的。搅的芮芮心烦不已，出于无奈，只能拉了琥珀演了场王熙凤叫彩明钉造簿册并卯正二刻点卯的好戏。隔天吩咐了下人明日一早大厅点名集合，果然迟到的人大把，从中挑了个身强力壮的狠打了几板子，把那些个下人们给镇住了，又说如今可要依着我行事，错我半点儿，不管有脸的、没脸的，一律家规处理。
　　接着，芮芮又按着成例对些家务进行新一轮的整顿工作，吩咐了琥珀照着花名册念，按名一个一个的唤进来。巨细靡费一一吩咐了下去，哪个丫鬟小厮管倒茶，哪个丫鬟单管饭，又是哪个专给祠堂上香添油，至于茶房收管杯碟茶具，又归哪几个粗使丫环小厮做；这些丫头小厮们若是有病着或是有喜有丧的，一律回上面管事嬷嬷，等允了便可歇下了。又让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每日轮流各处上夜，照管门户，监察火烛，打扫地方；某人守某处，某处所有桌椅古董起，至于痰盒掸帚，一草一苗，或丢或坏，就和守这处的人算帐照赔；若有偷懒的，赌钱吃酒的，打架拌嘴的，一律惩处。
　　说罢，又吩咐按数发与茶叶，油烛，鸡毛掸子，笤帚等日常杂物。一面又搬取家伙：桌围，椅搭，坐褥，毡席，痰盒，脚踏之类。一并交发给了下人，又叫琥珀提笔登记，某人管某处，某人领某物，开得十分清楚。众人领了去，不敢跟先前那般只拣便宜的做，剩下的苦差没个人招揽。
　　芮芮又对整个杨府的人事工作进行了大调动，进入老龄化的老爷爷老奶奶们给笔优渥的退休金一刀切全都给辞了回去。三姨娘的一些心腹也都调到闲职部门去当差，这一朝天子一朝臣，绝不可以让她死灰复燃。琥珀被正式任命为丫环头掌管众丫环的工作调配，算是自己的一个心腹，另外又招了几个有用的人回来准备慢慢培养。逸紫这个苦命的孩子，为了避免她以后会对命运低头，芮芮决定一早开发她的潜能，并慢慢培养她的斗争意识，不理家中所有人的反对，给逸紫请了个狂妄不羁的西席，辞退了原来那个教礼仪的嬷嬷；自己有时候管理下人的时候，也会叫上逸紫，省时度势的询问逸紫的意见。
　　大刀阔斧的做完这些事情以后，又进一步的完善了赏罚体制，既然罚的厉害，自然赏的也不遗余力。芮芮对下人的赏赐也从来不吝啬，但凡家里的丫环小厮出嫁，都给以前双倍的嫁妆；凡家中有红白喜事，也一并可以领一份例钱。对于这个带有人性化操作而又相对比较完善的管理体系的出台后，那些推托、偷闲、窃取的事全部都不敢再有了。
　　做上了这主母的位子自然不可以再同以前那样儿戏了，在其位就要谋其政。人在争上位的时候是需要耍些小聪明的，或用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但如今已经在位了，自然也要做些实事了，而这些事做起来不同耍心机，都需要兢兢业业、踏踏实实，丝毫怠慢不得。这三姨娘虽然人贪婪阴狠了点，但杨家这些年来总算没有出现大的亏空，每年还能把这么大个家维持着，这就很不容易了。想起这些，芮芮觉得三姨娘也算是有些手段的人了，就自己而言也未必有信心可以年年复年年的支撑着那么大一个家。
　　芮芮看过历年来的账本，发现里面无论从管理上还是经营上都有很大的漏洞，她开始不想把铺子都交给小煊打理了。虽然小煊有一定的实力，但具体是个怎么样的角色，她至今还有些看不明白。杨家最大的收入来自两方面，一是田地；另一个就是铺子，铺子有布行、米行、丝绸铺、茶庄、首饰铺等等共一十六间，经营种类繁多、品目杂乱，有些赢利，有些亏损，可谓良莠不齐。至于田地的话，江南号称鱼米之乡，天灾之类的自然是比一般地方要来得少，但这也不能保证每年都是丰年；遇到收成不好的年景，杨家通常都会减租，以示自己仁厚。今年就摊上了那么一个年景，春分的时候雨水多了些，好些种子都烂了，收成只有往年的七成，佃农们留够自己的口粮，再交完衙门里的税，真的很难有富余了。看看那些佃农们都是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日复一日的劳作，让他们的脸上过早的出现了岁月的沧桑。哎……到哪个时代最可怜的永远都是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民。芮芮想想早年在美国辛苦打拼的日子，为了赚点钱补贴家用，做过流水线工人、端过盘子、站过柜台、刷过厕所，其间的辛苦再清楚不过了。于是，芮芮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就是把今年的佃租给免了。听到这个消息，最开心的莫过于那些佃农了，自然是把芮芮当活菩萨般的给供了起来。
　　可回头等芮芮跟账房先生一合计，开始对自己的决策后悔不已。本来芮芮是想准备由自己重新整顿铺子，虽然没把握当年就有丰厚的赢利，但一定可以比先前多一到两成；再把家用省下个一成；杨家那么大棵树应该还有些老底，倒时再靠杨家历年的库房积蓄，应该可以把今年勉强给过下来了。但很多事情往往都是事与愿违的，等账房先生跟芮芮交了家底以后，芮芮彻底傻眼了。杨家虽然不欠外账，但已经差不多是个空壳子了！再说简单点，就是杨家是个吃光用光的主，如今无端端的少了那么一大笔佃租，铁定是无法维持了。
　　芮芮连续几日查帐、查物，也没有挖出多少真金白银来；除非这十六家铺子在一年里面，赢利翻倍，才够这一年的用度。十六家铺子有赔有赢，芮芮自信可以在一年里面将亏损的扳平，至于那些盈利的，最多也只能涨个百分之五十。要总利润翻倍，谈何容易。现在又没有股票基金炒，想快点来钱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芮芮真是想破头都没办法。为了这事，芮芮急火攻心，生了一嘴巴的溃疡。到了晚上，因为嘴巴里的溃疡，芮芮连饭都吃不下，只一个人坐在房里怔怔的发呆。
　　“怎么不吃饭啊？不饿吗？还是有心事？说给我听听呢？”小煊温柔的问芮芮，还贴心的端了一碗白木耳莲子汤给她败火。自从三姨娘失势以后，小煊跟老杨打了个招呼后，就正大光明的跟她同居起来了。（“同居”，呃……这个单词也适用于已婚夫妻吗？pia……）
　　“哎……”芮芮叹了口气，接过那碗白木耳莲子羹，有一口没一口的开始吃起来。
　　“别叹气了，再叹就老了！”小煊轻轻抚了抚芮芮的头发，似笑非笑的问：“对了，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啊？什么约定？”芮芮一脸的心不在焉。
　　“怎么要耍赖啊？”小煊失笑道，作势要扑上来拼命，“你忘了，你说过等你做了主母，你要把铺子都交给我打理的！”
　　“啊？！”芮芮定定的看了眼小煊，“不是我不肯给你，现在杨家的生计全都靠它们了，我要都交给你了……”
　　“呵呵……”小煊轻笑着，把芮芮搂在了怀里，极温柔的说：“你是嫁进杨府做少奶奶的，是来享福的，不是叫你来发愁的，这些银子的事自然有我这个做相公的给你打理。”杨逸煊轻轻的捧起芮芮的脸，眼里闪烁着温柔的光芒，正色的对她说：“家里怎么样，我早就知道了，把铺子都交给我吧！我不会让你吃苦的，盈利翻倍我来做；你只管把家里内务打理好就是了，一切有我呢！相信我……”最后三个字都融进了杨逸煊那个温柔的吻中。
　　芮芮忽然有了一种好安心的感觉，好像一只飞了很久的鸟，终于找到可以让自己栖息的那棵树了。自己在海外漂泊了好多年，早就厌倦了漂泊的生活，好不容易想回家跟父母团聚，却发生了意外，来到了这里；陆家爹娘大哥对自己也很好，可在陆家都没待够一年，就嫁进了杨府，自己的心似乎还在继续漂泊着；可是小煊的话，让她有了定下来的感觉，自己就是那么没来由的开始信赖眼前这个才十八岁的少年，其实比她还要小的年轻人。信赖这个词真好！芮芮舒心的把头靠在小煊的胸膛上，点点头说：“好，相公，我都听你的。”杨逸煊顺势将她抱上了床……

　　第二天，芮芮就到老杨那打了申请报告，说自己一个妇道人家不会打理这些铺子，自己相公再有三年就弱冠了，也该历练历练了。老杨本不想让小煊来做这些事，毕竟杨家世代书香门第，讲究的是出仕为官，骨子里是看不起这商人的勾当的。但小煊一直无心仕途，这几年来据说这些个考科举的正经让他书读的那叫一个七零八落。这么多年来老杨也有些看穿了，渐渐把目光转向了逸煌。后来在芮芮的再三请求下，老杨终于长叹了一口气，算是同意了。
　　之后芮芮回到账房准备交接工作，把那十六家铺子的账簿都交给了小煊。可是她总也不明白自己这样一个具有现代管理经验的人都做不到一年翻倍盈利这样高难度的事，她家小煊凭什么可以做到呢？芮芮不耻下问道：“相公，你到底准备怎么样才可以让这十六间铺子在这一年里翻倍呢？”
　　“你不如先把铺子交给我？我慢慢告诉你！”小煊一脸高深莫测。
　　事以至此，芮芮也没有不交之理，就把所有的铺子账本，钥匙等物都交给了小煊，问道：“可以说了吧，相公！”
　　“其实很简单，你现在看到的都是假账！这十六间铺子早就在我手中了！”小煊大笑,“我早几年就开始部署了，这些铺子的当家掌柜都是我的人，做的是鸳鸯账；再说这三姨娘一个妇道人家常居宅院，从未去这些铺子真正看过，自然是不知道它们生意的好坏！想不到你也看不出来，噢！对不起，巧我这记性，你一个新媳妇自然也不会去我们杨家铺子好好看过吧？改天我带你去逛逛自己铺子？”
　　芮芮发誓这辈子脸没有像现在那么绿过，“你，利，用，我？”咬牙切齿着。
　　“不算利用吧，我只是想让这些铺子名正言顺的属于我罢了！再说这也是我们一开始就约定好的，你忘了吗？” 杨逸煊笑的一脸天真。
　　“好！我记住了！”芮芮黑了脸，气得连往日的伶牙俐齿全都不见了。
　　“好了，傻丫头，别气了！这些铺子打理起来远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我知道你聪慧，但这么辛苦的事我可不舍得你操心。你是我娘子，以后只管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安做这杨家大少奶奶就可以了！” 杨逸煊一脸宠溺的拍打着芮芮气的鼓鼓的脸颊。
　　“你养孔雀啊？”芮芮气道。
　　“差不多！”小煊不只死活的回答道。
　　芮芮气的和他扭打了起来，当然最后的结局是被小煊抗回房，来了场妖精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