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滑】桃与鲤》寒露低垂

107、短节目（二）

　　李诗涛短节目稍微有些失误，但是情绪还算平和。除了下场以后面色仍旧红得吓人之外倒也没什么大事，也笑呵呵的冲镜头打招呼。

　　“有点紧张过头了。”

　　他这样解释自己的那个失误。与此同时飞快的用眼神扫过候场的季鲤，“没事的，自由滑我不会再失误。”

　　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李诗涛还是颇为担心在他之后出场的季鲤会一举超过自己，毕竟季鲤的短节目如果可以做到clean，实际上超过李诗涛只是时间问题。

　　季鲤本人是收不到李诗涛这热切又担忧的眼神的，他看见李诗涛下场以后整个人就“咻”地一下醒过来，奥列格明显感觉到原本还有些不着边际的季鲤双眼亮了起来，他默默往旁边退了两步，以免打扰到季鲤这忽然饱满起来的情绪。

　　如同往常一般，季鲤没有同奥列格有过多的交流，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便抬脚上了冰。奥利格抬起的手只好讪讪放下，不过这时候他又有些悻悻的想，平时把把话说得太满了，到了临上场前别人看起来并不需要他。

　　由于那个不太美妙的落冰，李诗涛的短节目总分相较冬奥会时也稍微有些遗憾，但季鲤仍然需要尽全力做到clean才有可能撬动他短节目的排名。

　　不过当季鲤站在冰面上的等待音乐响起的那几秒，他倒也没有想到这码子事。大概是为了清除杂念，他把这些东西一并清理出去了，此时场馆内窸窸窣窣的响声在他耳里无异于风声。

　　于是当音乐滑破这细碎响声时，季鲤忽然抬起双眼，在其中缓缓倾下肩膀，足部完美的滑出一个圆，半挽着右臂，又随即展向远方。

　　这是本赛季季鲤无数次表演过的短节目《爱之悲伤》的开始动作，圆润而优雅，虽然并非特别具有视觉冲击的编排，但看过的人绝对会把这个柔情似水的动作同音乐紧紧联系在一起。

　　“呼……”

　　奥列格的双眼紧跟着冰场上那个身影，其中的每一个动作奥列格都相当的熟悉，毕竟是经过他的手调教出来的作品，此时他只是习惯性的以严苛的眼神评鉴着它。

　　他深吸了一口赛场内的空气，发现因为观众的原因，空气里莫名飘着一些暖融融的味道。他很不习惯，比起这地方，他显然更喜欢“新星”那冷丝丝的空气。

　　冰面的冷气和选手们身上的味道混在一起，冷得有些发甜。奥列格认为那可以使选手们提高注意力，集中精神来进行练习。

　　季鲤的一串滑行完成得还行，比起去年分站赛的那几场，多了几分从容不迫。这就是奥列格要的结果，在他看来，如此舒缓优美的配乐，也得配上这样一位从容的选手才行。

　　按照既定的滑行路线，季鲤转体后接乔克塔，相当从容的完成了他短节目的第一个跳跃4lz3t。这个连跳组合落冰如同他的大多数比赛一样，完美无瑕，虽然并不是最好的一个，但永远不会令人失望。

　　李诗涛飞快的闭上了嘴巴，他有点尴尬地举起手擦掉额头上的汗珠，但是介于他身边坐着的两位选手，他并不熟悉，于是他也只是悄悄的擦了擦汗。

　　夺得奥运冠军的狂喜终于退去，李诗涛有点自嘲地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从来没有那么绝对的优势，不管是在十七岁的那年冬天还是如今，李诗涛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如此这般窘迫的坐在原地，紧盯着对手的状况。

　　在旁人看来李诗涛达成大满贯的成就已经算是在竞技比赛上圆满了，没必要注意那么些东西，一次短节目的失利也完全不能影响他已经取得的成就，可是李诗涛这个人却另有想法。

　　解说小姐甜美的声音透过屏幕传来，田珠珠本来是在忙着整理东西，毕竟从之前她从运动员宿舍搬出来的时候带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什么笔记本啦，玩偶啦，水杯啦，满满当当装了一纸箱，她一分神就把水杯摔地上去了，于是伸手去捡。

　　“季鲤今天表现非常好，这个跳跃可以说是一锤定音……”

　　解说小姐激动的声音把田珠珠的注意力从那个咕噜咕噜滚远的杯子上拉回屏幕。她慢慢地直起身，抬头看向屏幕，正巧与成功完成连跳后微微笑起来的季鲤的面部特写撞上。

　　那是一张怎么样的脸？自信而年轻，田珠珠忽然间甚至觉得这张脸非常陌生。

　　真的是他么？

　　不过季鲤在第一个连跳之后接着开始完成第一部分的旋转，镜头也随之切换成了一个远景镜头，正对着裁判席和季鲤的背影。

　　“……”

　　错觉。

　　田珠珠想。

　　于是又继续弯腰去捡她的那只杯子。

　　然而那又是什么样的一只杯子呢？蓝色玻璃上绘着海浪和鱼。

　　“等等我。”

　　那杯子滚得老远，田珠珠慌不择言这么小声抱怨了一句。

　　不过那杯子并不是季鲤。田珠珠很快地抓住了它。

　　《爱之悲伤》第二个跳跃是3A。季鲤已经把那个熟悉的连跳抛之脑后，他一心一意的开始对付这个必不可少的跳跃。甜美婉转得令人分不清方向的音乐声中，季鲤微微垂下一侧肩，垂目，又如被什么力量拉起一般冲向前方，转莫霍克，起跳！

　　这个向前起跳的跳跃季鲤每次起跳都得集中大量的精力来保证它的旋转速度，此时自然是脑内一片空白，肌肉的绷紧只是程式化的努力，除了那几个动作的要领以外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所幸这个跳跃没有问题，季鲤落冰后却也没什么舒展的空间，于是既定的难度滑出被迫消失了。

　　他是有些悻悻的，但是时间不允许他想太多。奥列格对此有交代过，就算落冰时没有余力来争取更多的分数，那也要记住难度上他绝不输给任何人。

　　这想法如一水蒸气一般从季鲤脑袋上飘出去了，最多只留下一缕轻烟。短节目在这里就过半了，后续的跳跃只剩4s。

　　“好险……”

　　拥有上帝视角的解说小姐还是察觉到了季鲤那转瞬即逝的迟疑，虽然有些遗憾，但绝不是什么大的失误。季鲤面对的是后半段的4s，但和其他选手不同的是，他的这个4s是建立在难度较高的4lz3t和他并不算特别轻松的3A之后的，首先体力不足就是季鲤经常面对的问题。

　　在刚刚结束的札幌冬奥会上，季鲤跳完4s，也不可避免的在最后的联合旋转出了点小问题，定级的时候差点就要因为圈数模糊而被降级了。

　　虽然最后的好成绩掩盖了这些问题，但是季鲤和奥列格都心知肚明，那也是季鲤咬着牙救回来的。

　　“好难，好难！”

　　季鲤每次结束训练都在哀嚎。本来自由滑就够勉强了，但是胜在编排不算太满，但是短节目在赛季后半段修改构成以后，这三个跳跃和旋转部分紧凑而密集，季鲤一口气没喘下来就要奔赴下一个，真真是难死了。

　　这个关键跳跃奥列格是特别关注的。他原本还靠在一边好整以暇看着季鲤按部就班完成短节目，这时才仿佛忽然来了兴致，直起身子跟着季鲤的身体动作晃了一会，季鲤准备起跳时又跟着把身子虚虚卷起来，好像也要跟着他的学生一起飞起来似的，

　　这龇牙咧嘴面部表情扭曲的神态，倒是没被别人看见。毕竟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冰场上的季鲤身上。

　　季鲤自己倒是不慌。

　　虽然已经有些疲惫，但比起刚刚李诗涛那面红耳赤的模样，显然要好很多。

　　这个4s也正如他所料，还算不错，因此他落冰的时候是有些如释重负的。

　　奥列格又坐下了。虽然赛前他什么也没说，但到底还是对季鲤充满了期待的。这孩子在赛前的状态让奥列格萎靡的心重新振作起来一些，奥列格想，大概自己带着一些感激。

　　季鲤自己并不知道这一切，毕竟以往，会在场边感同身受的看着的人一直是方知桃。结束短节目下场时，正看见几个教练模样的人神情古怪的看着他。

　　他忙着往脚上穿鞋套，并没意识到这几双眼睛里透露出的是类似于“押宝”似的激动。其实季鲤心中大概有数，自己短节目超过李诗涛不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毕竟只是短节目而已，他现在满脑子只剩他那自由滑里的新配置。

　　这时奥列格才晃晃悠悠的从另一边走过来，拍一拍季鲤的背，却发现他有些兴致缺缺的样子。

　　“怎么了？你刚刚做得很好，有什么问题吗？”

　　这孩子叹口气，十分苦恼的从下巴上抹掉一滴汗。

　　“只是这样没办法赢吧。”

　　“但这是第一步。”

　　奥列格看见他的头顶毛茸茸的冒着热气，像个小蒸笼，心里挺乐，没忍住顺手薅了一把。

　　季鲤正在思考他的自由滑大计，不防头顶被薅了一把，十分震惊地抬头看奥列格。

　　自从上次奥列格没忍住摸了一把季鲤的脑袋，他就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所以他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表示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

　　季鲤真的服了，他的头顶到底有那么好摸么？

　　他这边正满腹心事的坐到等分区，脸镜头对准他的脸都只是勉强一笑。旁人并不明白季鲤在这套完成度很不错的短节目以后为什么一脸深沉地思考人生，因为在季鲤本人的比赛记录里，也都算是比较不错的表现，甚至可以说完全有可能超越李诗涛……

　　但他真的是在一心一意的冲着冠军去的啊！

　　心不在焉的在等分区坐了一会儿，季鲤听见播报他的短节目成绩。比李诗涛稍稍高了一些，季鲤只是很惊奇，自己的跳跃得分有高有低，反而是以往一向比较难得分的节目表现分却比预估的高了不少。

　　也就是说，自从上次冬奥会，季鲤的pcs得分已经慢慢的跟上了森川和李诗涛。

　　季鲤本来有些心思飘忽，一下子被自己短节目的分数吸引了。他倒是习惯了自己的表现力受人诟病，就算是再犀利的批评他都从奥列格和维德嘴里听过。忽然间受到了肯定，他还恍惚起来。

　　“这算什么……我真的可以得到这个分数么？”

　　“喂！”奥列格这次是真的看不下去了。他重重拍了下季鲤的肩，提醒他快点醒过来，“是的，这就是你的分数，你自己得到的。”

　　一种奇妙的感觉攥住了季鲤的咽喉，有点儿窒息但却让他莫名的兴奋起来。

　　“奥列格，你知道那天早上我在练习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什么？”

　　“就是那天，你帮我开始详细的拆解编舞的那一天。”

　　“哦……大概……你在想什么？”实际上奥列格根本不记得有那一天早晨如此特别。他只是循规蹈矩的把自己的工作做好。

　　“我在想，这一切都会得到回报吧。”

　　这孩子汗津津的脸上挂着一层满足的笑容。奥列格盯着他看了一会，什么也没说。

　　本届世锦赛短节目最后一位出场的是森川之明。他从昨天的公开训练开始就异常的低调，不过作为日本队的种子选手还是受到了极大的的关注。

　　季鲤听见森川的名字，立刻正襟危坐，惹得身边的李诗涛频频侧目。

　　冬奥会结束只不过才没多久，李诗涛再次和季鲤共处的时候却已经感觉到季鲤身上多出了不少他从未见过的气质。

　　于是，目前为止，热情的李诗涛还没有同季鲤说任何一句话。

　　他在观察着季鲤，想要弄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森川之明六练结束的时候就冷着一张脸。也有人看出他和卢卡之间隔了个很明显的距离，虽说不至于让人认为他们又一次起了冲突，但可以明确的是，从今天早上进了场馆开始，没人看见森川同卢卡交流超过五个单词。

　　森川在日本时就读的就是英文授课的学校，英语自然不可能像季鲤那样蹩脚，同卢卡交流时也动不动飚出一大堆英文，语速快得季鲤根本听不清，本次世锦赛他俩的交流模式这很显然非常不正常。

　　上场前卢卡似乎有什么想要说的，森川皱着眉头示意他安静一点，卢卡也只好讪讪闭嘴。他很头痛，之前和索尼娅吐槽说森川这孩子极其难搞，竟然一语成谶，森川开始嫌弃他吵了！

　　卢卡悲痛的把头往旁边一歪，但森川并没注意到他的夸张动作，一手撑着挡板一手去摘鞋套。

　　无法，卢卡只好重新睁开眼去目送森川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