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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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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留莫名奇妙的,他没什么违禁物品在教室啊。陈文明出门右拐,去的不是他的办公室。那边是楼梯间和热水间,还有大办公室。
一进去,里面是整齐摆放的桌子。桌面干净,只有一台电脑和对着电脑计入数据的李成膝。还有一张,摊开的信纸。
看见他来,李成膝从忙碌店地间隙里抬起头来撇了他一眼。
“你就是程留?”
程留点点头,“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李成膝似笑非笑,那双深深凹进去的眼睛里闪着精光,“我今天为什么找你,你不知道?”他把桌子上摊开的信纸往前一推,“你自己看看吧,这是今天检查走廊卫生的学生在公告栏上撕下来的。”
少年不明所以,拿起那张纸,映入眼帘的是十分熟悉的字迹 :
“展信佳,现在给你写这封信或许有点冒昧。但是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感觉你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你打篮球的时候……”
最后落款署名是程留,这是一封情书。最重要的是这也不止是一封情书,这还是一封写给同性的情书。要不是他自己真的没写过,真的会被这熟悉的字迹以假乱真了。
“老师,我没写过这种东西……”
李成膝抽出两本作业,翻开来。他说:“我们整个学部就两个叫程留的,一个是你,一个是高一的一个孩子。我还把上次抽查的作业拿出来对比了一下字迹,你自己看看。”
他拿着作业本的手几乎是在颤抖着的,很像,真的很像。连一个字结束勾连带出来的结尾都很像,那不是方方正正的字,那是端正之下还有一点小放肆。惊恐和无措,他嘴里发苦。
他百口莫辩,“学校不是有监控吗?这不是我写的,老师,我绝对没有写过这封信。”
“监控是实时删除的,程留。我们学校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谈恋爱是绝对禁止的。不管你是不是同性恋,晚上打电话叫家长来接吧。而且,贴在公告栏,有很多看成绩的学生。你不回去,我们很难办的。”李成膝语重心长,像一位年轻的长者一般劝诫。
他恨极了这样高高在上又施舍的语气,之前在监控室是这样,在余秋水面前是这样。他们平静自若,用捏造的东西把你逼入崩溃的境地,然后指责你怎么这样不得体。
“可是……!”
陈文明皱着眉,在部长办公室他没敢抽烟。他低声道:“程留,先回去上课吧。”
程留低着头没说话,一桶凉水从头泼到脚。教室里因为没了老师,窸窸窣窣地跟小耗子进了米缸,他莫名觉得那些目光刺眼地很。虽然他自己心里知道那不是真的,可是……不,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接下来该怎么面对刘燕。
她肯定是不会相信我的,她不会相信我的,我完了。
他反反复复地在草稿纸上抄写这那篇离骚,长太息以掩涕兮,长太息以掩涕兮……撕拉——一声,漂亮的正楷,笔尖用力地划破了纸张。
“他不会真的是同性恋吧,好恶心啊。”
“咦,我妈说同性恋都是变态呢。”
……
程留恍若未闻,继续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夜晚寝室很安静,他蜷缩在自己的床上。都是一个寝室的,也不好当人面议论什么。
夏侯翻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箱,大声道:“我们的东西好像被人翻了,你们快看看,妈的谁啊?把我方便面拆开吃了两口还放这儿?”
赵季走过去看了一眼,看见一袋拆开的方便面散了的面饼撒了一箱子的面渣子。
他顿时乐了,“老师搜东西也不可能吃你方便面吧?是不是楼上的小学生下来偷东西,快看看你的钱,卧槽!”
他转头去翻自己的钱包,空空如也!
“什么鬼,我为什么会来这个垃圾学校啊,小偷还是批量生产是吧!”
“好恶心啊卧槽!走去找宿管看看。”
……
程留本来在发呆,听到这儿,猛地掀开了右边床褥夹层。顿时有些懵了,那里有他攒了很久的四百块钱……剩了20是坐车回家的钱……他刚刚回来还以为,是老师查手机翻的,所以没有在意床上的凌乱。
四百块钱是不多,可是那是他每个月扣除来回四十的车费和一些生活必需品,一点一点地攒下来的。顿时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心里涌上来一些崩溃的无力感。这种无力又转化为一种自暴自弃地颓丧。
在节目被撤的时候他没有挣扎忍了,在东西被乱翻的时候他也没有挣扎,在历史老师划分三六九等的时候他忍了,甚至是那封离谱的情书……他觉得他已经在拼命忍耐了。已经在让自己接受这些东西了,可是为什么啊?这凭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啊?
有些东西一如居心叵测的命运,在你以为自己已经受到了重击以后,还要再来一点东西来恶心人。原本他觉得这样不合理的搜身,里面的各种制度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更多的东西,不敢想了。
外面已经闹起来了,宿管哪儿吵得很厉害。因为每天要检查卫生,所以寝室从来不锁门。寝室没有监控,甚至不知道该找谁。很多人从寝室出来,涌到一楼。
“阿姨,怎么回事啊?”
“我们的钱都不见了!”
“白天不是说不让进人吗?”
……
阿姨只能在嘈杂的人声里大喊:“安静!待会要来查寝的时候跟班主任反映!你们跟我闹有什么用啊?这是学校的制度!学校不让锁门的!吵什么吵!安静! ”
赵季他们隔得远,程留沉默着抱着双手靠在墙边。
夏侯有些焦躁地走来走去,“我觉得我们丢的东西根本要不回来的,整栋楼来来去去这么多人,谁知道是谁拿的?就算是老师,他能承认吗?我真想打人,他妈他们搜东西连我装内裤的袋子都翻出来了。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学校……”
另外一个小个子男生好像是另外一个寝室的,也附和道:“你们东西也被人偷了?”
“你也是?”
……
程留不说话,等着陈文明和其他班主任来。整个走廊像煮沸的油锅一般,一点火星子怕是要燎原。
陈文明和其他班主任姗姗来迟,他表情看起来很愁苦,站在路灯下面的垃圾桶旁吸烟。厚似啤酒瓶盖儿的眼镜遮住了他的眼神,烟雾缭绕地让人看不清。
赵季是最先说的。
“老师,我的东西我放在行李箱里装的好好的,也没有乱放。学校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该负责吗?我们是什么也没干的……”一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眼睛看着都红了。
程留知道,他那钱本来是攒着要给蔡雨买礼物的。他零花钱虽然多,但是也经不住他花钱大手大脚。月底偶尔还要跟程留借钱搭车回家。好不容易每个月抠出点钱攒了一千多,这一下就没了。
“老师,我也……”
“我也是……”
……一个接着一个。
看着陈文明的表情,莫名地,程留的心一步一步往下沉。
他觉得,没用。
陈文明表情难看究竟是因为他们丢了的东西,还是因为半夜爬到学校麻烦?他总是习惯于那最恶毒的心态揣测别人,在人性善恶的边缘来回摇摆。心态好像有点消极,但是无可挽回。
反正他不信任陈文明,很早就不信。
“这个事我知道了,会跟学校反映的。但是你们的东西……”他叹了口气,极其艰难地说出那番话,“寝室没有监控,我们也没办法。”
心,砰——得一声,落地了。他像是自虐一般反复为别人开脱,谁能想到今天检查会搜寝室?谁能猜到会有人趁乱偷东西?他也攒了很久的心血,砰——地一声如同炸开的泡沫,转瞬成空。
谁能想到谁会栽赃他是同性恋给人写情书?
一个不敢挣扎,没有丝毫血性的懦夫罢了。
围在一起的少年刚刚信任依赖的神情变了,赵季情绪有些激动,
“所以我们被偷是我们活该吗?不是学校的问题吗?我们学生难道不是人吗?丢了这么多东西,为什么不敢查?”
“就因为初中部和小学部成绩比我们好些吗?还是怕坏了他们的名声?”
“敢偷东西还不敢认了?”
……
陈文明没说话,摆了摆手,“别多事,以后应该会安监控的,回去睡觉吧。”
“可是……”赵季还想再说,程留拉住他,轻轻地摇摇头,低声道:“走吧。”
赵季咬着牙,眼眶通红。
“你怎么什么都要忍?今天那事儿我也听说了,你不去争还要忍到什么时候?忍着等谁替你出头啊!程留!”
程留脸上露出笑容,语气温柔。
他说:“我没等谁替我出头,我没得选。”
像是死的透透的灰烬,他不等人翻开底下的真相。我放弃了,我不在乎了。
赵季愣了一下,他的手几乎被程留按得生疼。
一干人都沉着脸回到寝室,蔡雨的生日就在下个月。赵季早就答应了要给她买的那个礼物,现在只能躺着在床上发泄怒气。
一寝室人心情都不好,今天没人说话。
还是有人心有不甘,想着打电话举报,结果不过是无人接听。这个地方,像一座无人的孤岛,触碰规则者死。
赵季第二天还来找他说话。
“你丢了钱都不难过吗?”
程留黝黑的瞳孔没什么变化,他喝了一口水,“早点离开这个地方,别想这些没用的。难过……”他自嘲地笑了笑,“难过有什么用?我丢的东西就能回来吗?”
赵季趴在一边,“可是……这里真的好恶心,我妈又在问我考得怎么样了,家里为我的事情天天吵架。你成绩那么好,你妈肯定很喜欢你吧。我要是能考你那么高的分,我妈肯定笑死了。”
程留沉默了一瞬,安慰他道:“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好学吧。”
“唉……”
上课又下课,算算时间,应该是要来了。
敲门声,从门口探头进来一位染着黄发的中年妇女。她穿的并不如何时尚,肉色的打底裤勒出赘肉,一脉传承的土气。
她脸上浮现出讨好的笑容,“陈老师,我找一下程留。”
陈文明点点头,示意他出去。
真到那一刻,程留反而特别平静。刘燕看见他来瞬间就变了脸色,“你还有脸出来?”
程留低着头,瞬时感到脸上一阵剧痛。一时间,窗户边顿时都是脑袋,和盖不住好奇的目光。
他伸出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自嘲似得笑了笑。那一刻,刻在骨子里的羞愤和难堪似乎都褪去了。他像是已经被砍了头的死刑犯,心里是说不出来的酣畅淋漓和畅快。
“对,我没脸,我是变态,我喜欢男的。满意了吗?”
刘燕一时间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呐呐无言。
没有留意身后的各种视线,快步走出教室的视线范围。后面吵吵嚷嚷地,还有陈文明说,好好的打孩子干什么?要他假仁假义,恶心。
他逃似得能够从正门跑出这间囚笼,身上身无分文,心似烈火烹油。他跑得快极了,揣着兜里的请假条走过门卫,走过保安室,逃到无人知道的巷子里。
传说青鸟是树不甘于寂寞,有翱翔于风暴的梦想,所以从泥土拔根而起投身风暴。即便结局是粉身碎骨,亦百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