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三十三号位

17、一起回家

　　王绍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心不断地颤抖、坠落，连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起来，懊悔和反省占据了他的头脑，他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又做不到。
　　余青青是怎样的人，王绍再清楚不过。余青青平时虽然十分感性，但她在受到伤害后却会变得格外理智，仿佛开启了自身的保护机制，不让别人发现她受伤也防止自己再次被伤害。
　　王绍曾经一度无法理解余青青为什么会这样，争执之后无端的冷静和理智让他崩溃。他不止一次希望余青青能像别的女生那样，大吵大闹、痛哭流涕甚至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个胆小鬼，也不愿意承担静止的空气带给他无声却又极端的压迫。
　　王绍后来终于懂了。在余青青无数次崩溃的夜晚里，他看到了余青青努力维系的尊严、看到了她为了他不断突破自己的底线、看到了她一次又一次竭尽全力后迎来的失望……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他知道他没法去找她，她也不会见他的。于是他想到了胡蝶。
　　第二天早读课之前，王绍就早早在胡蝶他们班门口等着了。
　　他站在走廊上向外看，但他的眼里什么也没有。他觉得世界莫名之间变得空旷起来，人是人、山是山，但没有一处能映入眼底；笑是笑、闹是闹，但没有一丝一毫能在耳畔停息片刻。不是眼空，也不是耳鸣，是心沉。
　　有人蓦地站在了他的身侧，王绍转头看到是胡蝶，正想开口。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来找我说什么。我没办法，这是你自己的问题，你活该的。”胡蝶眼睛都不眨一下盯着王绍说完了话，转身欲走。
　　“胡蝶。”王绍赶忙叫住了她，一夜未眠后的声音有些沙哑，一时竟不知如何继续往下说。
　　“我说了这是你活该，自己解决，别来找我。”胡蝶的态度很决绝。
　　“胡蝶，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不太瞧得上我，其实我心里清楚。”王绍低低地开口道。
　　胡蝶听到这话后猛然刹住了离开的脚步，转回身来。虽然她心里确实一直这么觉得，但她从来没有和谁说过，连对余青青也没有说，她不知道王绍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知道我以前懦弱、不上进，根本配不上青青。青青是那么好的女生，确实是我无法企及。但是胡蝶，你也看到了，我真的努力在改，我也想变好，我也想能昂首挺胸地站在青青身边，而不是畏畏缩缩。我……”王绍有点哽咽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坚持说下去，“我真的很喜欢青青，我不能没有她。”
　　作为余青青的闺中好友，她确实知道王绍在余青青的帮助下成绩飞速进步，努力考上了高中，也看到他入学以来在考试中次次名列前茅，但她仍然认为像王绍这种人，和余青青的距离应当是十万八千里的。
　　但此刻看着王绍坚定的目光，胡蝶有点犹豫了。她想到昨夜余青青在电话里和她哭着诉说，不免心疼；但眼前的王绍看起来却也是整夜无眠，嘶哑的嗓音、乌青的眼圈、凌乱的校服，显然也过了一个不安稳的夜晚。胡蝶的心里纠结起来。
　　沉默了几秒，正当王绍又准备开口的时候，胡蝶打断了他：“那你先把事情的原委和我说说吧。”
　　王绍一字不落地将事情原模原样复述了一遍，并且告诉胡蝶自己已经当面和林舒菲说清楚，单方面切断了交流并且远离她，如果她不信也可以找别人问。
　　胡蝶听完后沉思了一会儿。这件事确实错不在王绍，但他也有问题，好在也即使止步改正了，胡蝶还是决定心软一次。
　　“我今天中午回去会帮你和青青说清楚这件事的，但是具体你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或者怎样挽回关系，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是不会插手的。”
　　王绍听到胡蝶愿意帮自己澄清已经很满意了，心里的石头也落下了一大半，叹出一口气，挤出笑容对胡蝶说：“好，谢谢你，胡蝶。”
　　“笑比哭还难看，有这空还不如赶紧回去想该怎么办吧。”胡蝶无语，转身进了教室。
　　王绍放下勉强扬起的嘴角，也转身离开，往自己教室走去。
　　整个上午，王绍一点课都没听进去，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
　　午饭过后他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掏出手机给余青青发短信：青青，你还在生气吗？别生气了好不好，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理她的，我已经不和她说话了，还把座位调得离她远远的。青青，对不起……
　　左等右等，等得王绍心急火燎的时候，手机终于震了一下，王绍打开，来信人是余青青：对不起要是有用要警察局干什么！
　　看来余青青已经没那么生气了，至少不再保持着“沉默是金”的态度了。王绍松了一口气，试探着回复道：那我只好周六去你学校，等你把我绑到警察局去了，正义小姐？
　　这次的消息回复倒是来的很快：来我的学校接我回家吗？
　　王绍紧接着敲字：正义小姐要是不把我这个坏人送进警察局的话，那么送这么可爱的女孩回家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滋滋——短信又进来了：那本小姐当然是要把你抓起来好好审问一番的！九点钟准时到我校门口等着！不准迟到！
　　王绍心里终于平坦了，想到此时余青青应该已经放下心里的隔阂，他勾起嘴角，深深呼出一口气，回复了余青青：遵命，正义小姐！
　　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盼来了周末。王绍这周特地打电话让他妈帮他请假周五的晚自习，提前一天回家，他想周六能好好地去接余青青，不似上次那般。
　　其实王绍冥思苦想，最终决定去接余青青，是因为他想到以前余青青上高中的时候提到自己的舍友有男朋友接，希望王绍也能去接她一起回家。
　　王绍那天当然去了，但过程并不如人意，至少不如余青青的意。
　　他还记得，那天刚开始的时候，是因为他迟到了很久，而余青青就一直坐在校门口等着他；后来呢，就是他下了公交以后找不到路，打电话给余青青，她二话不说就背着包拖着行李箱赶到公交站来接他；再往后，是他因为太害羞没敢靠近余青青，以至于坐在公交车上的时候两人座位离得很远；接着是什么呢，好像是他没看出余青青愠怒，一个人跟在余青青身后看着余青青自己背着书包又推着行李箱走在前面……
　　余青青那天很生气，但她晚上还是忍着不快给王绍发消息告诉了他这些事，而那时的王绍却和张楠在网吧里打着游戏，满不在乎地一一回复了余青青，并简单地安慰了她。
　　他以为余青青才不会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但后来，余青青再也没提出让王绍去接她了。但这些，那时的王绍都没发现。
　　王绍这次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他提前查好了公交和步行路线，在包里装了一些零食和其它余青青可能会用上的东西，起了个大早收拾好后就出门了。
　　王绍今天到的很早，八点刚过就到了。他给余青青发了个消息，没人回，想来应该是还在补觉，就决定自己在周边转转。
　　这是一中，余青青的高中，王绍从未来过，这是第一次他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学校。
　　余青青总和他说自己的学校怎样怎样，直到王绍真正看到这个学校，才真切的感受到余青青的生活。
　　学校历史悠久但占地确实不大，王绍不是本校学生进不去，只能绕着学校外围转悠。校外的围墙上，贴满了有关学校的介绍和荣誉，以及丰富的课余活动和表彰的优秀学生。
　　此时表彰栏里还没有余青青的名字，但后来余青青的名字在上面出现了好多次，但余青青也是毕业返校的时候才发现的，这些都是从前听余青青说的。
　　不知不觉绕到了后门。学校的后门有一条不算繁华的学生街，王绍还记得余青青说这里有一家她特别爱吃的砂锅面线，每逢周末没回家的时候就会和舍友们一起来吃，甚至毕业以后也常常念叨着要回来吃，可惜后来没过多久就关门了。
　　还有一家做粉色樱花卷的寿司店、一家炸鸡放甜辣酱的炸物店、一家饮料格外难喝但靠着帮学生收快递存活的奶茶店……
　　王绍从没有来过这里，但他看着这儿的每一家店，脑海里却都浮现出余青青从前在这生活的情形。好像曾经，他与余青青的距离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遥远。
　　“小伙子，来来来，吃个鸡蛋仔吧！阿姨给你多加个冰淇淋球！”转头看到有个店主阿姨在门口摆了个卖鸡蛋仔的小摊，正招呼着王绍。
　　是那个每次都在鸡蛋仔里多给余青青加个冰淇淋球的阿姨，王绍记得余青青说过的，但王绍觉得那只不过是店家吸引生意的手段。
　　“那来两个吧。”但王绍还想到余青青应该还没吃早餐的时候，还是决定尝试一下。
　　“好嘞！那阿姨给你加两个冰淇淋球！”店主阿姨爽朗地应了。
　　“这鸡蛋仔的摊子阿姨不是每天都开的嘞，很少才摆出来。还有啊，阿姨不是每次都给人加冰淇淋的，就是看到你这种顺眼的喜欢的小娃才给加嘞！”阿姨看王绍不怎么说话，自顾自地说起来，“我想想哈，就你，还有一个小女娃，我看着蛮喜欢的嘞！每次我开摊那女娃都来……”
　　王绍想那个女孩十有八九应该就是余青青了，还真巧啊。
　　王绍提着鸡蛋仔，看到余青青十分钟前发消息说自己已经起床收拾了，他赶忙又绕回正门口，怕余青青出来看不到他。
　　等了五分钟，王绍远远看到余青青的身影走了过来，赶紧对着旁边保安亭的窗户玻璃照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仔细确定没问题后才正了正身子，等待着余青青出校门。
　　等余青青逐渐靠近之后，她并没有发现王绍，因为她正侧着头和身边的男生聊着天，聊到兴头上的时候两人还开怀大笑。
　　这时王绍的眼神一点一点冷了下来。他看见了走在余青青身边的那个男生，个子很高，余青青才恰好到他的肩膀，穿着休闲的T恤和短裤，脚上踏着一双价格不菲的球鞋，笑起来确实阳光爽朗。他甚至，还帮余青青拖着行李箱。
　　余青青终于看到了王绍。在出校门前，她拿回自己的行李箱，然后和身边的男生说了几句话，指了指王绍，然后冲那个男生摆了摆手，笑着转身向王绍走过来。
　　那个男生看着余青青转过身，然后将目光移到王绍身上，将王绍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然后转过身离开了。
　　但王绍分明从他的微笑里读出了轻蔑和不屑，这让他的心情更加不悦了。
　　余青青还没有发觉，她笑着小跑过来，和王绍说了几句话，但王绍没有听清，他的心思全在那个离去的背影上。
　　“呀！你还给我买了鸡蛋仔！我刚好没吃早餐呢！”余青青自顾自地从王绍手上拿过了鸡蛋仔，“哎呀，这冰淇淋都化了好多了……”
　　“没事，你快吃吧。”王绍接过余青青的行李箱，笑了一下，跟在余青青身边走着。
　　王绍看着余青青闪着光的眼睛，用心享受着美食，偶尔还舔一舔嘴角，也就逐渐放下了心里的隔阂。
　　余青青，已经好久没这样仔细地看着你了。此时此刻、现在和未来，我都希望你能一直这样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