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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连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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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今焉放下书,盯着李霸地看。
李霸地咬着笔杆,不解地看回去。他桌上蹲着的乌舆,也好奇地歪头,竖起的毛绒耳朵晃来晃去。
忘今焉深吸一口气。
“三天了,你还是不说实话吗?”他和善地问李霸地,“这只狗到底是怎么来的?”
李霸地把乌舆捞进怀里,揉着它毛茸茸的后脑勺。
“这——其实——”他把乌舆抱起,慢慢地往荻花题叶膝盖上放,“是师兄的狗。对吧师兄?当时是你捡的它吧?”
荻花题叶扇子一合:“不要胡说!分明是你在后花园内看到,尔后带来,扰乱课堂。夫子,此人玩物丧志至此——”
李霸地大叫:“师兄你怎么这么说话呢!我带来还不是因为你要求的!难道不是你说,因为玲珑师姐喜欢——”
忘今焉的龙头拐杖重重顿地,制止二人这一番胡闹。
“嬉闹无度,净是和学业无关的东西。两个人分别一篇劝学主题的赋文,明早交上!下课!”
他一甩袖子,走了。乌舆无辜地缩在李霸地怀里。玲珑雪霏停下抄书的笔,转过来看着荻花题叶。
她的座位被布置在荻花题叶和李霸地的前一排,上课时,三人呈“品”字落座。借着玲珑雪霏背影的遮挡,李霸地常常往荻花题叶那边丢纸条,内容无非是:
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不吃,早饭吃了什么,现在想吃什么……
荻花题叶挑感兴趣的回。他说道域主张清心辟谷,吃喝都是凡心所欲;因而以生存所需为准,多的都容易乱道心。
但是他推荐拂香斋的玫瑰酥饼。
李霸地听得心痒,也去拂香斋提了两盒回来。上课时吃得兴起,偷偷捏出一个,带着纸条一并丢过去,被荻花题叶举报偷吃零食。
多大个人了!
李霸地知道这是荻花题叶报复他。因为在玲珑雪霏还没来那会,他抽空往荻花题叶那边丢纸团,荻花题叶一概不理。纸团丢得多了,忘今焉下来检查,随手抽出一张,是李霸地仿荻花题叶笔迹:
非然踏古忘今焉,两道长眉垂两边。
有朝一日狂风起,胡子眉毛飞上天。
不敬师尊,不精学业,两人一起抄《道德经》一百遍,明早交齐。
李霸地哪会快速写毛笔字啊,求了荻花题叶半宿,他才肯分担一些。
到玲珑雪霏来的时候,他们传纸条已经十分轻车熟路了。但是荻花题叶大部分有收没回,偶尔回的还是点评李霸地的用词不当,和嘲讽李霸地字写得不好。
那有什么招,在中原也没机会练习。武敛君因为看不下去李霸地的狗爬字而主动包揽了所有的文书工作,现在他走了,再没人替李霸地指点横怎么平,竖怎么直。
所以李霸地的字一直在艰难地狗爬。
但是纸条也一直这样传递了下去。因为忘今焉讲课并不是一直那么好,无聊的时候,念书自习的时候,纸条就在两人之间飞来飞去。日久天长,竟成了习俗:
上课时,李霸地朝荻花题叶飞张字条:上课!
下课时,荻花题叶朝李霸地丢个纸团:放学!
直到玲珑雪霏前来。
那盒玫瑰饼没有被忘今焉没收,但是被荻花题叶全拿走了,说是日后如果有罚的补课费用。
那好贵,心痛。
现在是该兑现的时候,李霸地趁荻花题叶被玲珑雪霏看着不方便移动,赶紧拎着乌舆凑过去:“怎么样啊?有没有思路?要不然把宋景濂的《送东阳马生序》抄一下?”
荻花题叶白了他一眼:“愿意被夫子继续狠罚,你就去抄。别来烦我,现在……啊,雪,你有什么事?”
玲珑雪霏在荻花题叶对面坐下来,伸手摸了摸乌舆的头。
李霸地赶紧把乌舆放在桌上。荻花题叶抻开扇子矜持地摇,但是他望着乌舆的眼神,像是恨不得立刻和它换个位置。
“这狗真可爱。”玲珑雪霏伸出手指仔细顺着乌舆橘黄色的耳根,“幼小,温暖,而且很乖。”
她抬起眼睛,望了荻花题叶一眼。
“你们刚才并未完全回答夫子的问题。它究竟是怎样来的?”
李霸地见荻花题叶应得吞吞吐吐,连忙抢答:“就是他的狗!当时我是在他房门前看到的。你看项圈上这一圈宝石,我可没钱镶这么贵重的东西。”
荻花题叶愤愤道:“项圈宝石排布杂乱无章,炫耀为主,花怎会有这么粗俗的品味!雪,不要听他胡说。这狗是坤仪载星在上课时亲手抱来,花之前未曾一见。”
玲珑雪霏眯起眼睛,微微一笑,剔透的浅蓝眼瞳里尽是化雨春风。
“那……小女子该信谁?”
“信,信我……”荻花题叶折扇一敲,咬牙认下,“算了,的确是他所说,这狗是我的。雪,你若喜欢,我天天带来也无妨,甚至可以送给你……”
李霸地把手肘搁在桌子上,手指悄悄勾了勾荻花题叶的袖子。荻花题叶回过神来,做了个深呼吸,对玲珑雪霏说道:
“唐突了雪,是花对不住。此犬的确是我的爱宠,方才怕夫子作难,这才推说是师弟所有。你如果有兴趣,花的房门,永远为你敞开。”
李霸地在衣袖底下给他竖大拇指。
这就对了,克制!再强烈的爱,也不能一口气全摆在对方面前,让对方难做。要一点一点投其所好,让对方先对己方产生兴趣才行。
玲珑雪霏摸着乌舆的项圈。李霸地的目光落在她纤长白皙的手指上,她抚弄宝石的样子,就像华贵鸟类的羽毛轻轻拂过。
他感到有人注视自己。抬起头,玲珑雪霏的视线不知何时已转向了他。
“如师兄所讲,这狗不像他的。”玲珑雪霏对李霸地微笑,“反倒像师弟。你看,这乌溜溜的双眼,不是完全一样吗?”
李霸地实在很想说一些帅气的话,但是被荻花题叶那样毒辣的目光盯着,他只好说:
“你骂我是狗?”
玲珑雪霏搂着乌舆,笑得很开心。
荻花题叶的扇子再次开始呼扇呼扇。李霸地趁隙伸手想把乌舆抱回去,被荻花题叶挡开。二人拉锯的时候,沉稳脚步踏来,威压在空地中荡开——
苍狼来了。
他身后站着忘今焉,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
李霸地抓住机会把乌舆塞进怀里,跟着荻花题叶和玲珑雪霏起身行礼。苍狼让几人免礼,视线在三人身上环视一圈,停在李霸地胸前:
“吾友载星,你何时变得这么壮硕了?”
李霸地说:“我天天练武,长结实了,不可以吗?”
苍狼怒道:“还来!”
李霸地呛声:“还什么,钱可以还,身材也能还吗?我脱给你看?”
乌舆没给他脱的机会,从李霸地衣襟里拱出脑袋,兴奋地汪了一声。
李霸地保持严肃,把它摁了回去。
这场景实在令人喷饭,忘今焉低头按了按眉心,上前一步打算自己把狗抓出来。苍狼阻止了他,朝李霸地伸出手:
“人证物证俱在,不要抵赖。”
李霸地哼了一声,把小狗丢给苍狼。乌舆已经有三个月大,浓密的毛底下是扎扎实实的骨肉,苍狼接时向下托了托,免得它挣扎受伤。
“每次都这样。在龙虎山,我尚且可以忍耐你对我的无礼,现在连我的狗都要抢!你……不准有下次!”
苍狼拂袖而去。忘今焉看着李霸地摇了摇头,也追着苍狼离开。玲珑雪霏向前倾去身子,青丝带着冷冽的香气覆了过来:
“原来,是王上的狗?”
李霸地盯着地面,荻花题叶摇着扇子。二人纷纷保持沉默。
玲珑雪霏轻笑一声,走了。荻花题叶在原地站了许久,说:“你的馊主意。”
李霸地说:“她没说不喜欢。”
荻花题叶说:“现在怎么办?”
李霸地说:“重新偷回来呀!”
用乌舆传信,就是李霸地给荻花题叶支的招。荻花题叶曾送给玲珑雪霏的小白狗,被她带回了家。所以李霸地大胆推测玲珑雪霏不讨厌狗,但每日上课讨论时策,再出去买也不现实。于是苍狼的乌舆,就承担了吸引玲珑雪霏的重任。
荻花题叶把落在肩上的叶片拍走:“你总是这样挑衅王上,迟早有一天会被他撵出去。”
李霸地“哼哼”两声。
这可不好说。
自从苍狼和李霸地用乌舆连上线后,他们在不能见面的时候,就把纸条放在乌舆身上,让它来报信。苍狼经常抱着乌舆办公和闲逛,时间一长,宫里都知道王上对这只圆脸长毛黑嘴小黄狗的偏爱。
所以没人敢拦它。
传信的纸条往往被锁在项圈里的机关中。这是皮带里一块被掏空的夹层,只要按住上面的钉纽,再一拉,就能拿出夹层里的东西。
钉纽的位置,当然只有李霸地知道。而在遍布宝石的狗项圈上,要找到那个伪装成珠宝的钉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而今的乌舆,不只是玲珑雪霏和荻花题叶的连线,更是苍狼和李霸地暗中交换中苗情报的枢纽。
但是如果让忘今焉将它拿到手……
李霸地呼出一口气。
好在乌舆安全地转移到了苍狼手上,今天的情报,算是送了出去。胜邪封盾的反抗势力在中原遍地开花,而要躲开玄之玄镇压时的铁血手段并不简单,希望自己的计谋能帮上忙。
恐怕,离自己被忘今焉“教化”成功,送去中原的日子也不远了。
他转过头,对荻花题叶笑道:“没事的。我和苍狼的友谊,地久天长啊!”
和荻花题叶分别后,这一夜李霸地睡得不算安稳。他感觉有一股力量在梦中拖拽着自己不断前行,最后将自己猛地一甩,扔到一处空白的虚无场所。
踩着虚无的感觉,有着让他厌恶的熟悉。他站起身,逛了一圈,朝着虚无尽头那个有些眼熟的身影走去。
那道人影,似乎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他摇着扇子,四处打转观望,最后转向了李霸地的方向。
李霸地欢呼着冲了过去。
黑白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