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印象》悲伤薯条

8、落日

　　【8】

　　回国到现在见了三次，无一例外每次不欢而散。

　　施烟涵对这个状态感到烦闷苦恼，没两天，他们又来了人。

　　“你之前不是说他们曾经多次拒绝我们的投稿？”施烟涵心情不佳，拧眉声音不太耐烦。默了默，忽然阴谋论：“该不会顾嘉裕想借这个机会敲打我吧？”

　　Dex 看着对方发来的邮件，思忖片刻，理智道：“顾嘉裕声名在外，不会做这种自毁名节的事。”

　　她不置可否，心中默默想，他做的针对自己的事儿还少吗？

　　低头看时间，没了心情，“我上去睡会儿，他们来人了叫我。”
　　“好。”

　　...

　　十一点，房门敲响。
　　Dex 说准备出发去一个高级餐厅。

　　“哪有人十一点钟才谈合作的。”
　　“他们那边的安排就是这样。”

　　“过来不行，还非得我们过去......这就是成诚意？”
　　Dex 没吱声。区助理一上午到刚才才抽空回了信息，说顾嘉裕一整天都在开会。

　　现在还在训人开人，时间赶不上，才不得已让他们往中心靠一点。

　　午饭地点选在T云大厦的礼聚，华京贵价餐厅榜首。

　　过去需要时间，到的时候推开包间门，她一眼看到顾嘉裕和他助理。

　　不得不说，他的长相与气质比以前更具有杀伤力。
　　褪去轻狂意气的人，好像一味昂贵的木质调香。淡又薄，透过皮肤毛孔丝丝沁入。

　　视线交接的时候，施烟涵有意没挪眼，生怕让这人误会自己心虚或如何。他也一样，目光中几分漫不经心与玩味，不知在想什么。

　　区助：“咳咳......施老师，请坐——”
　　场面一度僵持，区泳豪起身拉开椅子请人入座。Dex 悄悄观察局面，总觉得嗅到一丝危险气息。

　　他们俩这是要吵起来的架势，也算知道当初他们怎么能用“一地鸡毛”形容分手场面。

　　顾嘉裕视线不经意扫过 Dex，微顿几秒后不着痕迹挪开。微正身，开口说：“先吃饭。”
　　施烟涵心里恶狠狠地骂，算他有良心！！

　　要是一口不吃就开谈，施烟涵一定会被他气晕倒，她有这个预感。

　　安安静静过了半小时，他们进入正题。

　　顾嘉裕慢条斯理抿了口茶，抬眼礼貌性看她一下：“我们希望能和Sighn签订拍卖合约，产出的画作在嘉光独家交易。”

　　施烟涵没有很大反应，听区泳豪继续补充。
　　“Sighn的超现实主义作品在艺术界开辟了一道新风，这我们都知道。”
　　“所以我们希望，”区泳豪语气一顿，见施烟涵神色微变，“能和您的写实作品签约。”

　　说完这句，氛围突然变得很凝重。
　　Dex和施烟涵都没立即说话，场面微妙，顾嘉裕微坐正身子，一手轻托着下颌，看着她：“有什么条件可以提，这一份合作我们很看重。”

　　施烟涵回神，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指尖在桌上轻敲了敲，“谁告诉你的？”
　　顾嘉裕微愣，“什么？”

　　“你不应该知道我有过写实画。”施烟涵说完，冷着脸偏头看向在场唯一一个知道的人，盯着Dex，“解释一下？”

　　他的沉默让她理智逐渐消失，目光紧盯着他，“你跟他们说的吗？”

　　画那几张画的时候，施烟涵成天过得暗无天日，昏昏沉沉。在画室啃面包睡地板，醒了就画，累了就睡。
　　一口气画了十二幅不同地方、不同角度，云层、色彩千变万化的黄昏。

　　除了Dex，没有人知道她画过这些，连她妈妈都不知道。

　　区泳豪反应过来，忐忑地继续开口:“之前Dex先生投稿过来时，我们拒绝了。”

　　“您对色彩的把控绝对惊为天人，但是因为画作后期没有好好封存，有的作品完成度也不高，导致它本身的价值大大降低，所以那个系列就没有答应下来。”

　　施烟涵已经没有心情听这些，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问号。Dex为什么要暴露这个系列，顾嘉裕能有诚意来谈合作，显然已经看过那些画。

　　“我拒绝合作。”她根本没有想，直接回绝，“我不会再画类似的作品。”

　　顾嘉裕还想说什么，便见她低头开始收包，准备离开。
　　旁边Dex下意识伸手牵住她手腕，没能停留几秒，就被施烟涵一手甩开。

　　“Sighn......”
　　“别碰我。”

　　甩的幅度太大，她的手很用力撞到桌子边缘。红了一片不自知，只顾着往外快速走。

　　Dex下意识起身也好跟出去，顾嘉裕面色不可察觉沉了沉，也起身，冷淡地刮他一眼：“惹她不高兴还在她跟前晃，跟了几年还没了解她么？”

　　说完，他拿上手机大步往外走。

　　区泳豪有些无措地看着一幕幕发生，半分钟的时间，包间里只剩两位助理。

　　上边的领导都不在，他们俩没法推进任何。于是私下加了微信，合作的事情被迫搁置。

　　楼下一层。
　　顾嘉裕很快追上她，车要是在Dex那，她要回去只能打车。

　　在路边，顾嘉裕远远看到了她。一个人站在路边，看着很生气，但没法发泄。肩膀一直抖着，应该哭了。

　　听到脚步，施烟涵警惕地回头看了眼。入目是顾嘉裕，才涌上的怒气不得已压下来，语气努力很凶狠，却差点把人逗笑。

　　“你跟过来干什么！又要看我笑话？”

　　顾嘉裕：“我什么时候看你笑话了，消消气。”
　　他语气平和，像一只压在炸毛小猫脑袋上的手掌。

　　施烟涵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如果说一切引起这么大应激反应的源头，就是顾嘉裕本人，他会是什么反应？

　　她不愿意展出的画作，全都创作于他们分手时期，这是一段她自己都不想回顾的经历。

　　“送你回家。“他眸光沉沉，看着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呆，开口引走她注意。

　　施烟涵往旁边跨开一步，”我可以自己打车......”
　　嘴上这么说着，手里刚开始下载软件。走到哪都有司机送，没有打车软件这种东西。

　　“外来车进不了涟华湾，打车去以后你还得走很远。”

　　他说得有道理，住的别墅离门口开车都要五分钟，走路进去多费腿！

　　抬头，顾嘉裕隔了一米多距离，正一瞬不瞬看着自己。
　　眼中一瞬晃过的心虚，被他敏锐察觉，没再问。区助理在这个时间已经下车库把车开到路面，施烟涵看到后面跟的是自己的车。

　　现在看到 Dex 就恼火，见顾嘉裕要走，下意识跟上。
　　他把旁边副驾驶门拉开，施烟涵犹豫两秒，转身自己打开后座坐进去。

　　人微顿片刻，复又关上，坐上主驾驶。

　　“门牌号。”他拴安全带时语气很淡地说。
　　施烟涵其实不想告诉他，她甚至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知道自己住涟华湾。

　　“F 区 1 栋。”
　　他没再说话，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坐在后座，施烟涵不禁再度打量起他。
　　今天他的右手腕上带了一只手表，之前没留意过，好像是某奢侈品牌当季最新款，六位数的价格。扶方向盘的手，无名指处卡着一只银戒，看不清款式，但估计也价值不菲。

　　他以前没有戴这些饰品的习惯，尤其是戒指。
　　一些不好的回忆顺势涌上脑海，她不适地紧闭双目，靠着右边座椅阂眼休息，毫无预兆地睡过去。

　　再睁眼，周围有此起彼伏鸟鸣声。光线不亮，似是到了个遮阳的地方。

　　顾嘉裕座椅往后靠了些，左手撑着下巴，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车上冷气打开，温度适宜。

　　听到动静，他微偏头，随后沉声说：“到了，没叫你。”

　　简短一句，施烟涵右手微握了握。过去和现在有一条清晰的线划分，现在他们两个之间也一样。

　　“嗯。”她讲不出谢谢，这段时间她其实很烦他。

　　拉开车门准备走，顾嘉裕开口：“等等。”

　　她动作停下，视线移过去。

　　顾嘉裕：“合作的事情不是有意的，找时间可以再谈。”
　　施烟涵：“没得谈，我说过不会再画。”

　　没人会这么不客气地和他讲话，只有她。

　　“换风格也没问题，合作也可以跳出拍卖行的范围。”
　　“比如？”她冷笑了声，反问。

　　没决定好的事情他不轻易承诺，最后只说之后会再找人跟进便没了下文。

　　第四次见面，仍不愉快。
　　后视镜看着她进了屋子，扫了眼 F 区的居住情况，之后直接开车回了公司。

　　-

　　被 Dex“背叛”，施烟涵今年过年都只剩自己一个人。
　　周围没有很多来往的朋友，就算有，这种节日大家大多和自己最重要的人度过。

　　最重要的人，她没有这种东西。

　　随便应付晚饭，她开了瓶果酒，双目空洞地看着电视上无聊的跨年节目。

　　桌上手机一直在震，她已经看过，除了那群富二代在群里聊天八卦，就是 Dex 给自己刷屏的道歉内容。她一个字都不想看，这个叛徒。

　　清完消息，底部联系人一栏还有一个红点。
　　——是顾嘉裕助理的区泳豪、

　　工作上任何事情他们理应找 Dex 对接，但那天午餐目睹了他们俩闹矛盾全过程，能跟在顾嘉裕身边，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为了推进工作，肯定直接找 Sighn 更快。而他发来的验证消息也大概是这个意思，施烟涵抬手点了通过。

　　没想到对面很快就进了消息。

　　区泳豪：【这么晚打扰您了，之后工作上有任何问题都可以与我直接交涉，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施烟涵想了想，回了句同乐便按黑手机。

　　放下手机几分钟后，外面忽然开始放烟花。

　　涟华湾别墅区很大，有足够空旷的场地供业主消遣。她是没这个精力玩，但可以蹭蹭别人放的烟花。

　　仰头看着天上，iPad 不知什么时候就到自己手上了。
　　再之后，她就完成了一副画。
　　“......”

　　打开微博本来想发一下，顺便冒个泡祝国内粉丝新年快乐。转念一想，要是让大家知道 Sighn 不止画抽象画，万一之后有心人挖掘，那 12 张不愿让任何人沾染的画又要被别人盘算。

　　正苦恼着，微博主页猜你喜欢弹出了一个账号。

　　眼中微微闪动，好奇心驱使她点了进去。分开这么多年，她没干过视奸这种事，今天只当它是个巧合。

　　最上面的动态还停留在 11 月，他和朋友去的画展，拍了几张图。

　　往下滑，他几乎一月发一条，不太符合他朋友圈三天可见的风格。

　　10 月，看猫，看画展。
　　9 月，受邀参与高奢品牌晚宴，看画展。
　　8 月，南港邮轮慈善宴，看画展。

　　每个月雷打不动去一次画展，以前从来没发觉他有这方面兴趣，给他画画，都是敷衍地看过后收起来，从来不会发表什么评价和感想。

　　想到这，她撇撇嘴，有些嫌恶地退出这人的主页，并且在推送位置选择【屏蔽此人微博】，防止下次再看到。

　　iPad 上的画还没有家，想着不可能用 Sighn 的名号发，那就开个新的小马甲。名字没想好，就先打了个【狮狮在睡觉】，图片打好水印发完就懒洋洋起身上楼。

　　窗外的烟花越烧越旺，声音不小，胜在漂亮，不然她非得去物业那里投诉一通。

　　躺在床上，脑子不免又开始乱想。

　　涟华湾只准业主车进入，那天顾嘉裕畅通无阻来了，似乎还对这里的布局很熟悉。

　　难道他也住这里吗？今晚的烟花会不会吵得他睡不着觉......

　　“神经病。”施烟涵在床上用力掐了一下自己大腿，低声暗骂一句。

　　想他干什么？哪天骨灰掺在烟花里炸出去，或许才是她该关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