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旧梦（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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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春光是在一个散发着霉味的狭小的房间里醒过来的。
四肢无力，精神萎靡，正好一抬眼就能看见这间房间的窗子。窗子脏兮兮的，又破又小，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有种令人生出绝望错觉的高，但是尊容寒碜，仿佛连让人找张报纸糊一下都懒得费那个力气。四处看不见人，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儿声音，唯一能感受到的人气儿就是天春光他自己。从破窗隐隐约约透进来的天光也暗沉沉的，教人根本分不清楚是傍晚还是白天。这点儿光目前发挥的最大的作用，大概就是让天春光确认自己可以看见了，再勉勉强强地看清自己当下处境。
此时此刻的他正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身上是不知道哪个好心人盖的一床旧被子（也许根本没有什么好心人，所谓的好心人就是他自己？），摸起来脏得已经有点发硬了，他自己也好像好不到哪里去，脏兮兮的，总觉得自己有种在夏天一连几个星期没有洗澡的那种馊味儿。
讲个冷得掉渣的笑话，这说不定是重开自带的天然体香呢？
——猎奇非主流版。
天春光半张脸埋在被子里，深呼吸了一下，下一刻一股乱七八糟难以形容的气味直往他呼吸道里钻。他被这味道熏得作呕，然后就是接连不断的剧烈咳嗽，像是要在这会儿把这一辈子的咽喉痛痒都咳出来似的，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现在的身体似乎格外孱弱，就算只是一床不算厚实的被子，压在他身上也感觉像是压了一筐秤砣。天春光费力地掀开被子，然后就被那一只映入眼帘的小胳膊的细瘦程度震惊了一下。
在过去，天春光只在那种报道非洲灾区贫困地区的频道、网页里见过这样瘦得可怖的形体。
薄薄的一层皮紧紧地贴在凸起的骨头上，几乎透过表层就可以有充分证据地想象勾勒出人体骨架，轻轻捏了一把，硌得瘆得慌，当然也有可能是血液供应不足导致的心慌。
也许不用过多久，他就会由一具可以活动的皮包骨架子连降两级，成为不会动的骨头架子了。
天春光坐在地上，感受了一会儿出冷汗瑟瑟发抖的感觉，黏黏腻腻的，被被子外的空气激了一下，浑身都在不住地轻颤。
汗馊味儿的源头找到了，罪魁祸首竟是我自己。
天春光用手背感受了一下额头有点烫人的温度，下意识地弯起眼睛，想要像以前那么多年一样露出一个气定神闲，自我嘲讽的笑容来，却带着一点儿惊讶地发现自己一声也笑不出来。
——如果天春光的手边有一面镜子的话，他就会发现镜子里的人眼睛弯起的角度奇怪僵硬，像是有人在木偶脸上漫不经心的涂鸦。
就好像是随着身体的更替，他把那样熟悉的肌肉记忆也丢在过去了。
但是天春光看不到，他只是忧愁的想：
也许是没力气了吧？
眼前时不时闪过一大片一大片的白光，太阳穴一鼓一鼓尖锐的刺痛。微弱的体力根本支持不了天春光清醒太久，他的上半身打着颤，呼吸有点困难，只好睁着眼睛，张大嘴，无声地大口呼吸着。
终于，天春光栽进被子里，任由黑暗将自己吞没。
算了吧，算了吧，再躺一会儿，反正，天还没亮呢。
……
黑暗里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
“他死了吗？”
……是谁在说话？
“好像没死……”
……好像是小孩子的声音。
“看他这样也离死不远了吧？”
“命真大……”
好吵。
好想睁开眼睛看一看他们是谁呀，是认识“我”的人吗？
“我们不给井光治病吗？”
“可是院长说，和歌山不听话，是坏孩子，要狠狠地惩罚他，就让他这样，谁也不许管他……”
有什么凉凉的软软的东西轻轻触碰了他的额头。
“他看起来好痛，和歌山好可怜……”
应该是一个女孩子，声音娇娇软软的，带着泣音，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人要死了都是这样的……”
好像有人站了起来。
“走吧走吧，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脚步声慢慢走远了。
天春光还是没有从黑暗里挣扎出来。
然后到来探望他的是几个大人，其中有一个恶声恶气指使的的大嗓门，震得天春光心脏一抽一抽得很不舒服，是个男人的声音：
“把这个小鬼给我扔出去！”
“……还是老地方吗？”有人问。
他听见那个大嗓门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有人不忍心：“这个孩子还没有死呢……”
大嗓门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几个分贝：“难道要我拿出钱给他治病吗？！开什么玩笑！！”
“别磨蹭了！快点！”
有人把他从被子里提了出来。
……非常不舒服。晃荡得他有点想吐，但是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非常虚弱，连动动小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理所当然地根本无法阻止大人的动作。
那几个人带着他，好像走出了孤儿院的地界（他不觉得一个孤儿院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走出去），然后提着他的人把他扔到了地上，虽然早有准备，但天春光还是疼得微微蜷曲了一下。
但是他的动作太细微了，那几个人根本没有注意到。
费力地睁开眼睛，视线里有模模糊糊的黑影闪过。
他听见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和地面接触发出的声响。
听声音，是什么金属？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他的心中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没过多长时间，那几个人的动作就停止了。
他感受到自己被粗鲁地提了起来，被丢进了一个坑里。
难道……什么……？？！！
感受到被铲到自己身上的沙子，天春光努力地开始挣扎，可是他实在没有力气了，加上天太暗了，就算有什么动作也被大人铲土的动静所掩盖，根本发现不了什么。
又或许说，就算发现这个孩子还没死，这些人也不会停手吧。
他开始感到窒息。随着沙子扬到身上，心脏“咚”“咚”跳得飞快，就像要炸裂，耳边也开始出现一阵阵轰鸣。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想：
那个曾给他说过话的人呢？
他要再一次死去了吗？
……
天黑了，小树林里黑乎乎的，一部正在通话中的手机屏幕正在散发着微光。
“任务？”
“……”
“扫尾做得很干净，不会有人从这次事件查到组织的。”
“……”
“嗨嗨，再见！”
挂断电话后，一不小心踢到了块石头。石头下面压着一块不小的红色塑料。
‘什么东西？’
那人蹲下身，发现这里的土像是被挖开过。他的神情谨慎，右手摸上了自己的腰。
他小心翼翼地用随身的工具拨开土，有个地方的低一些，，只有薄薄的一层土，被拨开之后露出一张青紫的、呼吸几不可闻的、属于小孩子的脸。
“！？？”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旧梦（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