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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人面不知何处去(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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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陆静娴母子的冷漠相对比,李明基与他的母妃兰嫔尚算平淡。
兰嫔将蜜饯盒子推送过去,看着李明基将苦药一饮而尽,温声道:“吃点蜜饯,就没那么苦了。”
李明基低头看着蜜饯盒子,甜腻的气息从盒子里散发出来,驱散了些许苦涩的药味,只是他没有动手取用,半晌,他才开口道:“苦一点,能够记得更牢一点。”
兰嫔那带着些许异域风采的琥珀双眸略微转动,将桌上的蜜饯盒子收回,她伸手捏了一颗,朱唇微启,咬下一口,清甜的味道充斥在口腔中,她眉眼弯弯,轻笑一声,道:“你哪,就是喜欢自讨苦吃。”
李明基的面上满是不甘,他咬着牙道:“母亲,你就不会觉得不甘心吗?我也是皇子,如今后位空虚,谁都不是嫡出,长幼有序,我为长,他凭什么......”
“若是说长幼有序的话,那你上头还有一位受尽万千宠爱的姐姐呢。”兰嫔不以为意地接上了这一句话。
听着这话,李明基不由得一愣,他似乎想不到自己的母亲会如此回答,半晌,他未曾接话。良久,他才小声道:“可那是公主。”
“公主又如何?”兰嫔面上的笑不退,她的眼中透出些许讥讽,随后缓声道,“如若不是那一位公主身有暗疾,这位置,你以为皇上不会给她吗?”
李明基凝视着兰嫔,对于兰嫔的话,他是不敢相信的,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心底却知道兰嫔说的应当是真的,他扯了扯唇,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开口道:“可是,母亲不是说她身有暗疾?”
皇子皇女们都成长起来了,而当今圣上却是迟迟未立储君,中宫空虚,后位未定,朝臣自然是心思浮动,两位皇子各有优劣。
李明基虽为长,可是他的母亲来历不明,身份低微,若不是生下皇子,如今在宫中连一席之位都不会有。而李明恪为次子,但是他的母族是天下清贵之首陆家,陆家又与谢家结亲,这一份量,总是要让人三思的。
不过,皇帝对李明恪并不看重,故而朝臣才会在两位皇子之间左右摇摆。
这一份从龙之功,世人总是想要追寻的。
“对啊,所以,皇上没法将这个位置留给她。”兰嫔不以为意地回道。
“那既然如此,我争一争,又如何?不过是二选一。争总有那么一分机会。”李明基的眼中绽放出光芒,那是对权势的渴望。
他的身边拥立着太多纷乱的势力,那些势力给了他错觉,让他觉得自己是可以做到胜券在握的。
兰嫔叹了一口气,她温柔地给自己的儿子倒了一杯冷水,递送到李明基的面前,柔声道:“儿子,不是娘不肯替你争,不让你去争,也不是娘亲懦弱无能,而是你没有这个资格。”
她的话语轻轻的,只是最后这一句话出口的时候却是斩钉截铁的。
李明基并不明白他的母亲为何这么说。
“没有资格?母亲,这是何意?我也是皇子,怎么就没有资格了?”李明基情绪略微激动,他只以为母亲是认为她身份卑微,因此才累得自己不能去争一争那个位置。
兰嫔垂下眼眸,有些话,有些事,她现下同李明基说不得。但是李明基没有资格,这事儿确是真真切切的。毕竟皇上怎么可能让一个不是自己血脉的人登上大座?
是的,李明基不是皇帝的儿子。
这事儿,她知道,皇帝也知道。
兰嫔苦笑了下,她摇了摇头,道:“儿子,娘亲现下没法同你说明白,但是这条路,你真的走不下去的。”
“母亲,你是怕我会惹怒父皇吗?还是说你怕我最后输了,会连累母亲?母亲,虎毒不食子,父皇的儿女不多,他不会......”
“对,虎毒不食子,但若是不是自己的子呢?”兰嫔望着李明基,注意到李明基眼中的疯狂,她知道或许是某些人给她的傻儿子画了饼,令他迷失了心智。
然而,若李明基真的是皇帝的儿子,今日李明基这般说,她不会阻拦的。但是其间内情,旁人不知,她和皇帝却都是心知肚明的。
李明基的身形一僵,他似乎是觉得自己听错了,他张了张嘴,结巴地道:“娘、你、你是、说、说我不是、不是......”
“是,你不是。”
兰嫔面上浮起一抹惆怅,她垂眸低语:“这些过往,娘没法同你细说,但是这就是娘亲说你没有资格的原因。”
李明基沉默地看着兰嫔,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不是一个会随意开玩笑的人,这等事儿,自然不会是玩笑话,只是这消息太过突然,突然地令他整个人的神思都是混乱的。
太过惊讶,让他整个人的思绪沉陷入一片浑浑噩噩中,脑中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
“那、父皇知道吗?”
好一会儿,李明基才艰涩地吐出这么一句话。他对自己的娘亲很是孝顺,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他第一反应就是父皇是否知晓,若是不知晓,他往后定要小心行事,免得连累母亲,若是知晓......他不明白父皇若是知晓,又怎么会留下他?
兰嫔看着李明基眼中的担忧,心头微微暖和,放柔声音道:“你父皇早就知道了,在我有你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我的父亲是谁?母亲又怎么会怀上我?”李明基迫切地想要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兰嫔摇了摇头,她轻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往后我会将这过往的事儿原原本本告知你的,只是现下你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也不该知道。”
她的眉眼间浮起一抹淡漠,蓦然间一丝阴翳闪现而过,但不过眨眼间就恢复了正常,她转过头,笑着对李明基道:“你放心,皇上当年与我有约,会好生待你。”
“所以,儿子,要好好感谢你的父皇,是他给母亲一条命,也给了你一条命。是他予我们一席之地,这宫中的是是非非,我们不需要去掺和,但是若是你父皇需要,你就照着他的意思去做。”
“这是我们娘俩欠他的。”
兰嫔的眉眼间浮起一抹水色,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笑着道:“真是糊涂了,娘这么早同你说着干什么?总该等到娘......咳咳咳......”
兰嫔侧身掩唇低咳,她的面色有一瞬间的惨白,李明基心头一惊,他知道兰嫔这些日子微有小恙,可是他去看过数次,也问过数次,不是都说没什么大碍的。
他起身,疾步走至兰嫔身旁,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兰嫔的后背,慢慢地替兰嫔顺着气息,等到兰嫔停下了咳嗽,才小声地道:“娘,我这就让人请太医过来。”
兰嫔摆摆手,哑声道:“不必,陈年旧疾了。没什么大碍的。”
她抬头看向李明基,眼中浮起一抹歉意,小声道:“儿子,老一辈的事,本不该牵扯到你的,然而......”
兰嫔幽幽叹了一口气,她扶着桌子站起来,而后疲惫地拍了拍李明基的手臂,道:“你总归是你父亲的儿子,等到了时候,娘会把一切都同你说的。”
“你再等等。”
兰嫔本不想这么早同李明基说这些,但是她的时间不多,她怕李明基真的让某些居心叵测的人挑动了心思,入了这不该入的局,故而才将这事挑了一截说出来。
当娘的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欢欢喜喜地平安长大,她也是一名娘亲。
她走至殿门口,突然又停下了脚步,笑着道:“儿子,娘替你看上了一门亲事,回头你也看看那画像,若是满意,咱们就定下来。”
李明基略微晃神地看向兰嫔,在阳光的照耀下,他有一瞬间看不清兰嫔的眉眼,但是话语中的希冀,他还是听得出来的。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清楚自己此时应当想什么,只是茫然地胡乱点头应是。
兰嫔温婉地笑了笑,而后走了出去。
不过是一场架,却是将原本平顺的走向扭曲了起来。
而在陆府休养数日的陆安衍,正侧靠着坐在床榻上听着荣铭絮絮叨叨地说着学堂上的琐碎事儿。
他看着荣铭剥好橘子,可是却又将橘肉送回他自己的口中,他没好气地问道:“你是来我这儿吃橘子的吗?”
荣铭听得这话,他愣了下,咽下口中的橘子,看着手边所剩无几的橘子,尴尬一笑,道:“这倒不是,这是给你带的。”
“要不,你吃一瓣?”荣铭将剩下的最后一瓣递过去。
陆安衍挪了挪身子,不过是稍稍一扯,又扯到身后的伤,痛得他龇牙咧嘴的。他本就是个怕疼的人,平日里倒是没受过什么伤,这次的伤是他自小到现在伤得最重的一次了。
他撇了荣铭一眼,道:“不吃。”
荣铭听得陆安衍的话,便就自然地将那最后一瓣橘子扔进自己的嘴里,含糊地道:“很甜的。”
“明恪怎样了?宫中有消息吗?”陆安衍扶着床,直起身子,小声问道。
荣铭清理橘子皮的手微微一顿,他垂下眼,半晌才低声回道:“他没事,人可是皇子呢,你瞎操心什么?好好养伤,诶,你干啥......”
他一抬头就看到陆安衍咬着牙从床榻上起来,脚下略微踉跄,轻声道:“我进宫去看看他。”
“诶,你进宫干什么?你都这样了,要好好养伤,我说的话,你到底听没听?”荣铭扶着陆安衍,看着陆安衍执意出门,他忍不住气恼地道,“那小子哪里在宫中!他这些日子都流连花房,玩得不亦乐乎!”
“你说什么?”陆安衍转头看向荣铭。
荣铭在陆安衍冷峻的视线下,他才吞吐着道:“李明恪那小子,这些日子都在醉香楼里,花天酒地的,几日都不曾回宫了。”
陆安衍脸上的神情冷了下来,他抿了抿唇,挣脱开荣铭的手,便就往外走去。
“陆安衍,你的伤......”
“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