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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软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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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生杀予夺驰骋沙场的的镇国公,素来枕戈待旦养成的敏锐洞察力,先环伺四面情境,有无旖旎缱绻的痕迹,再看身上衣衫是否完好,身体有无伤痛,最后顺势一脚把身边人踢下了床。
屋内铜铸香炉散发着袅袅烟雾,外头天光正好,窗棂被冷风吹得隐隐作响,清晰听见不少人聚在院落中商议的声音。
“有用么?怎么还没醒?”
礼部尚书苏修之一个脑袋两个大,愁的头发都白了几根,看向临时请来的空寂大师。
空寂大师乃是相国寺得道高僧,不轻易出山,若非听闻为镇国侯做法,无论如何也不会来这一趟。
毕竟太子前些日子去相国寺掀了瓦烧了藏经阁,还在相国寺门案上写“秃驴藏污纳垢”这种侮辱至极的字,差点没把空寂大师气得撂挑子。
为太子做法,空寂大师鹤颜上平添了几分愤懑不平,敲木鱼的手都隐隐发颤,念经声音也是起伏不定。
龚淮安在门外来回踱步,焦灼难安地抬头望天,“时辰不早了,耽误面圣如何是好?”
苏修之贵为礼部尚书,在典礼上出了这么大差子,若不想好应对之策,只怕不好交代,他语气软和的笑道,“龚将军看来,我们该如何?”
“我许久未回京都,不知京都规矩。”
龚淮安是个直率军人,听苏修之这话,是准备和自己串通说辞?他听沈恒之提起京都水深,人人皆是几副面孔,需得谨言慎行,索性把脸别过去,不再说话。
见屋内咚的一声,传来一声骇然动静。
外头几人齐刷刷地往后退三步,佩刀侍卫刀已出鞘,对准那扇雕花木门。
一片肃然中,只有空寂大师若无其事地敲着木鱼,在心底深处咒骂陆离。
断断续续的经文夹裹着一股诡异的语调子,把沈恒之念得脑仁要炸,他强行理性脑海中纷乱嘈杂的思绪,弄清处境。
该死!差点上了陆离的当,真以为七年前和这傻子睡了。
不,绝不可能他在下!
沈恒之用足尖戳了下倒地不知死活的陆离,烦躁得几乎要发飙,“醒醒。”
陆离肩上的伤口被严丝合缝的包扎好,原本睡得正酣,被突如其来地踢下榻,以为鬼压床的他,抖了个激灵,睁开那双过分昳丽妖娆的墨眸。
脸上乱七八糟的鸡血被擦拭干净,沈恒之总算看清那张脸,他对镜自赏,自觉这张俊朗如玉的脸毫无瑕疵,得见陆离,才知世上还有另一种英气与妖冶糅杂的美。
他眉眼近乎妖娆,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如西北边境的异域人,薄唇不笑却带着几分勾起的弧度,素白的脸上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深沉。
下一刻,沈恒之知道自己多心。
陆离伸了个懒腰走到他边上,一把把他卷入怀里,“我的神宗大人,我想死你了。”
沈恒之脸色沉沉,被他这么抱着,他怀里近乎灼热的温暖竟让他没察觉到冷。
陆离以为要挨打,紧缩双目等待沈恒之铺天盖地的攻击,等了许久,发现他连挣脱都懒得挣脱。
他讶然地睁开一只眼睛,直视着那素白无暇的脸庞。
沈恒之慢悠悠地翘起唇畔,“我软吗?”
“……”
好问题!
陆离知道他对沈恒之的了解太少,可连人设都弄错未免太离谱。
他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不该是个冷心冷情的冰山美人?怎么有股旖旎调情的意味?
陆离喉间滚动了下,咽了口吐沫,颤巍巍地松了手。
“怕了?”沈恒之语调轻飘飘的,脸上飘渺莫测的神情,犹如迤逦绚丽的潮汐,隔着远,却别样魅惑。良久后,他又说,“不再多抱一下?”
不按套路来,着实把陆离惊了一惊,说好的恶心他呢?怎么紧要关头自个儿认了怂?
不,认怂是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陆离两只胳膊扑棱上去,环绕着他的肩,“哎,我说,大将军,你很喜欢被人抱?”
沈恒之的唇抿成一条线,原以为他要发飙,想不到他唇齿间挤出两个字,“还行,你抱着挺暖和。”
“……”
陆离的心咯噔一下,脑海中浮动着一个念头,会不会因为这个缘故,他执意要成亲?
他沦为行走的取暖工具?
沈恒之被念经的大师吵得心烦,心想等会出去先拿秃驴开涮,正思量间,背脊被暖热厚实的东西覆盖住,他抬眼看去,陆离不知何时为他披上他的大氅。
“北境苦寒,你如此怕冷,如何领兵?”陆离眸光摇曳,好奇问道。
他裹着大氅,回以陆离一个俏生生的笑,“靠敌人热血暖自己啊。”
说着最轻快的话语,却夹杂着最可怖的威慑力。
陆离的脸僵了。
他忘了沈恒之是那种玩弄对手逼至绝境再折磨致死的疯子。
沈恒之裹了下大氅,扫视着陆离的眉眼,“逗你的,瞧你那样,血都没见过吧。”
“见过……鸡血。”
“你这一辈子都见不到那样场景,不过也好,就你这样怕是有去无回,不如……”沈恒之向他勾了勾食指,狡黠一笑。
陆离像个被抽了魂的傻子,愣愣地走上前,蹲下身望着他。
沈恒之食指指弯挑起他的下巴,松松地挠了几下,用调情的语气道,“不如你再给我抱抱摸摸,哥哥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谁轻薄谁?谁占谁的便宜?谁他娘的调戏谁?
说太子殿下不要脸的那些人违心不?是没见过镇国侯吧,这位才是脸皮厚的祖宗!
陆离觉着那出恶心他的戏对他压根不痛不痒。
陆离吐纳一口气,不敢上去抱他,眼底空茫无措,喃喃道,“莫非……你真的对我有意?”
沈恒之闻言冷笑,“没,我宁愿喜欢龚淮安。”
门外的龚淮安硬着头皮推门而入,省去前因后果,好死不死地捡耳朵听到这句话,脸色比以往何时都要难看。
脸上神情简直精彩绝伦!
才到京都没几个时辰,龚将军这张“书生剑”老脸要羞光了,转头欲仓皇而逃。
“诶,老龚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恒之见他要走,抬手阻拦道,“你别误会,那我还是喜欢小太子吧。”
陆离:“呵呵。”
龚淮安回头向屋内两位祖宗拱拱手,面无表情道,“国公爷,天色已晚,还是早些入宫面圣为好。”
提到正事,沈恒之敛去玩世不恭的笑意,恣意潇洒地一挥长袍起身,众人屏气凝神只待镇国公出来,但由于他把控不好力道,那件取暖大氅好死不死地被床边的鸡翅木雕花勾破,嘶的一声——
“……”
陆离简直没脸看这幅情形,手掌撑着额头,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恒之踏步走下脚踏,幽幽地向陆离伸手,“劳烦你。”
陆离望着那只素白清瘦的手,本应饱经风霜的手臂却无甚风沙痕迹,他愣愣地冥思会儿,察觉哪里不对劲,恍然叫道,“我又不是太监?”
“不是,”沈恒之当着外头文武百官的面,维持着处变不惊的笑,低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冷。”
陆离:“你看我像憨头憨脑的奴才么?”
沈恒之沉吟半晌,认认真真地摇头,“不像。”
他这般诚恳,让陆离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人家堂堂镇国公,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扶一下人家怎么了,何况别看沈恒之年纪轻轻,实则活了一百来岁,都是他太爷爷辈的人,他向来有尊老爱幼的美德,扶老爷爷是应该的。
手正搭了上去,他悄悄念了句,“果真是年纪大了……诶!”
“什么?”
沈恒之耳朵根子都要竖了起来,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耗子。
“没!”陆离慌乱中指着龚淮安的背影,大声道,“我说他!”
龚淮安悲愤难掩地摸着脸,他的确长得着急,但被人在背后说年纪大,未免太伤他这一颗热腾腾的少男之心了!
沈恒之颇为心疼地望着下属,这些年跟着大部队北伐,风霜摧残,好好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活生生地被磨成这样,还被京都里的权贵说他老。
想到这里,沈恒之瞪了陆离一眼,“算了,你还是去搀下龚将军吧。”
听到背后的话,龚淮安的腰板比竹子挺得还笔直,加快脚步,大有不服老的横扫千军之势。
陆离摇头感叹,长吟一句,“自从弃置便衰朽,世事蹉跎成白首。”
“白首?”沈恒之反手捏住陆离那张妖媚的脸,脸颊上的肉被他揪起,“啧,是挺白,还嫩。”
话锋越来越偏,眼瞅着九头牛都拉不回,空寂大师的念经声搅乱沈恒之的思绪,他心烦意乱地招呼苏修之过来,指着空寂道,“这位大师,从哪请来,送回哪里去。”
苏修之拱拱手,满脸谄媚,“是是是,卑职这就去送空寂大师。”
“还有,”眼看苏修之要跑,他又叫了声,“我修道,和佛门相冲,你找个和尚念经,莫不是打算气活我?”
陆离实在没忍住,笑了。
苏修之哪知这个缘由,脸色陡然刷白,忙不迭地赔罪,“是卑职过错,还望国公爷海涵。”
“海涵倒也不必,我这人好说话,”沈恒之招呼两个贴身小将,命令他们跟着苏修之去,“我着人请个道士去这位大师禅寺外念几个时辰,算扯平了。”
陆离哭笑不得地拍了下脑门,他领略到这位神宗清奇的行事作风,他的小计俩在他看来简直班门弄斧。
他和沈恒之隔得很近,掌心触到他冷如玄冰的胳臂,暖意几乎是靠那只手传进沈恒之骨血里,他侧目打量着他,沈恒之仿佛罩上一层薄薄的无形的纱雾,捉摸不透,又难以揣测。
“看什么?”察觉到陆离考据的目光,沈恒之笑得像绽开的花,在他搀扶下往马车走去。
陆离埋着头,狗腿似的搀扶着这位祖宗,牙关紧咬着憋出三个字,“看你美。”
“好说,你也挺美的,再给我看看,”说着说着,沈恒之上手了,指尖如雨打芭蕉般挑动着他的下巴,左右摆弄着端详,随即拧紧眉头。
陆离敢怒不敢言,道,“我的面相如何?神宗大人,娶回去保家宅兴旺。”
“不,”沈恒之踟蹰了会,“克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