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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分明是我在上 ...

  •   京都城为南秦国都,地处依山傍水的洛河一代,岭山逶迤,繁华昌盛,四通八达,享有天下之景尽在京都一说,墨者骚客不绝如缕,异国旅者纷至沓来,处处歌舞升平,车水马龙。

      为迎镇国公沈恒之入京,城楼高悬喜庆红绸,万家灯火张灯结彩,连妓院酒坊在将军回京这日都免单迎客,听闻炮仗烟火早早售空,等将军回京夜里将京都照个满城晖光、流辉璀璨。
      京都风雪连绵,寒风凛瑟,在这冰天雪地里,城楼下却是人群涌动,影影幢幢,无数百姓纷涌而至,静待沈恒之归来。

      官兵肃清两道,文武百官出城相迎,自上而下排成两行,整齐规矩地守在城外。
      旌旗飘扬,仪仗威严,钟鼓乐声此起彼伏。众人屏气凝神中,远处传来声响,那一扇沉重的仿佛被冰封的宏阔城门被两边拉开,一行人慢慢映入眼帘。
      “庆贺镇国公归京!”

      文武百官高声呐喊,众人望着城门外出现的一行骑影。
      为首者身姿挺拔,矫健轻狂,身披墨蓝色貂绒大氅,袍袖被风吹鼓,雪落漫天,映刻着那一张素白俊朗的脸,他拉缰跨马,携着恣意放肆的笑,傲然于天地间,
      征尘半生,峥嵘浮沉,十余载戎马生涯,终究回归故土。
      乌泱泱的人群随着他一步一走,城楼两侧的高楼上亦是站满了人,待他踏进城门一刻,举城沸腾,齐声高呼,“沈大帅!”
      “将军!”
      “国公爷!”

      人们挥舞着手中红绸,无论是丁壮少年亦或老弱妇孺,摩肩接踵地竞相上前,为一睹沈恒之风采,孩童们被高大的汉子举过头顶,欢呼雀跃地向着将军招手……
      迎接的人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向着这位绝境里孤独救世的英雄致敬!

      十五年前,南秦支离破碎,如人间炼狱,百姓们颠沛流离惶惶不得终日,山河破碎,国祚覆灭,那时他未曾入世,终日闻炮轰刀鸣,听战鼓呼号,所经之地,流民失所,稚子离散。
      风卷战火硝烟,野蔓枯骨森森,尸海山沉,残阳照空城。
      那惨绝人寰景象会不会再现?沈恒之不得而知,只是他以身赴死,保一国安定之心从未变过。
      如今万民相送,声声高呼呐喊,如此,倒也不枉这十五年的愧悔遗憾。
      年华消逝,这一刻荣归故里,沈恒之一颗饱经风霜的心,蒙上一层淡淡的暖意,若非还剩那么丁点“为民定安”的坚持,若非为当年践诺,只怕早已嗜血成性,大开杀戒。

      他向着两侧挥手,难免动容,好似又找回当初毅然决然入世救万民与水火的勇气,又有那么一丁点信念叫嚣着他不要疯魔。
      天下或许不需要神宗,但需要镇国侯沈恒之。
      只要有他在,海晏河清,四海升平。

      他拉紧马缰,回头向百姓郑重地行了一礼,“沈某愧不敢当,在此谢过。”
      一行人在人头攒动簇拥下,终于到了国公府。

      沈恒之侧头轻拍衣衫雪,明眸抬起瞬间,尖锐如鹰隼般的目光射向不远处楼宇间的探子。
      他漫不经心地抬眼一笑,今日回京,百姓之中,又有多少各方势力的暗探?

      镇国公归京,由礼部掌行,中书省、御史台、枢密院三方皆来迎接,待沈恒之入府换朝服,再由群臣入宫拜见陛下。
      还未到国公府,府上飘着的绿色旌旗在遍地飘红的长安街头显得格外扎眼,某种挑衅不言而喻,旗帜如同一张张瞠目獠牙的巨兽,飞扬跋扈张狂至极。
      龚淮安环视国公府一眼,一脸难以言喻的嫌恶,“太子品味……”思量半晌,他倾其毕生所学憋出两个字——“绝俗!”

      出乎意料,镇国公并未生气,他俯身对牵马的小将道,“去把京都做法事的丧仪队找来。”
      声音不大不小,却偏偏落入周身随行官员耳中,几个官员以为太子要血溅当场,战战兢兢地拱手,上前好言相劝,“镇国公,太子殿下患痴傻病已久,还望国公爷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是,太子殿下行事乖张离奇,的确该罚,老臣回宫定当禀告陛下,请陛下定夺!”

      京都官员还未摸清这位威风凛凛镇国公风格,以为他久经沙场嗜杀成性,回到京都不改暴戾狠辣行事手段,挨个上去苦口婆心劝阻。
      沈恒之久处边境,也知道京都官场风气,对这弯弯绕绕大抵了解,他不阴不阳地打断第五个靠近的白胡子老臣,“你们紧张什么?”

      龚淮安一脸见怪不怪的神情,“国公爷会杀太子么?你们怎么想的?这么迫不及待想看国公爷谋反?”
      一语威慑众人,南秦姓陆不姓沈,他真敢当众宰杀太子,这不是公然谋反是什么?

      各个大臣讪讪地擦了把冷汗,不知镇国公面对这位作天作地的小太子,打算如何……
      不如何,吊起来挂在城楼上鞭打三天三夜!就当替皇帝教训儿子。
      至少沈恒之进门时是这么想的。

      屋里的陆离心满意足地望着布置搭建,听西槐说人到了门前,赶忙让下人准备妥当。
      只待他们进门的刹那,陆离大字一摆横尸躺在庭院正中。
      西槐着实不忍地看着陆离这幅样子,心里谋算着寻下位主子。

      尘封许久的漆红铜门被咔吱一声推开。
      忽然,天幕阴沉,整个院子落入沉铅晦暗中,萧风瑟瑟,寒风凛冽,漫天枯枝落叶被卷入长空,随着枯枝上积压的残雪簌簌抖落,覆在正中庭一具倒地男子身上。

      男人阖目躺着,七窍溢满殷红血渍,素白的脸如同萧瑟冬景毫无生机。
      萧条院落,凄凄戚戚,遍地悲怆哀鸣,一具尸身在漫天雪地里显得孤寂而悲苦。
      只是,嘴角血渍沾着一缕鸡毛。

      陆离脸上鸡血没抹匀,西槐那个不靠谱的把鸡毛都沾他嘴边了,冷风吹拂着脸颊,鸡毛撩动着唇角,直逼鼻翼。
      他强行忍住打喷嚏的冲动,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下“诈尸”。

      礼部尚书见地上“尸体”穿着,吓得一个身晃,险些没站稳,急匆匆地上前确认,待见那人真容时,他脸色刷白,回头望向队伍,“是……太子!”
      沈恒之头也不抬,裹紧身上大氅,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我叫来的丧仪队是不是正好派上用上?”
      他回头对龚淮安说,“让外头哀乐奏起来罢。”

      正巧小将叫来的丧仪队伍在门外候着了,一个个挠腮抓耳,不明就里,镇国公归京大喜的日子,好端端地奏丧乐,着实不吉利。
      可国公爷有命,丧仪队不敢怠慢,酝酿好情绪,即刻吹罗敲鼓,哀乐遍起。
      在人潮涌动的街口,人们探头探脑地望国公府的方向,忽然飘来凄惨的哀乐,着实离奇诡异。

      躺在冰天雪地里装死的陆离被鸡毛挠得受不住了,眼珠子一动,被礼部尚书看到,吓得快断气的尚书大人惊恐地上前搀扶陆离,失声道,“殿下!您怎么……没死啊!”
      “死了,如今是我未消散的魂魄,”陆离嘴唇蠕动,声音破碎而喑哑,“我借尸还魂,为了和神宗再续前缘。”

      沈恒之入世后,被封为镇国公,极少有人称呼他神宗,他眯了眯眸子,自马上一跃而下,拢紧大氅。
      他按捺住袖中几乎要夺刃而出的手,走到陆离身前,打量着这个年纪轻轻却不着调的少年,清冷深沉的眼底溢满不屑,“装神弄鬼。”

      他扫视一眼院落,隐蔽处下人正捣鼓机簧,吹鼓漫天绿色幔帐,使其遮天蔽日,还有些人正拍树抖雪,枯叶枝丫连着雪一并落入陆离身上。

      还未等人开口,他一把上前失心疯般抱住沈恒之大腿,开启漫漫哀嚎,“恒之啊,我等的你好苦啊。”
      陆离心想,老子豁出去了,恶心不死你,算我输!

      他并没有高瞻远瞩的计谋,也无法让皇帝收回成命解除婚约,那么,索性一傻到底,谁都别想好过。
      陆离是个傻子,不管是装疯卖傻还是真傻,他必须对得起自己人设。
      打不过就掀盘子,都别过了!

      众目睽睽之下,堂堂南秦太子,抱着镇国公哭天抢地地嚎啕大哭,哭声附和着门外此起彼伏哭鸣悲戚的哀乐,显得愈发沉痛悲怆。
      龚淮安久经沙场,无数生死考验都没能让他变脸,此刻一张脸扭曲的几经变形。

      沈恒之动也不动,任由他紧抱着歇斯底里的嚎,双手攀住他的膝盖,哭得那叫一个感天动地悲痛欲绝,“我的神宗啊,你怎么才回来?你我本无缘,全靠我尾随——呸!死撑!我终于撑到你回来啊!”
      沈恒之不禁怀疑,错愕的目光迎上走上前准备拽开陆离的龚淮安,喃喃问,“我睡过他?”
      “……”

      不仅龚淮安,连陆离也为之一怔。
      这个赫赫有名的神宗……闹失忆?
      没等龚淮安开口,陆离咬牙点头,“是,睡过!七年前,我在上你在下!”

      随即迎来沈恒之一脚踢开,挨了一下窝心脚的陆离胸膛翻涌,口里血腥味渐浓,几乎支撑不住吐出血来。
      妈的,真痛!

      陆离以为他想起什么了,急忙解释按捺住他错乱的记忆,“真的睡过!”
      沈恒之气息冷冽,嫌恶瞥了他眼,“胡说!分明是我在上!”
      “……”
      龚淮安快惊得撅过去,摆了摆袖子,说什么也不在这地儿呆了,“你们慢聊,我先走了。”
      一个傻子,一个疯子,摆明是鸡同鸭讲!

      礼部尚书见副将要走,一脸如释重负的激动心情,跟着龚淮安屁股后面,“哎哟,快走,散了散了!”
      这逃跑的气势,颇有官场油滑作风。
      “走什么走!一个都不许走!”

      说这话的是陆离,他从地上跳起来,指着后面看戏的文武百官大小将领,“我和神宗旧情还没掰扯完,看戏的都走了,我唱给谁听?”
      太子爷发话,几人又硬着头皮折回来。

      沈恒之还沉浸在对远古记忆的回想中,太久未吃药,这下病痛上了头,他浑身不适,指尖不禁摁住手臂,狠掐着皮上筋脉提神醒目。
      可惜,体内咆哮叫嚣着的病魔被囚已久,散开时大有冲破枷锁牢笼席卷全身的汹涌气势,顺着他骨缝血脉蜿蜒而上,直冲颅顶!

      龚淮安见他眸瞳发红,脸色比方才愈发难看,暗叫不好,往后大跳一步,“退!”
      随之,礼部尚书带着几个靠近的官员跟着往后连跳三步,“退退退!”

      咣当一声!
      门被外面轰的一下紧紧合上,连带着残雪溅起一地尘埃。
      满院子的杂役下人在西槐带领下统统消散无踪,仅剩下即将发疯的沈恒之和一个还沉浸在自身编纂戏曲中的陆离。

      陆离殷勤地赔着笑脸,艰难地起身向他走去,他仔细端详着沈恒之那张脸,书中介绍,神宗杀戮成瘾,嗜血疯魔,成为镇国公后杀伐果断,铁血无情。
      他娘的怎么没介绍他这么美!
      这他娘的还带兵打仗?往阵营里一戳,敌军光顾着看他,就要看到投降。

      陆离仔细一想,他能统率三军,大破北楚,建立赫赫战功,不知有没有这张脸的缘故。
      有没有暂且不说,下一秒,陆离觉得那张脸怕是没那么美了。

      他身上莫名的笼罩着一层阴翳,一股硕大阴影投射在他身上,他被眼前磅礴冲击的浩然气势逼迫地曲了下膝盖,瞅着沈恒之嘴角那一抹血腥狰狞的冷笑。
      下一刻,沈恒之一口咬住了他的肩头……

      “啊——”
      一声尖叫划破长空。

      门外,龚淮安掩面叹息,对一脸懵的奏乐的哀仪队挥挥手,“继续,这次真奏哀乐了。”
      太子爷编纂的好戏才唱了个开头,全剧终——

      过了不知多久,沈恒之清醒时,漫天纱帘幔帐落下,天旋地转中,神思未曾归位,瞳仁陡然一惊,见到一方狭窄的床边还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陆离。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分明是我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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