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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青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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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客,行江湖之路,越人心之峭。
人有心魂,刀有精魄。魂魄一身,方为生命。
生命终究败于时间。
“那柄雁翎刀,是你的佩刀么?”问得淡,意却深。
解无生似是出了神,不知是否尤在思索李枯方才“时代”一说。
不只是他,我亦不知其所云。
“看你衣着样貌,是北宋时人?”李枯换了了个问题。
默然少时,解无生开口:“汴京人。”
李枯的语速不疾不徐,仿佛不过是在表述一件很寻常的客观事实,是问亦是答:“你不止一次穿行过时空。”
我清清楚楚的瞧见,解无生避开了李枯的视线。
终是没忍住,我脱口而出:“穿行时空?”
这与一只会说话的猫一样,超现实主义。
秀宝的一只耳朵动了动,脑袋转向另一边,继续睡。
齐不明瞟了我一眼,只一眼,便转问李枯:“你怎知不止一次?”
李枯答非所问:“明知故问。”
“我是替某个不知道的人问。”齐不明意有所指的口气。
我只好当作听不懂。
李枯也似听不懂一般,八风吹不动地文绉绉道:“若无南宋,何来北宋?北宋时人,哪知北字?”
“噢,”抑扬顿挫的调子,“明白了。”
我却更不明白了。
解无生抬眼:“你同他,有何关联?”
“他?”李枯品着字词。
“西楼,”解无生又提起,“我要寻的人,在西楼。”
李枯的目光轻轻一拢,没说话。
西楼?这座城市中有这么个地方么?
“这空玉碎片,”齐不明的手掌按在了桌上,“是谁给你的?”
解无生重新坐直了身体,闭上眼睛,不再开口。
“这并非是你能够轻易得到的东西,”齐不明却要问下去,“便是侥幸拿到,你也不知该如何使用。是有人将你带来这个时代的,他是谁?”
解无生一动不动,充耳不闻。
“纵是寻到了西楼,这沧海桑田数百年,楼不复初,故人早为尘埃,”齐不明又道,“即使拿北宋最后一年1127年起算,也已经过去895年了。”
解无生仍旧不为所动,雕塑一般,任由齐不明说得口干舌燥。直至我们离开,也不见他再吐出一个字。
“唉,”齐不明咕咚咕咚地灌了半瓶冰水,“费劲。”
隔着玻璃,李枯若有所思地瞧着解无生。
“你怎么不问了?”言语间带了些抱怨的意味,“后面简直只有我一个人在说话,当我演讲呢?”
“西楼。”李枯轻轻道。
“对,西楼,”齐不明翻了翻眼皮,“许是在西天吧。”
“走了。”李枯走得措不及防,干脆利落。
我回过神来,急忙追了上去。
满肚子的疑问,一脑门的问号。
“这就走了?”齐不明回头吼他,“什么都还没问出来呢。”
“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什么了。”李枯撂下半句话,大步流星。
“等等,把药带走。”齐不明紧上几步。
听得身后脚步声,李枯回身,一样东西打着弧线被丢了过来,正丢进他的怀中。
一只金属质地的盒子,簇新,半个掌心大小,黑色的底,金色的线纹。
李枯顺手一掂,顿了顿:“这么多?”
齐不明答得没头没尾:“用得上。”
“收起来吧,”秀宝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去青玉。”
李枯的手指在描了金纹的硬棱上压出一条深痕,底下的淡红涌上来,被锁在里头,描了层薄色。
“时期,”齐不明忽然叫我,“是去上传记录么?”
这家伙,是在试探我?
可偏偏,我连他在试探什么都毫无头绪。
“是我要去找一份记录,或许会有关于解无生的线索,”李枯垂了手,衣袖遮去了盒身,“要么你一起去好了。”
“我们两头并进,”齐不明笑,却是拒绝,“更好。”
直到电梯门合起,我终于长舒一口气。
竟然心跳如擂鼓。
系统女声依旧毫无情绪:身份确认,权限从高,请选择对应楼层。
“青玉。”李枯说出了一个我还未来得及思考的词。
没想到,思绪还未在大脑里投下个影,便再次碎了个四分五裂。
不如说,是七荤八素。
这辈子我都未坐过如此变态的电梯。着实是我见识短浅了。
本以为我们会直下几层或一路向上停至某个楼层,可有谁见过,一部再寻常不过的人造电梯,居然还会拐弯?!
一瞬之间,我便飞了起来。若非李枯死死扣住我的肩膀,只怕我已变成了镜墙上的一幅立体雕画。
这哪里还是方才稳当平缓运行的电梯,分明是一部死亡过山车!
向后,向右,向后,再向左,速度快得丝毫不给人喘息之隙,一口气堵在喉间,几乎要背过气去。
又是一个大转,我像是个人体挂件一般,吊在李枯身上,变成了个没有灵魂的布偶。
大脑似乎是空白了一段时间,电梯门再次打开后,我是被李枯提出去的。两条腿过了电一般,没完没了地打着颤。
“习惯成自然。”李枯试图安慰我。
惊魂未定地,视线聚了几次焦才盯住了他,秀宝仍在他的肩上,镇定极了:“你……你们……习惯?”
“你比我们更习惯。”李枯道。
反应了好一会儿,血液终于冲开滞阻,思绪重新开始成形:“我习惯?”
“这是你经常来的地方。”李枯抬起头。
顺着他的目光,我抬起了头,尚未闭上的嘴是再也合不住:“我的天……这是……什么地方?”
我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所见,相信你若见到,也一定很难形容得出。
若说是轨道,这一定是世界上最繁复的轨道。若说是迷宫,这也一定是世界上最为复杂的迷宫。
层层叠叠,交织缠绕,不见尽头,无穷细节,却又处处障目。
一双眼睛,简直不知该看向哪里了。
“这里是青玉。”李枯道。
这满眼的黑与金交融之色,哪有一处是“青”?
“也就是记录池。”秀宝补充解释道。
又是记录。记录员,记录池。
“记录什么?”自然地,问出了口。
“齐不明方才问了你一句话。”秀宝的两只琥珀瞳仁,映着万千繁复。
“他问我,”正是我所疑惑处,“是去上传记录么?”
秀宝给了我答案:“青玉,便是记录员上传记录的地方。”
李枯提醒我:“你是记录员之一,编号二百二十七。”
念出口的一个身份,具体地标注出来,勾连着上下文。
可我不知上下文。何为上下文。
身份识别,哑了火。
“上去瞧瞧。”肩上落下的手,不轻不重的力道。
“我……”
“先不去想那些,”李枯的声音仍旧轻缓,“会明白的。现在,只专注于这里。”
抬头,初见时的眉间煦风,浅墨洇出的春。
哑然许久,我问出了一句连我自己都不知是否过了脑子的话:“在这里说话,没关系么?先前在电梯里,你都不肯开口的……”
“不过是小心,人造出来的东西,总是像了人的,”李枯说得似是而非,“青玉里,信息交换量极其巨大,为避免任何可能的干扰,并未设置监测追踪系统。”
“那……”穷尽了目力,竟不见一个终途,“若是有人盗走什么,岂非无从查证?”
“不可能的,”李枯抿了抿嘴,“这里的东西,常规手段偷不走。”
秀宝交叠着两只爪子,瞧着我:“即便偷了去,也逃不出青玉。”
“怎会逃不出?”如何起了这般话题,却是引去了我的注意力,少了几分惶念。
“若要离开青玉,只有通过那部电梯,”秀宝道,“而一旦进了电梯,被察觉出来,便会触发警报,被锁死在里头。”
“不坐电梯不行么?”想起方才电梯奇怪的行径路线,“走回去,再怎么绕也总能走出去的。”
“出不去的,”秀宝不留半分可能性,“除非你有本事打穿这个空间。但在这个时代,做不到。”
“什么?”
“空间不连通。”秀宝的话,超越了我的认知。
而这些,不过只是个开始。
交错纵横的轨道,便是最矮的一条,亦有十几米高,可四目望去,偌大个空间,并无任何能够借力之处。
“抬头。”李枯瞧着一处。
顺着瞧过去,一道红光不偏不倚地落进眼内。下意识地闭了眼,却听得李枯道:“睁开眼睛。”
虽是不解,仍旧照做了,强迫自己对上那道刺眼的红光,眼皮上一层淡粉色。
不过几秒,光线弱去,一道远影出现在视线上方,缓缓下落。
一个近乎透明的立方体,悬停于身前,半米高,空空荡荡地,若非边缘钝化了些,几乎瞧不清楚它的所在。
正惊异间,李枯忽然将手伸了过去,触及它的一侧。只见那边缘水波般地漾了一漾,整个立方体一下子扩了开去,底面落了地,顶面略高出他几公分。
李枯的手继续向前伸,径直穿过了它,而后向前一跨,没入了立方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