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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兰晴(3) ...

  •   一轮明月高悬天际,极浅的流云串起银色的月光,黑丝绸般的天幕被白阳城的彩灯晕染,透出一股妖艳的红。
      兰晴踩住城堡墙壁的凸起,往下看了看,测量好距离后便腾空一跃,借助惯性翻滚在柔软的草坪上,缓冲结束后立马藏在树后,小心地观察着周围。
      城堡后方没有守卫,她朝野草丛中看去,正如天马所说,胡须般疯长的长草中含着一条卵石道路,歪扭着通向另一方。
      她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想拿出药瓶服下几粒药片,用作压下短暂的心脏疼痛——但她却摸了个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药瓶早就不知掉落何方了。
      然而她却没有丝毫慌乱。
      她摁了摁后肩,感觉不到子弹嵌入的疼痛;随即憋气计时,竟发现自己的时长已经超过了前几年的巅峰时期。
      她脱下外套,将高领衣的袖子卷了起来,不出所料,手臂上果真有一个红点。
      兰晴知道,那白阳人在自己昏迷时拿出了白阳的针剂,注射到自己身体内用以缓解病痛,后肩的伤也明显用新技术治疗过了,因为这样的身体康复技术水平,是革命派无论研究多少年都达不到的。
      她一咬牙,神色微愠,感到……莫名其妙的耻辱,她甚至有种“背叛”了党派的感觉。
      兰晴摸了摸玛格胸针的表面,根据鼠耳的情报,她知道乔多全的产业自两年前开始扩张,她原以为这狗东西搞出这么大动静,一定会有更多反抗的声音,哪怕在阴暗处叫嚣、沸腾也好,总会有更多的声音呐喊出来。
      然而借口调查梅丽之事的路途上,她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刚开始,她不相信女人们全部被拔去了舌头,但随着调查的深入,所有见到的女人都是沉默的,更有甚者,抱着“一不小心”生下的孩子,在红灯区中浑浑噩噩的游荡,无论怎么劝诫也不愿意离开那个地方。
      兰晴搞不清楚她们是什么原因。她开始对那些昔日的“同类”渐渐绝望,从而想拯救她们、杀死他们的极端心理愈发绝对。
      无形的火烧在自己千疮百孔的心里,她常常被绝望的刀片割得面目全非——我可是这个时代唯一逃出红灯区、加入了革命派的人啊!如果不是我来拯救她们,还会有谁来拯救她们呢……
      她们早就沉默了!
      但当知晓玛格在两年前就想找到自己时,她突然意识到并不是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只是乔多全的势力太大,过于锋利的刀片、过于强硬的拔牙钳,让她们呜咽流泪,还是自己……太晚发现了。
      兰晴将这枚胸针别在胸前,接下来,她的脑中忽然冒出了个荒谬的计划,但她知道这是风险与机遇并存的道路。
      ——根据鼠耳透露的情报,入选人凭借胸针的身份信息,通过识别后就能直接进入舞会;首领在出任务前也告诉过他们,玛格加入了“女王争夺”活动,如果她获得了前100名的资格,那么意味着拿到玛格胸针的兰晴,也有可能进入舞会!在城堡里,一定有更方便的路去找到黎沃他们!
      可是……这么简单就能通过关卡吗?这里可是乔多全的核心地盘!如若一不小心,在城堡里暴露了身份,后果……不堪想象。
      如果能联系到鼠耳就好了——已经过了这么久,按他的能力应该找到城堡的漏洞了吧,但现在通话耳钉不见了,无论鼠耳是否给出合适的路线,她都没办法及时查收。
      黎沃、谷爱埋也不在身边,天马说他们还很安全,让自己先离开就好,不用担心。
      先离开吗?就这样?
      “开什么玩笑!”兰晴暗暗说。
      “一点收获都没有,还把通话耳钉搭进去了,这可是限量版!”兰晴用手捂住那枚胸针,她感觉跳动的心脏在发烫,热度穿透皮肤,传导到了手心的红色钢板里,她像握住一团火苗似的。
      她掏出细长的毒簪,将波浪似的长卷发盘起,看着面前那座巨大的城堡,低声说:
      “什么时候轮到‘客人’说话了?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人’,就给你们看看好了。”

      …………

      “滴”一声,人脸识别通过,玛格推开了铁门,她侧过身对背后的小崽子们比了个“嘘”的手势。
      “嫂子,还是我来带路吧。”天牛嫌她走得慢,用手指戳了戳玛格的后腰。
      “不要这么叫我!”玛格苍白的脸上飘过一阵红晕,但很快消退下去,她招呼着蛾子,“锅盖头你看好他,别让他到处乱跑!”
      “收到!”有着锅盖头发型的蛾子敬了个礼,随后他强硬地牵过天马的手,将对方拉到自己身后。
      这地方没有灯光,玛格划亮火折子,领着小分队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
      这是一条看不见天空的通道,门口位于边缘城内,末端可通向城堡深处。恋人天马挖出来的,天知道他是怎么躲过白阳的耳目。
      他说这是为了方便在危机时刻去找她的通道,没有特殊情况不要轻易过来。这是规定。
      但玛格在这个时刻,打破了所谓的“规定”。她知道天马的弟弟天牛有一窝小团伙,这小团伙生活在白阳看不见的地方,掌握着许多有重量的情报。
      她还记得,那是个夜风黏稠的晚上,房间里的脂粉香气像是发酵过一样,衣服毯子上肮脏的痕迹很重,像是碾死的大螨虫堆叠。她刚刚招待完第五十四个“客人”,双腿流血了,伤口一直从膝盖窝开到大腿内侧。
      这时,天马过来了,她本想跟池宇申请换个房间,但天马示意不用。
      玛格正想吐槽他跟了自己,洁癖性格消失大半,但没想到当她看到天马脱下加绒外套,并把马甲摘掉时,衬衫上大片的血迹让她说不出话来。
      她把天马扶到床边,询问是怎么回事,但天马怎么都不愿意告诉自己,他反而更关心玛格腿上的伤。
      玛格急了,这种伤十分常见,年轻的“客人”不知轻重,这次还算好的,遇见个更变态的,估计她现在还瘫在床上。
      然而天马听完她这番陈述生气起来,一生气更不愿意多说,玛格一见他这几年改不掉的臭脾气又来了,便轻车熟路地准备哄他——她还想着,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还气着,把上衣一脱他就哑口无言了。
      但她这次错了,天马没有给她机会,反而神情严肃地告诉自己,让她学会爱惜自己,学会做一个有底线有尊严的人,不要拿身体作筹码。
      玛格嗯嗯啊啊几句,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于是玛格坐在床边,朝对方笑了笑,举起手发誓道:
      “等100个“客人”招待完过后,获得了进入舞会的资格后,我一定什么男人都不碰啦!不对,除你之外!”
      天马生气地说道:
      “你还要这样做多少次?”
      玛格以为他在认真问话,于是用她乱七八糟的加减乘除算了下,左手给出四根手指,右手给出五根手指,说:
      “很简单的,四十五啦!”
      不知这番话怎么触及到天马的气点了,对方不但没有猜想中的“哦那好快了加油加油”,反而不说话了,“生气”两字写在左脸颊,“悲伤”两字写在右脸颊。
      玛格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于是也闭嘴了,她拍了拍天马的脑袋,从柜子里翻翻找找,掏出一卷绷带,吹走上面的灰尘,顺手从一堆瓶瓶罐罐里捡出酒精,脱下了天马带血的衬衫。
      触目惊心的伤口让玛格倒吸一口冷气。
      消毒后包扎时,天马忽然环住了自己,并将脑袋深深埋进自己的肩窝里,玛格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有上个“客人”留下来的味道,她突然感觉很羞耻,想推开他,没想到天马却把自己抱得很紧。
      棕红头发的女人以为这不过是个简单的拥抱,没想到天马却在自己耳边悄声说:
      “我是出格之人,我活不久了,你一定要活下去。”
      玛格最烦听到这种“生离死别”的台词,她刚想臭骂一句,天马却紧接着说:
      “还有一些情报,只有我弟弟他们知道,乔霖少爷不知道,鼠耳也不知道,我不在你身边的关键时刻,你要拯救大家。”
      天马将天牛一行人的基本信息告诉了玛格。
      夜风吹起血的味道,玛格第一次听到天马的心跳声,她突然意识到这名白阳人,是真真正正活着的人,她好像有点明白他口中的“出格之人”是何种意味了。但也在这一瞬间,她觉得那名为“身份阶级”的鸿沟被填满了,她第一次觉得她只用坐着,就能如此奇异地与白阳人对视。

      记忆回笼,玛格转过头,她看见那个扎麻花辫的小姑娘蹦蹦跳跳,东张西望着。
      ——对了,这姑娘叫什么来着,彩……彩蝶?对好像是这个,之前天马介绍过了。
      “彩蝶,”玛格叫了一声,女孩立马将透彻的目光投向她,眼里亮晶晶的,玛格愣了一下,随即说,“你是记得住城堡的地图吧,你来前边。”
      “好滴!”彩蝶举起双手,奔跑向前,裙边卷起风的弧度。
      穿着花裤子的男孩——甲虫不乐意了,原本他站在彩蝶前边,现在彩蝶跑到距他老远的前面去了,他不爽道:“嫂子!彩蝶要跟在我身后,我要保护她!”
      “都说了不要叫我嫂子!”玛格皱了皱眉,余光瞟到笑嘻嘻的天牛,用眼神表示“待会儿再收拾你”,她揉着太阳穴,说,“蛾子——”
      “到!我会管好他的!”蛾子抢答道,须臾他就要拉起甲虫的手,却被这十一岁的孩子“呸”了口口水。
      甲虫哇哇乱叫:“我不要跟彩蝶分开!我不要!啊啊啊啊!我不要蛾子拉我的手啊啊啊!”
      玛格捂住了耳朵,无奈地将这人拉到彩蝶身后,道:“这样总行了吧,不要大吵大闹了!”
      “谢谢嫂子!”甲虫挥舞着双臂。
      “都说了不要叫嫂子!”
      “好的嫂子!”甲虫朝她咧嘴一笑,随后就对前面的彩蝶嘘寒问暖了。
      玛格回过头打算瞪罪魁祸首一眼,没想到在光亮内却看不见天牛的影子,她有些慌张,蛾子发觉不对,立马回过头一看,这刚刚牵得好好的天牛咋不见了!锅盖头看了看手上,不知啥时候这牵着的东西变成了大小合适的树枝!他竟然一点也没意识到。
      靠这些孩子,真的能救出鼠耳吗?!
      她有点难以相信。
      玛格喊住前面两人,叫他们跟着自己往回走,这才发现天牛正傻咚咚地站在后方,摸着墙壁不说话。
      ——这孩子,果真跟天马说的一样,滑不溜秋的,不听命令。
      “天牛,跟上来啊。”玛格举着火折子说。
      天牛依然驻足不动,他将手指往上划了几分,轻声说:
      “你们看。”
      玛格推了还在盯着手心那枚树枝看的蛾子一把,领着众人来到天牛身边。
      瞳孔还未完全聚焦,只听“哒哒”一声,蛾子的眼镜腿上亮起一点白光。
      火折子凑前,众人看清了墙上的东西——
      那是蜿蜒向下的血迹,从上方的天花板一侧渗下来,已经在地面积了小小一滩。
      蛾子推了推眼镜说:“灯亮了。我们已经快接近鼠耳师父了。”
      甲虫松开彩蝶的手,从挎包内翻出折叠刀,测试了一下弹射的弹簧。
      “由我们到这里的时间计算,已经到城堡深处了哦。”彩蝶淡淡地说。
      “彩蝶,这上面,最近的路线,能找出来吗?”蛾子冷静地说,随即他将脑袋转向甲虫,说,“甲虫,把刀分给大家,每人一把,带够了吧。”
      玛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
      ——这就是鼠耳手下的情报小队吗?就是他们根据大致的方向,挖掘出这么多的秘密吗?
      玛格看见天牛抬着头,将手指沿着血迹往上划,一言不发,目光幽深。
      这些孩子给她的感觉非常不一样,跟上一辈,这一辈的人都不一样……不,不是阶级的问题……好像这个塑人的时代发生了改变,下一辈人的基因里,好像也带着什么他们没有的东西。
      而童年好友黎沃的身上,也有这种东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兰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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