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芳谱》爬山墙的绿爪

17、疑云

　　翡翠笑道：“我来请大小姐过去，远远儿地就看见一个人影朝里张望，却原来是你！我昨儿才在大小姐面前夸你伶俐，今儿偏就在这儿打嘴了！你有事回禀，也不该找到大小姐这儿来，老太太方才不是在屋里？你怎么没看到？”
　　长生垂手站着，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可否说来听听。”林灼温言问道，一面打量着他。
　　此人身材壮硕，年纪虽轻，面上却带着几分沉着之色。他态度虽恭顺，却明显害怕被误会，所以被翡翠发现在此处时，才主动解释。可越是如此，越让人生出此地无银的嫌疑。
　　长生见她细问，忙回道：“因家中老母身体不好，一向是奴才的远房亲戚代为照顾，近日突然病重，须得回家探望。”
　　“哦，”林灼略略思索，“既如此，你这便跟我到祖母处回禀吧，我初来乍到，府里的事并不能作主。”
　　长生应了一声。
　　林灼待抬步时，回身看了看孟景。孟景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见她眼色方转而一笑，“啊”了一声，似突然想起什么事，道声告辞便也出去了。
　　原来据那长生说，他本是扬州人氏，家里只余这一位老母，并无其他兄弟姐妹。
　　老太太是心善之人，一听他说母亲病重，便即刻同意让他离府，还额外给了些盘缠作路费。那长生谢了恩便转身出去了。
　　东跨间布置得小巧精致，此刻被着意收拾一番，更显整洁舒适。窗前桌案上的鎏金香炉里，正燃着香，袅袅一缕悠悠飘着，安静闲逸。地下笼了火盆，果然比之前的屋子暖和不少。
　　祖母时不时地便过来嘘寒问暖，林灼此刻坐在温暖如春的屋子里，却有些心神不宁。她心里压着许多事，祖母年迈，恐她经受不住，不知道该不该与她说。
　　午饭过后，见祖母歇下，林灼便带着春雪来到父亲书房。
　　此次回京，父亲似乎去得很急，什么都没有交待她，她想找找看父亲会不会留下书信给她。
　　可就在她推开书房门的刹那，人却惊呆了。
　　入眼处一片凌乱，书籍、帐册、画卷等被扔得满地都是，地上、桌案上、书架上，显然都被人翻过了。
　　“小姐，这是进贼了呀！”春雪盯着满地狼籍，惊恐地叫道。
　　林灼不语，盯着眼前景象，站了半晌，方忐忑不安地走了进来。她没有料到父亲一走，这宅里便乱了套。
　　这番情形，自然不可能是父亲所为，必是在父亲走后，有人进来过。可来人是为了找什么呢？林灼眉峰紧锁。
　　父亲这段时间，时常便有来自京城的访客到访，却又都来去匆匆，很是神秘。难道来人是为了找父亲与京中来人的来往信件？
　　想到此，她心下焦灼，沉声吩咐春雪道：“赶快找找，看看书册里可有夹着什么书信？”
　　“嗯。”春雪也意识到事情似乎很严重，她一向最听小姐的话，此时更不敢怠慢，也不多言，开始一本一本认真地翻找起来。
　　虽然明知被人这样翻找过后，不太可能再找到什么，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
　　二人边整理，边翻找 ，一个时辰后，书房已恢复如初，却连一封书信也未找到。春雪瘫坐在地上，迷茫地望着自家小姐。
　　林灼也不免失望，轻轻叹了口气，正待回身出去，却猛然瞥到桌案下方，似有一角纸页露在外头。她一喜，忙弯腰捡起，却是一卷小小画作，用雪白丝线扎着。
　　她轻轻打开，却是一位女子的画像。
　　“小姐，这不是夫人的画像吗？”春雪哑然。
　　画像中的女子笑意融融，温婉如玉，着一身素雅布衣，飘然出尘，仿若不染人间烟火。正是她记忆中母亲的样子。
　　“父亲竟然还藏着母亲的画像！我从未见他画过画，不知道这幅是不是他亲手所画？”林灼喃喃道，神思飘远。
　　可是既然母亲的画像，他一直随身携带，为何此次回京，却将画像遗留在宅里？难道父亲走得如此匆忙，竟来不及拿？
　　她皱眉苦思，又拿着画卷看了一会儿，忽想起此行目的，忙小心地卷起收好，扶着桌案站起来，向春雪道：“回去吧。”
　　当晚，林灼还是将今日在院中发现毒药的事情，徐徐地跟祖母说了。
　　老太太听后，一脸的惊惧，显然这事已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无论如何，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的丈夫是死于非命这个结论。
　　“这、这不可能！怎么可能？……被人下毒？……会有什么人想去害他！”老太太嘴里反反复复、混乱不清地念叨着，满头银发都在颤抖。她盯着自己的孙女，似乎希望面前这个柔弱的女孩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林灼轻轻抚着祖母的背，试图安抚她激动的情绪。
　　“会不会是——”林灼没有说出口，前些天戴氏祖孙俩诸多算计，难保她们没有这个坏心，若说旁人，似乎也找不到理由。
　　林母见她欲言又止，愣了片刻，突然哆嗦了一下叫道：“灼儿，我想起来了，就在你祖父去世前一天，那日是、是仙儿端的药！是仙儿！”
　　老太太惊叫着，声音里止不住的颤抖。
　　林灼目光一凛，林仙？竟是她喂的药！可是，若真是她，她又有何目的，为何这么做呢？
　　老太太已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声音里满含悲戚，“你祖父平日待她不薄，一直拿她当亲生孙女一般看待，她、她为何要这么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灼问道：“祖母好好想想，林仙平日里可有何异常的举动？”
　　“没有，她一直在我们跟前很孝顺……”
　　“会不会是搞错了？灼儿，那药渣，你是不是看错了？”老太太忽地抓着她的手，扬起沧桑满布的脸殷切地看着她。
　　她心里一软，却语气坚定，“不会错，此药渣经神医弟子验过，的确含有砒霜。”
　　她顾不得再安慰祖母，悄声嘱咐道：“祖母，此事先不要声张，如今父亲不在，咱们须得暗中调查，不能打草惊蛇。”
　　祖母紧紧握着她的手，两双手此时都是同样的冰冷。
　　“祖母身边可有绝对信得过的丫头奴仆？”林灼问道。
　　“也只有翡翠了，长生现回了老家。”林母道。
　　长生？林灼暗暗皱眉。
　　“好，这两日我便让翡翠和春雪留心盯着府中其他人的动静，特别是林仙。只要有人出府，一定让人通知我，我会找人帮忙。”
　　她此时能想到的人也只有孟景了，突然就有点想念他那张笑吟吟的脸。
　　林母忙点了点头，忽又想到一事。
　　“对了，翡翠与你收拾这屋子的时候，找到一封信，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有没有用？你看看。”
　　林灼听说，眼睛瞬间一亮。
　　老太太不识字，从袖里将那封信拿出来递给林灼。
　　她一喜，一眼认出那是父亲的笔迹，“是父亲留给我的！”
　　想是父亲临行前，已料到他一走，难保不会有人来他住所搜找，书房亦非安全之地。又知晓林灼即将搬到老太太这边的跨间来，所以便将书信提前放到此处。的确是明智之举。
　　忙打开看时，只见信写得简短，信内提到的内容却让她惊诧不已。
　　父亲提到了那晚黑影之事，原来他也曾怀疑过祖父之死，还暗中调查过府里下人的身份。那长生的身份果然造假，他并非扬州人，卖身契也是假的，看来所谓的回家探母也都是胡缠乱造、掩人耳目而已。
　　父亲还略提了一句京中形势，让她不必担心。
　　信中末尾却是盛赞孟景，言已托付孟景照料等语。
　　林灼一口气看完，不待细想，忙唤春雪按地址去找孟景，又唤来翡翠去查看那长生住所，看他是否已离府。
　　片刻后，翡翠回来禀道：“长生早已不见踪影，怕是离府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