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芳谱》爬山墙的绿爪

16、长生

　　林灼不答，仍然费力地铲着，直到将周围的泥土差不多铲了半尺深，里面所有的中药都暴露出来。
　　“小姐，这些都是……药渣？”春雪睁大了眼睛。
　　林灼用手帕全部兜好，交给春雪道：“先收好。”
　　“什么好东西？怎么一见我来就藏着掖着？”随着身后一声问话，孟景的身形已闪到二人面前。
　　林灼不由头痛，“孟罗衣，你无事可做吗？”
　　孟景闻言，却是一歪身坐在廊下，伸着两条长腿。
　　看着她的眼光竟含着几分不舍道：“我马上就有事可做了，这几日可能就要离开。”
　　“哦？”林灼有些好奇。
　　“去京城，得去找孟老头。”他昂起脸，望着天上的流云飞卷，“他虽然经常罚我挨饿，我总不能不管他——”
　　眼角余光中见春雪正将那包东西往袖里藏，又笑道：“这么神秘，挖到宝贝了？”
　　他往地上刨开的泥土处看了一眼，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春雪赶紧双往袖里放了放，孟景一脸不屑：“又不会跟你抢！——什么味？”
　　孟景将鼻子凑过来，拎起她袖筒，他自小便见识过各种药材，对中药的味道最是敏感。
　　林灼心里忽地一亮，怎地忘了他是郑禀文的徒弟，或许能分辨得出一二，便道：“进屋说吧。”
　　此时，东西已收拾得差不多了，本来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她们主仆二人的行李、妆匣、书籍等物。
　　此时屋子里只余他们三个，林灼方命春雪将那包药渣拿给孟景看。虽大多已有些腐烂，但中药的味道经久不散 ，资深的医者还是能分辨得出来。
　　孟景看着那些黑糊糊粘连在一起的东西，本能的皱了皱眉。还是耐着性子仔细分辨了一会儿，方沉声道：“这些都是极普通治疗伤寒的药，并没什么特别。”
　　林灼怀疑地看着他，“你确定？”
　　“确定。但是——”孟景手里捻起一粒小小的、两端锐尖的东西递到林灼面前，“可认得？”
　　林灼小心接过来，“苍耳？”
　　“不是说药，再仔细看看。”孟景神色凝重。
　　春雪也凑了上来，眼力却极好的一下嚷了起来，“上面好似沾了几点红色的粉末。”
　　林灼皱眉看他，“到底是什么？”
　　孟景道：“是红矾，你们称为……砒霜。”
　　“什么！”虽然林灼的心里早已有了不好的预料，但是听他说出来，还是惊地脸色煞白。
　　“这应该是祖父之前吃剩下的药渣。这么说来，祖父是中毒身亡，并非病故？”林灼心里一时咚咚直跳，不由跌坐在椅上。
　　“你确定这是你祖父吃过的？”
　　“我曾问过祖母，前几天，合府里也只祖父一直病着，并无其他人生病。况且看这药的腐坏程度，也像是最近才埋在那里的。”林灼轻轻说道，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难道是有人毒害了老太爷，又偷偷将药埋在这紫藤架下面，想神不知鬼不觉？”春雪白着一张脸道。
　　林灼没有说话。她脑海中一一浮过府中每个人的脸。她不过才来了这里半月有余，平日只在院中养病，并未走动。府里的人也未敢来扰她，所以大多尚不熟。她努力回想着，那几日出现在祖父丧礼上的面孔，想从中发现些什么，却未有收获。
　　“走，去找父亲。”林灼抬脚便走。
　　“林伯父方才出去了。”孟景道。
　　林灼看着他。
　　“京城里出了大事，说是宫里的云妃娘娘薨了，宫中正在调查此事。”孟景道，“皇上已将他急召回京，因为此事，还涉及到太医院的一名小医官，而那名医官是林伯伯推荐的。”
　　“什么？”林灼一时有些不大敢相信，怎么偏偏这两件事都赶到一块去了？
　　“还有——”孟景看着林灼的表情，有些不忍。
　　“我师傅失踪的事，好像也跟你父亲有关？”
　　“怎么会？”林灼觉得很难相信这一切。
　　这些天，父亲似乎一直呆在书房，对她也只是询问了病情，其他的事几乎未对她提起过。
　　孟景叹了口气，“你还记得前些天你哥哥说到，我师傅曾取了你的一支青凤钗？师傅失踪前，这钗并一张写有你父亲名字的纸条，被客栈伙计一并交到了我家药铺，师傅的意思，应该是让我拿着这些来找你父亲。只是，那日，我交给他时，他却也是完全不知情。”
　　一时间，林灼的脑子有些乱，祖父死的蹊跷，孟景师傅失踪，宫中妃子出事……这、这些事怎会都凑到了一起？难道……都与父亲有关？
　　林灼倏地抬起脸：“你怎知宫中的事？这里离京城这么远。”
　　“是你父亲的部下特地快马赶来告知的，你父亲此刻应该在回京的路上了。”孟景道。
　　林灼朝门口走了两步，手指无意识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外面的阳光强烈起来，如火焰般照到她身上，她却分明感到背上渐次爬上来的凉意，如冰冷的小蛇，让人心里发毛。祖父的事怎么办？父亲与哥哥都回了京城，祖母年迈，自己该怎么办？而他们在京城，又会平安吗？她一时心乱如麻。
　　孟景看着她静静立在门边，许久也不曾动一下，被光线勾勒出的纤弱身形，分外无助般，心里不由一动，忍不住走过去。
　　他拍了拍自己尚显单薄的胸脯道：“放心，怀臻兄和林伯伯虽然不在，还有我呢！我会帮你！待你祖父的事情查出眉目，我再去管那怪老头，好不好？”
　　“嗯，好。”林灼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心里一暖。虽然不知道他会怎样帮，但此刻，这个少年肯站在自己身边，已是很感动。
　　“谁在那里鬼鬼祟祟！”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喝斥。
　　孟景等人忙出来看，却是看门的小厮长生。
　　那长生此时垂手而立，见他们出院来，一双眼睛倏地瞟向林灼，忙对着她一揖道：“奴才长生，拜见大小姐。”
　　“是你？你怎么会在我院门口？”林灼盯着他问。
　　长生低头回道：“禀大小姐，奴才老家今日来人，说有急事需回一趟，所以特来辞行的，奴才方才寻老太太不着，才找到大小姐这儿来。”
　　他看了一眼翡翠，解释道：“奴才刚走到门口，不巧就遇上翡翠姑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