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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曲 她叫做青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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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国风.邶风.击鼓
[前记]:公元1118年,华夏大地上民族纷争混乱,以北宋、辽、西夏、金为主形成割据局面。农民起义使北宋王朝后期风雨飘摇,宋徽宗欲借用金人的强大兵力镇压农民起义,金也想利用北宋夹攻辽国,因此,宋金两国出现了短暂的友好和平,不仅签定了“海上之盟”,宋徽宗还将自己的养女——名冠汴京的美人、兵部子司如大人的遗孤如姬嫁给了金太宗的小儿子完颜宗楠。公元1125年,大金背信弃义南下攻宋,宋金之战一直持续到靖康元年,金人攻下汴京,掳掠了包括徽宗、钦宗在内北宋子民3000多人,制造了让汉人恨彻心骨的“靖康之变”,至此北宋灭亡。完颜宗楠承受不住妻子的悲哀与绝望,毅然放弃了自己的身份、背叛了自己的国家,离开了大金,改姓为程,带着妻子隐居在西子湖畔,而他也成为金人中最不可饶恕的罪人。金太宗心痛万分,下旨:勃极烈完颜宗楠贬为庶民,凡大金官民视之均可将其缉拿。因此大金史册上抹去了这位才华横溢的王爷。
北宋灭亡后,徽宗第九子康王赵构即位,迁都临安(今浙江杭州),史称南宋。
骆家,江湖上一个以杀人闻名的家族组织,性喜多金,善为朝廷做事,帮助赵构逃命、登基、立都,有着皇上御赐的免死金牌,只要恩客多金,便可为其杀人。
序曲 她叫做青水
她死了吗?应该就要死了吧?可是为什么还没有死呢?
嘴中咸咸的血渍,让她还有唯一的意识。
这个冬天好冷,大雪漫天遍地。
她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地躺在厚厚的雪地中,长长的血痕刺人眼目,那被皮鞭打得皮肉破绽的后背满目疮痍,满是鲜血的棉衣一缕一缕地在北风中轻轻摇摆,满头黑色的长发披洒在雪地中,天地之中似乎只剩下了三种单调的颜色——白得耀眼、黑得沉重和红的惊心。
猛然一条凌厉的黑色皮鞭狠狠地又抽了下来,痛得她抽动了一下。
“起来!死在这里没有人为你收尸!”清冷的,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响在她的头顶。
她的双眼勉强撑开了一条缝隙,微微抬了抬头,满嘴满脸的雪遮盖住了她所有的情感,她挣扎了一下,摇摇晃晃地竟然从雪地中爬了起来,小小的身子在风中摇曳着,无助、孤独、可怜。
她半跪在雪地中,扬了扬头,雪顺着脸颊“簌簌”地掉了下去,露出了一双明亮如水的眸子。
“做一个杀手,就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对我们来说,生与死没有区别!”
她望向面前的女人,她不愿去猜测薄薄的黑纱后面的面孔到底是什么模样,也不想她与她是何种关系,她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的好奇和欲望,好像只是单一地活着,甚至连她是谁,叫什么名字,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所有的记忆都是从这里开始的,这个叫做“骆家堡”的地方。
她们叫她“青水”,青色的青,流水的水。
回到自己的房间,骆紫衣早已经等着她,手里拿着最好的伤药。望着她体无完肤的摸样,眼泪一下子凝聚在紫衣的眼眶中,紫衣完全不顾及自己身上那昂贵的绫罗丝缎,一下子就扑到了她的身边哽咽着:“青水,姨娘怎么下的了手?青水,我去求姨娘,你不要再受伤了,好不好?”
那满是伤痕的手一把抓住了紫衣,紫衣望着青水,但见青水摇了摇头,轻轻道:“紫衣,我不是你,没有用的!”
骆紫衣猛地哭了起来,在这个奇怪的“骆家堡”,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小孩子,可是青水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从来没有见过比青水更漂亮的小孩子了。
第一次见到青水,是娘拉着青水的手,把青水带到了她的面前,娘告诉她,面前这个平静如水、失去了记忆的小女孩叫做青水,娘说她想让青水和她作伴,省的她一个女孩子家无聊。
可是第二天,娘就失踪了,她整整哭了三天,这三天都是青水陪在她的身边。
三天后,青水便被姨娘带走了,成为了那群小孩子中的一个。
她好害怕,她不想失去青水,因为青水是娘给她的朋友。
骆紫衣小心翼翼地为青水上药,大眼睛中全是眼泪……
房门猛地一下子被人推开了,一个男孩子飞速地冲了进来,上前一把打翻了骆紫衣手中的伤药,伸手将床上的青水推在了地上,青水痛得轻轻哼了一下。
“你又装死了呀?”男孩子瞪大了双眼死盯着地上的青水:“青水,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姨娘不是告诉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你不要招惹紫衣,你耳朵是不是聋了?”
“哥哥,你为什么总和青水过不去!你没有看到她都快死了吗?”骆紫衣冲上前用尽了力气猛地将骆世君推倒,骆世君结结实实地摔在了椅子上,头一下子起了大包,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将骆紫衣推到了一旁,伸出手抓住了青水的长发,残忍地将青水拖出了房门,长长的血痕划在雪地上,骆紫衣哭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追了出去……
还有什么地方可以不痛?好像全身都不痛了吧,青水闭上了双眼,她实在没有力气来挣扎了,就算挣扎,也没有人在乎,换来的不过是更多的羞辱和痛楚。
程立雪的眉头轻蹙,望见的便是眼前这样一幕,手指不觉泛白,哽咽在喉间的话竟然说不出来。
那张美好如玉,精致无双的面孔除了青青还会是谁?
他可以想象地到当她睁开眼,那抹明亮如花的眸子。
最终,他没有动,依然优雅地站在雪地中,皓色如雪的袍子似乎如同雪地中绽开的芬芳。
“是她吗?”他淡淡地问道。
“就是她,当年风娘带回来的女孩子就是她,今年好像是六岁,风娘说在路上捡回来的,捡回来想给紫衣做个伴,可是我们骆家堡是不养闲人的,她叫什么来着?好像……”骆家的大管家絮絮叨叨地诉说着。
“青水!”程立雪微微一笑,望向了骆家的大管家,他听到了骆紫衣这样的喊声。
“就是,风娘说叫做青水!”大管家说着望向了骆世君喊道:“世君少爷,把青水拖过来!”
程立雪的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强烈控制着自己的愤怒,看着雪地上那个穷凶极恶的少年将她拖到了他的脚下。
“骆伯,她装死!”骆世君抬头望着面前雪地中的白袍少年,可能十四五岁的模样,白皙俊美,华袍质地精美,金线隐隐约约,那精巧的做工世间少有,腰间系着一块巧夺天工的五色云纹玉佩,淡淡的眸子半眯,清凉淡薄的唇紧闭。
“瞧,莫让她玷污了少爷的鞋子!”大管家抬脚竟然想踢开青水,怕她将血污溅到了程立雪的脚边。
“无碍!”程立雪一摆手,俯下了身子,蹲在了青水的面前。
“青水!”一声呼喊温和,弥漫着春天的气息,令她微微睁开了眸子……
程立雪的猛地一颤,心头像是被刀扎了一下,痛慢慢撕裂开来,弥漫在全身各处,那清澈无波的眼神,明亮纯净地依旧不染尘埃,他猛然握住了拳,一回头吩咐身后的随从:“苏获,将青水带走!”
苏获大踏步地冲了过去,俯身想抱起地上的女孩。
她挣扎地喃喃道,似乎叮咛:“我不是青水!”
“我知道!”程立雪轻轻说道。
“你不知道,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她笑了,笑得凄迷,竟然昏倒在苏获的怀中。
“告诉你们堡主,我要找的人找到了,烦他费心了,程某就不打扰了!”程立雪说着,站了起来,一回头,望向了雪地中呆呆无语的骆紫衣,冰冻着一张小脸,泪水挂在两腮,不觉冲她宛然一笑。
紫衣的心轻轻颤抖,这个有着温暖笑容的哥哥真的带走了青水,也许青水不用再受伤了。
程立雪带着青水走了。
大雪依旧下着,悄无声息。
骆世君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怪怪的感觉,他难道再也看不到那个讨厌的青水了吗?再也看不到她那双明亮如水的眸子了,思索至此,骆世君的眼中一片阴霾。
临安从未下过这么大的雪,郊外城郭一片皑皑,放眼望去,已寻觅不到路的边际。西子湖却未上冻,依然美丽如初。
西湖南畔、城墙之外,一片宏伟茂密梅园之中的亭台楼阁美焕绝伦。
望着前方的程园,程立雪白皙俊美的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习惯于沉默无语的他难得讲话,修长挺拔的身姿孑然独立,白色马靴干净无尘。他不善于表达,于是他的冷静显然过度成熟,完全超越了他的年龄,让人猜不出这少年的任何心思,那平静下犀利的目光似乎洞穿一切,冷漠于世间!
“苏获,莫要惊扰了其他人,我不想任何人来烦她!”
“知道了,主子!”
一抬眼,父亲亲笔题下的“程园”两个子苍劲有力,龙飞凤舞,落入了他的眼睑,他的心中一片平静,他终于找到了青青,让一切都重新开始吧,父母欠下高家的血债就让他来偿还吧!
想罢,他轻轻地笑了,抬脚进了程园。
那一年,他十三岁,她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