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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南方的故事(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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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慕在第二天归来,但宋桑却没有留下任何话,又一次一个人离开了。
手机直接关了机,学校提前请好了假,宋桑没有亲密交往的朋友和亲人,所以,她的消失仿若风过,没有引起任何的波澜。
她唯一留下的信息,是一张留给余朦的便条。除此之外,宋桑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离开。
叶慕看到了那张便条,但余朦根本不在宋桑家。
不用多想,叶慕就知很可能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事情或许与纳兰诚有关。于是,叶慕给凌妩打了电话。
凌妩等在宋桑家楼下,仰头看了看眼前的大楼,接着,便将目光转向了正急步走向她的叶慕身上。
叶慕叫她来,她当然已经猜到了是为了什么事。
可是,叶慕是真的生气了吧?
有生之年,她居然能够看到黑无常这么生气,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凌妩倚着车子,笑里顿时多了一丝兴味盎然。
“你怎么知道我见过了纳兰诚?”
劈头就问,还真是心急了。凌妩心中暗诽,面上却仍笑着道:“我知道,当然是因为我也见过他了。”
“什么时候?”
“不久前。”
“在哪儿?”
“在哪儿……”凌妩唇齿间嗫嚅着这三个字,渐渐回过味来,叶慕的追问十分反常,她笑了笑,话语里的调侃收敛了几分,“我不能告诉你。”
“算了。你不说,总有你的道理。”
叶慕不再追问。
凌妩心中却升出了几分好奇,“怎么了?你这是才刚从丰都回来吧?”
叶慕瞥向凌妩,淡淡道:“宋桑离开了。”
想到昨晚的事,凌妩心中竟然有点心虚,她翻出随身携带的烟盒,打开,却发现仍是空的,她只好重新收好,低头,淡淡问道:“你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不知道。”
不知道宋桑下落,却来找她?
凌妩唇边露出一抹嗤笑,“我也不知道。”
叶慕没有再问,定定地看了凌妩半晌,转身就走。
凌妩笑了笑,叫住叶慕,“不过,我昨晚的确见过宋桑。你想知道,我在哪里见过她吗?”
叶慕身形一顿,问道:“在哪里?”
“在江边公园附近的烂尾楼,她被一团光在吸取精气。而且我猜——”凌妩心中暗暗咒骂了沈昀一句,才继续,“那团光是宋珺。宋珺她离开了鬼蜮,来到了这里。”
叶慕皱着眉问:“你确定那是宋珺?”
凌妩道:“当然。只是她显然已经不记得宋桑,也不记得任何事了。”
“她为什么要伤害宋桑?”
“这种事,你问我,我怎么可能知道?宋珺的事,本来不属于我管。”
这本来是属于黑白无常的事。或许还与纳兰诚有关。这场起因于千年之前的祸乱,她又怎么知道到底会如何发展?
不过,昨晚,她的确感受到宋珺是真的想要吸干宋桑的精气,而今天,宋桑就一个人又消失了。
这件事,不会与纳兰诚有关吧?
凌妩抬头看向叶慕,发现叶慕似乎也在思考中。她识趣地没有再说什么。
反正,她该对他说的都说了。
余朦拄着拐杖从出租车上走下,看见叶慕,立刻欣喜地向叶慕的方向走了过去。她刻意没看凌妩。
凌妩看见余朦的样子,意外地瞥了叶慕一眼。
叶慕仍旧蹙着眉,脸上没有任何的变化,也没有理会凌妩的一瞥。
直到余朦兴高采烈地停在叶慕身旁,两人同时将目光转向了余朦。
“叶老师,你回来了。”
“嗯。”
叶慕的目光在余朦吊着右脚上淡淡扫过。
余朦顿时更加高兴了,也不管凌妩还没有离开,直接笑着道:“那我们一起回去吧。”余朦其实更想挽住叶慕的胳膊,可是因为拄着拐,她只好放弃了。
叶慕低头看向余朦,却问:“昨晚,你没回来?”
“没有。昨晚,我在其他地方住。我本想告诉宋老师的,可是宋老师手机似乎关机了。”
显然,余朦以为叶慕是在担心她。
“那你先回去吧。”
“不,我要和叶老师一起!”
叶慕看向余朦,余朦坚持不肯走。
凌妩好笑地看着这一幕,识趣地上车准备离开。
余朦见凌妩上了车,立即轻轻拉了拉叶慕的衣袖下摆,叶慕转身就走,余朦高兴地握了握拳,拄着拐杖,立刻跟了上去。
一边走,一边嘴也没停。似乎对于叶慕的事,充满了好奇。尽管叶慕难得回她一句。
“叶老师,你去了哪里?”
“叶老师,我听宋老师说,你今天回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叶老师,你上次说要我帮你找……白无常,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他的。”
“哦,你准备怎么找?”
“我……叶老师,你等着吧!”
“好,那我就等等你的消息。”
凌妩坐在车中看着两人渐渐远离的背影,看着叶慕的脚步慢慢变慢,之后,余朦终于赶上了他,两人一起走向大楼内,忽然叹道:“想不到黑无常也有人喜欢!而且,叶慕此时应该不会不管这个女孩吧,毕竟她脚似乎受伤了。”
那么,无论宋桑去了哪里,现在他应该不会离开。
凌妩想了想,拿出手机,迅速给沈昀发了一条信息,“不知咱们的鬼王大人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沈昀没有回复,在凌妩意料之中。凌妩放下手机,准备开车离去,这时,手机却又突然响了起来,凌妩随意一瞟,正是她最不想接到的周研的电话。
凌妩果断按了挂断。
不一会儿,手机又响。
凌妩再次挂断。
三次之后,周研果然没有再打电话。
凌妩静静看了手机一会儿,暗嘲自己最近果然是太憋闷了,刚才举动竟好像在跟周研赌气似的。不过,谁让她一想到周研,就觉得有点烦躁。她的这位前夫,自己受着吧。
想了想后,凌妩便启动了车子,没再想周研。启动车子的间隙,沈昀的信息终于也回了过来,“不知道。”
三个字,还真是简洁干脆。
凌妩猜想,或许纳兰诚也应该不在N城了吧?
纳兰诚撑着伞,正走在南方的某个小村庄里。伞外细雨朦朦,将这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庄渲染得像极了一副清淡的写意画。这是个很典型的南方村庄,有着类似宗族社会的传承,村里人大多是族姓,只有少量的外姓人,在村庄里,最重要的一个地方是宗族祠堂。纳兰诚此时正走在去往宗族祠堂的路上。
余朦的电话忽然不期而至。
纳兰诚有点意外,但还是很快就划开了手机。
“纳兰医生,你现在在哪里?”
听声音,倒听不出有什么事。纳兰诚拂去心中原本的猜想,故意叹着气笑道:“我啊,在休假。”
“休假?难怪我在医院没有见到你。”余朦的声调倒仍同平日一样,但似乎多了一丝小心翼翼,显得有点克制。
纳兰诚微挑眉,继续故意道:“昨日,我瞧你恢复得不错。别担心,你很快就又可以肆无忌惮地窥视你的叶老师了。”
“什么——”刚吐出两个字,余朦声音忽然渐渐变得低了,“肆无忌惮地窥视?我现在根本不用那样做了。”细听,似乎气息也比刚才混乱了一点。
纳兰诚了然地笑了笑,继续调侃,“你觉得叶慕还可能让你那样做吗?”
“难道不行吗?叶老师不是那样的人,他才不会不管我。”余朦声音闷闷地。
纳兰诚不再逗她,提醒道:“行了,还不回去。不怕叶慕满医院找你。”
“叶慕?你什么时候都不叫叶老师了?”余朦声音渐渐恢复了平静,有点疑惑地问。
“还好奇我的事呢?”纳兰诚看着远远站立在祠堂前那个朦胧背影,停下脚步,准备干脆利落地结束这个电话,“那要不让我同现在就在你身边的叶老师聊聊?”
“你怎么知道叶老师就在我身边?”余朦的声音似乎结巴了几分。身在宋桑家的她不由暗暗瞟了一眼就坐在她对面沙发上的叶慕,发现叶慕正神色肃穆地看着她,她迅速背转过了身。
纳兰诚坦诚道:“听出来的。你以为你隐藏得很好吗?”
“有秘密的人,才能仅凭电话,就听出别人有事。”随后,余朦故意叹了叹,以平常的语气道:“算了,你这样的人有秘密也不奇怪。不过,纳兰医生,有件事,你猜错了,我现在可不在医院!”
说完,余朦果断地挂了电话。
纳兰诚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微楞了楞,然后毫不犹豫地向祠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宋桑并没有察觉纳兰诚的靠近,她站在严氏祠堂外,有些出神地看着不远处的古朴建筑.
因此,直到纳兰诚撑着伞站到了她的身边,她才有些楞楞地转身,看向了这个意外出现在她身边的人。宋桑疑惑又略带审视地看向纳兰诚,似乎在问纳兰诚,你到底是谁。
纳兰诚微微一笑,却没有立刻回应。其实,在同宋桑的几次相处中,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觉察到宋桑用这样的目光看他了。宋桑对他有疑惑,有好奇,似乎还有些排斥和防备,有时候甚至有些迷离,至于她眼神深处更多的东西,他就无法看懂了。
纳兰诚道:“外姓人,是无法走进严家祠堂的。”
宋桑转身,再次面向严家祠堂,“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站在这里?”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纳兰诚看着宋桑瞬间微低的头,下意识有些放空的眼神,察觉到了她的慌乱,连忙笑着道:“因为蝴蝶手钏。”
宋桑倏地抬头,目光有些犀利地看向纳兰诚,“你知道?”
纳兰诚收敛了笑,带着几分郑重,向宋桑承认,“是,我知道。”
宋桑目光不改,厉声追问:“你怎么知道?”
纳兰诚不动声色,任由宋桑冷厉地打量,“你在怀疑什么?”
宋桑仿佛失去了平时的耐心和冷静,不管不顾道:“你得立刻告诉我!”
纳兰诚沉默和她对视,半晌,微叹道:“好,我告诉你。我有一个朋友,他喜欢收藏古物。关于蝴蝶手钏的事,是他告诉我的。”
“很巧,我身边也有这样一位朋友。”宋桑不知是嘲讽还是故意道。自从听到纳兰诚的回答后,她似乎在一瞬间便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目光中也不再充斥着戾气了。
“是叶老师。”纳兰诚肯定道。
“是他。”宋桑平静地继续与纳兰诚对视,“但他并不知道这对手钏的来历。你的朋友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这对蝴蝶手钏一直在严枚手里,从未公开拍卖过。”
“是你想要得到它们,还是,其实是你的朋友想得到它们?”宋桑似乎突然又变得有点急躁了。
纳兰诚很快应道:“对它们,我只是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宋桑握着伞柄的手不由紧了紧,她竭力压抑着胸中的翻涌。
纳兰诚神色平静道:“它们到底有什么样的价值,以及,它们到底真正属于谁。你我都能看出,论工艺制作,它们并不是很出色;而且也并非世所罕见的珍稀之品,我其实早就知道它们在严先生手中,但是之前联系严先生时,都被严先生拒绝了。算上这一次,应该是第三次了。严先生的松口,我觉得很意外。”
“那后来,你为什么将它们留在了医院?”
“不为什么,我只是觉得,你似乎好像很想得到它们。或许,你能满足我的好奇。”
纳兰诚话止于此。
之后,两人便陷入了沉默中。
纳兰诚出现在小村庄,让宋桑意外;纳兰诚所说的话,更让宋桑意外。所以,她刚刚才会有点沉不住气地质问,更因为如此,一时之间,她忽然又不知道该问他什么,而他到底又还知道些什么。
最后,宋桑还是抵不住自己心底的某些意愿,再次开口,“我满足不了你的好奇。”
纳兰诚脸上又浮起了微笑,“无所谓。据我得到的消息,严先生虽然姓严,但同这里的严氏宗族似乎毫无关系。”
既如此——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为什么来这里?”宋桑连声问道。
纳兰诚笑而未答。
宋桑继续追问:“你怎么知道我在严氏祠堂?”
“我不知道。”
这一次,纳兰诚答得很快。
可宋桑似乎并不相信。两人对视间,仍旧似乎带着几分隐隐的对峙较量。
于是,纳兰诚又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我也不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但是,你站在严氏祠堂外,所以,我猜测你是不是很在意某个姓严的人?”
纳兰诚目光中带着试探,但他很坦荡,并没有掩饰。宋桑沉吟了片刻,终于开口,“我母亲姓严。可是,我并不知道这里的人到底还记不记得她。”
纳兰诚目光微动,声音里带了几分怅惘与认真,“记得又怎么样?不记得又怎么样?有些事,有些人,是注定要忘记的。”
纳兰诚怎会懂,其实只是她不想忘记。宋桑抿着唇,没说话。
纳兰诚却又似劝慰道:“记得的事情多了,人似乎会不自觉地烦躁。我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宋桑还是抿紧唇,没有说话。
纳兰诚见宋桑这个样子,顿了半晌,忽然转换了话题,“我想我还是应该告诉你,关于那对蝴蝶手钏与严枚先生的故事。”
宋桑凝望向纳兰诚,纳兰诚笑了笑,很快道:“那对蝴蝶手钏,其实原本属于严枚先生的初恋女友。民国离乱,他与女友不得不分开,女友将那对蝴蝶手钏作为信物送给了严先生,但是,自此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因为严先生的初恋女友很早就去世了。就这样,那对蝴蝶手钏成了严先生的私人收藏。”
宋桑依旧沉默地看着纳兰诚。
纳兰诚心中回想着沈昀调查得到的资料,继续道:“严先生的初恋女友姓乔。所以,我想,他们与这里都是毫无关系的。但是,那对蝴蝶手钏,严先生找人鉴定过,材质和制作工艺都源于南方,或许出自南方历史上某个不知名的古国。而且,那种材质,经过近年的考古调查研究,就出自这一带。我觉得如果你那么在意那对蝴蝶手钏的话,或许会来这里。”
更何况,那团光似乎让你又想起了宋珺。纳兰诚没法忘记,昨晚,在烂尾楼下,宋桑不停对着那团光哭求的情景。
宋桑不知道纳兰诚心底所想,她告诉了纳兰诚她母亲姓严,换来了纳兰诚的故事,她又知道了纳兰诚的另一面,可是,她却觉得,今日的纳兰诚,面对她,似乎又不像以前那般随意和放松,多了几分克制。说话间,宋桑能感觉到纳兰诚的真诚与坦荡,然而,宋桑也能感觉到,纳兰诚与她对视时,目光深处似乎藏着心事。
他们今天都没有谈起昨晚烂尾楼下和那团光的事,而他提起蝴蝶手钏的故事,这显然是他们的默契。宋桑不愿打破。于是,她想了想,才问道:“你对我在意那对蝴蝶手钏的原因,不好奇吗?”
纳兰诚坦然地笑,“当然好奇。我天生就是个好奇心重的人,所以,我来了。”
四目相对间,因为纳兰诚最后的三个字,宋桑忽然又一次沉默了。
细雨纷纷,古村如画。这一刻,两人似乎也成了静谧无声画中的一部分。
最后,宋桑好不容易克制住了自己心底的兵荒马乱,急匆匆转身,离开纳兰诚,逃离了严氏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