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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落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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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青慈眼前掠过繁复的织锦,她左躲右闪,奈何身形不够稳当,仰身便倒了下去。
好在这些织锦成了精似的,不仅灵活地给她层层设阻,关键时候也会好心地托她一把,让她不至于猛坠下地,摔断了骨。
饶是如此,徐青慈也难逃精疲力竭的困境。不过是眨眼间的那么身形一顿,没来得及躲闪过这些灵活的“触手”,很快她就被裹成了个不体面的粽子。
高处散落下几枚零落的缤纷,天音璇闲闲地拨着几朵花,道:“今日从这里面折腾出来了,便赏一顿饭。”
这大美人真的不太正常!
徐青慈欲哭有泪,越是发力挣脱,捆在身上的玩意儿就越是紧。
最终她索性放弃了挣扎,接着反倒真的周身一松。
天音璇今日似乎重归闲散,心情甚佳,见她放弃了折腾反倒真折腾出来了还不禁唇角一翘。
徐青慈累得慌,解脱出来也不想对她说什么,见那些织锦安分了,觉得天音璇也暂时放弃了从折磨她这件事情上找乐子,于是便在原地松起了筋骨。
这时有“嘎吱嘎吱”的声音传来,徐青慈一抬眼,便瞧见缺了只胳臂的舞姬人偶端了杯白水过来。
徐青慈只觉得这人偶最妙的地方不在于其间制作的精细或者外形多么酷似真人,倒在于这人偶因为缺了胳臂,面容竟然又多了几分惨白。
其实上次她好不容易在上次人偶群体出动的地方找到了些关键的部件,奈何那胳臂实在不知道飞到何处去了,只得让人偶继续残着。
不幸的是,上回绕指柔出剑太猛,这些由她初步修复,并无自我意识的人偶忽然自主行动起来,又被绕指柔砍了两剑,伤势便更重。
目前唯一能够活动的,就是这缺了一只胳臂,端茶送水的桃衣娘。
桃衣娘端茶送水倒不是因为人偶能够主动送温暖,而是因为徐青慈掐好了时辰,在人偶身上做了些手脚。
人偶腹部内嵌的小齿轮只要固定转动一定圈数,人偶便会行走特定距离。至于为什么人偶手上能刚好端上杯水,则是因为阁中飞丝太多,人偶总是无法自我避开。
于是徐青慈索性就盘算好了人偶自阁楼到这织锦出没的鬼地方的路上,人偶能碰上的所有飞丝和会因此改变的手臂幅度,让提前放好的一杯水在中途能恰好落到人偶手中去。
所以这水她会接但却不敢喝,因为露天太久了,不知飞进了多少灰。
“这些人偶是玉子谦的东西,你也敢碰?”天音璇颇为懒散地笑着,“不过人偶确实是百里挑一的,毕竟还能堪堪同人一战。”
“倒也不能说是玉子谦的。”
徐青慈瞥了眼人偶的脖颈处,脑中勾勒出了那星辰走势。
天音璇终于折腾完了手上的花,然后道:“自然不是玉子谦能做出来的东西。这等品质的,只有天枢门可以造出来。”
见徐青慈面容微变,天音璇继续道:“知道天枢门并不是件稀奇的事,毕竟当年,天枢门才能称得上是江湖第一门。”
徐青慈未曾想到天音璇竟能给天枢门一个如此高的评价,不禁竖起了耳朵,仔细等着她说下去。
奈何天音璇不再就这话头说下去,反倒兴致忽来了似的,朝她落下一句:“看剑!”
徐青慈一口气差点儿没喘匀净,赶紧拎起剑来,抵住了天音璇这意兴忽起的一剑。
这剑活像是变戏法变出来的,不过眨眼之间便出现在天音璇手中,又忽飞至她跟前,剑法并不复杂,更倾于舞剑的路子。
丝竹阁中人所习的,大多都是这种看似华丽轻盈,又不容小觑的剑法。
如果不是她脑袋足够清醒,恐怕真会以为天音璇近日又叫手下人练剑,又自己亲自出手,是要传她衣钵了。
天音璇像是能读心似的,抚剑道:“我的弟子只有那七个人,不会变少,也不会再多。”
“切莫分心。”
说罢,那把雪光耀耀的细剑再次逼近了徐青慈的面门,她侧身躲闪,剑光离她鼻尖不过毫厘。
“平沙五式,好好用出来。”
天音璇收回了剑,竟还眉眼含笑,徐青慈在这一刻又有种她刻意在指点她的错觉。
难道她是徐赋的旧识?
这个想法近日以来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但同先前几次一样,很快就被她打消了。
——
没有飞丝,也没有人偶;没有暗器,也没有机关。
一切都回归了最初的剑。
徐赋的声音在这一刻沉沉落在耳边:“阿慈,沉下心来。”
韧性不够,身形不稳,须得沉下心来。
天音璇的步子仍然十足轻盈,每每挥出一剑,总是以细雨绵绵之势扬出狂风骤雨之力,徐青慈堪堪以仁字诀应对,始终摸不准反攻的契机。
迎上敌手,自然同平日一个人练习完整的剑式全然不同,须得全神贯注,更得应对方招式而灵活变化。
但今时今日的敌手又是全然不同的,因为天音璇出手虽疾,却根本就没有杀意。
逮着这么丝对方的善意,徐青慈心下更是镇定下来,以仁字诀过渡到义字诀,终于在某一瞬间强占了一点小小的先机。
不过她很快发现,平沙五式的潜力竟在这样的一丝缝隙中抽芽生长,她手中的剑招陡然间更为连贯有力,仿佛她从前缺失的那股韧劲此时终于眷顾了她,无形中将五式捏合为了一个坚不可摧的整体。
天音璇似是也探出了点门道,道了声:“不错。”
她手中的长剑微微一侧,转而划出道莹亮无比的光,三下五除二拆了平沙五式连贯起来的最后一诀——智字诀。
智字诀就是五式中那最轻巧的一式,讲求用剑轻巧,教仁字诀的中和柔韧来说多了几分化力的意味在里头。
据闻智字诀是五式中唯一借鉴了其他门派剑法的一招,招式其实非常简单,同天音璇华美的剑式简直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智字诀若是在徐赋手头,或者徐青衡手头,都不至于真的光有个轻巧的架子,而没有十足的力道。
徐青慈不由感叹,智字诀的化力没能化掉天音璇的力,倒是先将她自己的力给化掉了。
兴许天音璇也良心发现她的体力也到了崩溃的边缘,于是终于彻底收回了泛着莹润光泽的长剑,大发慈悲地道:“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的含义便是可以应方才说的“赏一顿饭”。
徐青慈的肚子很合时宜地响起了“咕噜噜”的号角。
——
夜半三更,徐青慈是被一阵箫声搅醒的,醒来时她只觉天地混沌,脑瓜里一片空白,第一串乍现的问题竟然是“我是谁”,“我在哪里”和“我要干什么”。
掩下两个哈欠之后,这些问题也都有了答案。
她拖着有些酸痛的胳臂,推窗只瞧见了月光下,檐上立着个人。
那人一袭紫衣,眼覆紫纱,箫声几近幽咽,仿佛是代替无数冤魂在哭诉。
这人极瘦,但恰在瘦到脱形之前刹住了脚,留得了几分堪称纤细的美来,不至于落得个皮包骨的不佳评价。
“紫信,玉子谦前脚才走,你便来访我丝竹阁,不知有何贵干?”
天音璇随后也出现在了檐上,语带不耐。
箫声终于应天音璇的话音而止,那名唤紫信的紫衣女扣住手中的箫,道:“听闻天音阁主寻到了龙珠。”
这人看着柔弱,声音犹如甘泉泠泠般悦耳,但身上的气息却较玉子谦还要危险几分。
“所以我特来此地。”
紫信倒是丝毫没有拐弯抹角的意思,箫口再次抵着唇边,那呜咽的箫声又一次涌了出来,直叫人头皮发麻。
随箫声而起的是周围忽然出现的越发密集的簌簌之声。
徐青慈一时没想出来什么东西能发出这样的声音,不过很快答案便自己出现了。
那并不是什么活物,而是一堆堆逐渐成形的纸片,它们缓缓凝结成了一个个等人高的人形之物,排列成队,仿若真是整装以待的兵卒,等待着统领的命令。
江湖上通这些歪路子的,自然不只天枢门一派,近年来,倒也有一人因纵纸傀儡而颇具名气——
此人恰就是天弓中的一员。
天音璇眸光泛冷:“光凭你一人?”
“自然不是,天音阁主,好久不见。”
徐青慈觉得这时候冒出来的声音也十分熟悉,不想其人未到,家伙已经使了出来。
漫天落下了无数细小的珠子,一眨眼就绽开了在平沙坡平静被扰乱的那日出现过的“狂风骤雨”。
是鬼步白如行!
大抵是真的冤家路窄,这倾泻而下的珠雨偏巧先是朝着她这边密集炸裂开来的。
徐青慈下意识地回身而避,然而却是十足来不及——
她出于本能地紧闭双眼,叠臂而挡,脑中排山倒海而来的是许久未有的恐惧。
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或者什么怪异的声响都没有在下一刻降临,徐青慈脑中闪现过短暂的空白之后,周遭只余下了静默。
她眼前是那舞姬人偶桃衣娘。
这人偶似是开了窍,起先是提扇挥挡了部分珠子,衣摆也不知怎地延展了开来,恰好抵挡了爆裂的恶珠。
静默维持了片刻有余,桃衣娘的衣摆和乱发逐渐开始被腐蚀,她似乎在一瞬间耗干了全部的气力,往一边儿直直地倒了下去。
月光下,桃衣娘的面容仍然惨白得紧,可在此时竟真的多了几分人性的温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