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杀》龙五爷

25、越狱（四）

　　苏文良把寄存的包裹取回来的时候，李清麟正靠着椅背打盹。

　　“麟哥，您要的东西我取回来了。”他怯生生地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李清麟仍闭着眼，却明显已经醒了过来：“手机借我一下。”

　　“……”苏文良莫名其妙地把手机交给他。李清麟拿过来随便翻了翻网页和各大社交平台，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他：“有人跟踪你么？”

　　“没有。”苏文良道：“外面特别太平，他们好像没有发布通缉令……不过倒是看见几个协警拿着人脸识别仪在各小区门前转悠，看样子好像是在盘查谁似的。”

　　李清麟没有任何惊讶的意思。他淡淡道：“你是黑客，伪造IP不在话下吧？弄几个条子查不出来的虚拟号码，我要用。”

　　“……这，这不太好吧……”苏文良为难地缩成一团，弱弱道：“我这才出来就干这种事，万一……再说，再说我也没法保证警察查不出来啊。”

　　李清麟和蔼可亲地看着他：“我相信你的技术水平。而且，若真东窗事发，你就说是被我挟持了，明白吗？”

　　苏文良没法不“明白”：因为他此时也看到了李清麟手里的枪。他知道，这绝对是真家伙——李清麟穿着警服、拿着警官证进的他家大门，显然是在越狱前先袭了警。

　　“……成。”他艰难地答应了下来，转身就进了自己的书房，打开电脑开始操作。那边，李清麟则自顾自拆开包裹，取出其中药盒似的东西，就着水吞了两片白色药片，随即难受的弯下腰，没忍住低低呻*吟了声。

　　身上的伤根本没好，能坚持到现在还没晕过去，全靠他那异于常人的、迟钝无比的痛觉神经。饶是如此，李清麟依旧疼得两眼发黑，刚才那剂“猛药”下去更是刺激得他简直想一死了之——可是不行，现在他还不能晕，更不能死在这里！

　　“麟哥，我搞完了。”苏文良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惊呼了声：“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话说到半道才想起来对方是个逃犯，只得讪讪改口：“我家里还有布洛芬，您需要吗，好歹止一下痛？”

　　“谢谢。”李清麟忍着剧痛接受了他的好意。两片布洛芬下去，他果然感觉好了一些，也有了说话的力气：“包裹里还有两万元现金，我留一千，剩下的你拿着。”

　　“啊？”苏文良呆呆地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沓现金，有些发懵：“我……这不好吧？您现在也需要钱啊。”

　　“少废话，我讨厌跟人客套。”又一阵剧痛袭来，李清麟的脾气肉眼可见地恶劣了不少：“以后，你帮我忙，都会有酬金……我让你做什么，你去做就是。至于我的事，不需要你过问，懂么？”

　　“……懂，懂了。”苏文良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一声。

　　李清麟不再理他，径自用他手机里新安装的虚拟号码软件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对，是我。今晚十点，我会准时拜访你……多谢提醒，再见。”

　　放下电话，他转过头对苏文良道：“还得再麻烦你一件事，今天晚上，替我去一趟市郊。”

　　“哦，哦……好的。”苏文良已经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了，只能连连点头：“是去见您的熟人吗？万一我不认识他……”

　　“不，你认识。”李清麟缓缓道：“看守所的医生，白翎。”

　　下午四点。

　　季笙秋正和承办秦唐案件的刑警交谈，手机就响了。她赶忙到走廊里接起：“喂？”

　　“季小姐。”电话里是个有些熟悉的女声：“我是市看守所的医生白翎。今天上午我们见过，记得么？”

　　“当然记得。您有什么事要对我说么？”季笙秋很不喜欢她说话九曲十八弯的风格，太不直爽了！

　　“我想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同时也向警方检举一条重要线索。”白翎语气甚是平静，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李清麟联系我了。他会在今晚十点到我这里——我想，你们最好多派些人手来保护我。”

　　“……非常感谢您的合作。放心，我们会最大限度保护您的安全。”放下电话，季笙秋喃喃自语道：“好快，他来的太快了。”

　　白崇简问道：“李清麟有消息了？是白翎打来的电话吗？”

　　“嗯。”

　　“这么看，白翎并不可疑。”白崇简分析道：“你不是说，白翎有可能跟玫瑰女王那帮歹徒有勾结么？若真如此，她理应包庇李清麟才对。”

　　季笙秋道：“不错，我是这么说过，理论上你的推论也没什么问题。只是……”她微微皱起眉头：“李清麟并不是一个非常沉不住气的人。他应该猜得出来，警方有了他的字条定会重点监控白翎，怎么可能仇都不报就先去找白翎‘叙旧’？要知道，他这次越狱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复仇，不可能本末倒置。”

　　白崇简想的没她这么复杂，他只关注已经掌握的事实：“既然白翎提供了这条线索，我们就应给予足够重视。就按她说过的，晚上十点之前布控、准时收网。”

　　“好，你去安排吧。”季笙秋忽然心不在焉了起来。她径自走回办公室，继续跟帅气的刑警交流案情：“本市私贩*枪*支的黑市都查过了吗？以前卖过枪的，都找出来。”

　　刑警是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他指着案卷对季笙秋道：“您看，就是这几个人。”

　　“呦呵，五进宫——惯犯啊。”季笙秋指着其中一个问道：“好抓吗？”

　　刑警道：“我们的人已经去逮他们的路上了。季老师，这可能得需要点儿时间……”

　　“不用这么麻烦。”季笙秋道：“既然都有前科，联系方式留了吧？给他们仨打电话，就说警察怀疑他们与秦唐枪*击案有关，主动接受询问的，以后万一查出来也可免于处罚。”

　　“好的。”因为她现在权限很高，刑警队很给她面子，立刻就办。果不其然，晚上七点不到，这三个枪贩子就老老实实“到案”了——

　　季笙秋站在询问室单向玻璃外面，仔细地听取他们三个的“供词”。令她感到失望的是，这三个人来是来了，却一水儿的“身在曹营心在汉”，软磨硬泡顾左右而言他，完全不配合警方调查。耐着性子听了两个小时的废话之后，季笙秋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妈的！一个个都给我装傻充楞！”

　　旁白的刑警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粗口吓了一跳。毕竟，眼前这位看起来一脸纯良的漂亮女人竟能说出如此粗鄙之语，实在令人大跌眼镜。

　　正在这时，季笙秋的手机忽然响了。她没精打采地随手点了接通按钮，半死不活道：“喂，您好，哪位。”

　　“是我。”

　　一听到这个声音，季笙秋激动得险些蹦起来！她立刻随手找了张纸，沙沙沙地写了几个字递给刑警，后者接过来一看，上面赫然是“立刻带我去能给手机信号定位的屋子！”一行字。

　　跟着刑警一路向技术侦查科走去，她一边语气尽可能平和地稳住对方：“您好，到底是哪位？我猜不出来呀。”

　　电话对面传来低低的笑声：“季小姐，你还有几秒能到技侦科的办公室？看来，我们也没必要聊下去了，再见。”

　　“等一下！”季笙秋立刻停住脚步，然后僵硬地转过身开始往外走，徒留刑警同志在她身后一脸懵逼：“我出来了，出来了！不定位你，行了吧？”

　　“到楼外，确保周围没有别人，我再打过来。丑话说在前头，别耍花招，我听得出人的呼吸声。”说罢，对方就挂断了电话。季笙秋气得狠狠一跺脚，结果把自己给跺麻了——妈的！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她忿忿地想。

　　出了刑侦分局办公楼大门，她寻了个有路灯的空地停了下来。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这回他的声音比方才平和了许多：“到了？”

　　“到了！”季笙秋没好气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李清麟又笑了一声，才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季笙秋感觉自己的血压在急剧飙升。这都什么节骨眼儿了，居然还跟我闲扯些没用的？！

　　她冷笑道：“你说呢，逃犯先生？全城搜捕都没让你怎么紧张，心理素质够好的啊！”

　　“哦，是吗？”电话那头传来沙拉沙拉的声音，仿佛是在咬什么东西似的：“既然是全城搜捕，为何没有A级通缉令？是你根本就没向上级汇报，还是警方哪位领导替你把事情压住了呢？”

　　一语戳中要害，季笙秋险些背过气去。这厮太气人，太气人了！得了便宜还卖乖，太特么损了！

　　季笙秋强压怒火，皮笑肉不笑道：“你又在做什么？我记得你出院那阵儿伤还挺严重，这会儿又不疼了吗？嗯？没法及时去医院就诊，你现在的健康状况一定非常糟糕吧？撑不住了吭一声啊，我们随时派警车接你，包吃包住包治疗呦。”

　　“我啊，”李清麟的声音压低了些：“我在吃西瓜呢！空调也很不错，哎……真是惬意。”他闲闲地反问：“看季小姐这气急败坏的模样，是忙到没时间吃晚饭了吧？真是辛苦，要不要给你送面锦旗啊？”

　　“李清麟！”

　　季笙秋再也忍不住了，对着手机低吼道：“你有完没完，老子现在没空陪你过家家！少他妈的嚣张，你迟早会被抓回去，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你不是要杀那个凶手么，我们可以帮你把他绳之以法，让法院判他死刑！怎么样，不考虑考虑吗？你这种身体状况根本撑不了多久的，别作死了好不好？”

　　李清麟还在笑，但声音明显冷了下去：“不好。”他忽然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季小姐，你知不知道，秦唐原本可以逃过一劫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还请明示。”季笙秋皱眉道：“别打哑谜，我猜不出来！”

　　“枪击案发生前，外出就医那次，我曾见过凶手一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他的声音有点颤抖：“凶手曾尾随秦唐进了市中心医院大楼……我在楼上亲眼所见，并告诉了秦唐。秦唐事后向他的上级请示从医院调取监控录像，被张银山拒绝了……”

　　李清麟似乎说不下去了。季笙秋想，他现在一定心如刀绞——秦唐确实是个难得的性情中人，待人一腔赤诚，她看着也很欣赏、很喜欢。对于秦唐的死，她同样也很难过，很惋惜。

　　“所以你据此认为警方靠不住，甚至认为是警方的不作为间接害死了秦唐，对么？”季笙秋的声音柔和了许多：“这就是你越狱的真正理由？李清麟，我现在能理解你了……秦唐的事，我很抱歉。”

　　“真正害死他的人，是我。”李清麟的声音重新冷静下来：“那名凶手是冲着我来的。如果不是因为阴差阳错和我成为‘朋友’，他根本不会死！”

　　季笙秋立刻纠正他的错误思想，肆无忌惮地嘲讽道：“胡思乱想什么呢！以为自己是苦情戏女主角吗，还‘害死他的人是你’，你以为你是迪士尼在逃公主、他是为救你而死的王子啊？他的死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太自恋了吧！兄弟，你是个连环杀手啊喂！手上沾满鲜血的人也能这么中二敏感、负罪感这么强的吗？笑死我了！你要说他是死于官*僚主义和世态炎凉我都不会说什么，结果就这？就这就这就这？亏你年长我五岁，这情商说是幼儿园没毕业我都信！白瞎你那张好脸了！”

　　李清麟不说话了。季笙秋继续趁热打铁：“收起你那没用的同理心吧！趁这件事没闹大，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我保证，只要你现在肯跟我回去，事后不会有任何惩戒措施，我许诺给你的‘有限自由’该给还会给你！市局那边最多只能等你三天，三天后，A级通缉令就会下发，到时候可就不好收场了——”

　　“季小姐，多谢你争取到的这三天时间。”李清麟的声音好像有些沙哑：“三天之后，我会回来自首。”

　　季笙秋急了：“为什么现在不行？你还想杀人？李清麟，你当初错杀齐教授之后为什么自首，你都忘了吗？别让我看不起你！”

　　“我为什么要让你看得起？”谁知，李清麟竟似破罐子破摔般冷笑反讽：“季小姐，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季笙秋意识到他已经生气了——这人是个典型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她刚才策略明显是严重错误，再想改恐怕已来不及：“李清麟，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你是想坑死我么！杀人者自有法律制裁，轮得到你动私刑？！你如果能答应我不杀他，我可以自作主张给你三天自由……好吗？我求求你了，给你跪下都行！”

　　李清麟冷冷一笑，截口道：“够了！我现在有条重要线索，你想听么？不想听就挂了。”

　　“什么线索？”季笙秋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眼睛都在发亮。李清麟的声音此时也已平静下来，他缓缓道：“你要找的人是个神枪手，他极可能曾有超过一年服兵役的经历。枪贩子虽然未必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但一定会对他印象深刻——因为，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了，杀过人的人和吃过人的野兽一样，身上总会带着血腥气；我想，或许他还有前科。另外，七月二十五日市中心医院中午11：30至下午1:30之间住院部登记簿和监控录像，建议你去仔细查一查。”

　　说罢，他就挂断了电话。

　　季笙秋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大脑开始疯狂运转：

　　杀过人，有前科——警方内部系统里，杀过人却没判死刑还已经释放了的人，数量应该很少；从这其中筛出至少当过一年兵的人，就更不是什么难事了。枪贩子的客户并不多，但出于其自身利益考量，若警方没掌握嫌疑对象的基本特征他们不会轻易开口，这就是她之前监听两小时一无所获的根本原因；然而，一旦掌握了此人的相貌特征，那么就相当于拿到了撬开枪贩子嘴的利器！而要拿到凶手的相貌特征，市中心医院——是了！李清麟刚才不是说过，凶手曾去过市中心医院么！

　　妈的，李清麟这混蛋脑子果然够好使，只可惜聪明才智没用在正事上，全用来犯罪了！

　　正当她心情复杂之际，白崇简的电话也打来了：“已经九点四十了，你还来不来？我们这边已经准备就绪。”

　　季笙秋这才如梦方醒地拍了下脑袋：“我忘了！对不起！”她心虚地陪着笑：“老白，我刚才有点儿事儿，忙忘了。你们盯着吧，有什么事随时与我联系。”

　　“今晚李清麟可能束手就擒，但也可能暴力拒捕。如果他持枪拒捕，我们只能依法将其击毙。”“不可！”

　　难堪了不到十秒，季笙秋才讪笑着解释道：“他得活着帮我们解决那个鸟‘女王’的破案子。你若把他杀了，万一那鸟人恼羞成怒、给咱来个‘遍地开花’到处爆*炸，怎么办？听我的，老白，别杀他。而且，他今晚基本不可能出现在目标地点了。”

　　“你有证据吗？”白崇简一如既往地刨根问底。季笙秋只得实话实说：“就在约二十分钟半小时前，他给我打了电话——我一会儿马上就去查手机IP。但我现在要说的是，就在刚才，他还在住处吹着空调吃着西瓜，舒服得要命，所以这个点儿特地赶到郊区单刀赴会的概率，几近于零。”

　　“……一派胡言。”孰料，白崇简根本不把她的话放在心里，只冷冷地损了她一句便挂断电话，徒留她在风中一人，独自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