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物》花恒

65、呸！

　　分手以后的小半个月的时间里，屋子外再也没有过堆过一件快递，剧场外或者小区里也没有再也没有出现过那辆黑色的车子。

　　偶尔，何阳会去江门大厦对面的咖啡馆里坐一坐，虽然一次也没有碰到过江霆，但也算终于能体会一直以来江霆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远远的看着他的了。

　　通过江霆父母偶尔和他的联系，他得知江霆的病情控制的很好，工作的很好，忙碌的很好。

　　很好，就好..

　　八月的最后一天，是他的生日。

　　这一天，舅舅和表妹为他准备了一大桌子的饭菜。

　　这么多年来，终于在过生日的时候，身边有了陪着他的人。

　　可他心里仍然觉得很空旷。

　　吃过晚饭，他借着遛狗的由头，跟舅舅打了声招呼，抱着念念下了楼。

　　带念念在小区里走了一圈后，他在楼下的小亭子里坐了下来，然后木然的望着大门的方向。

　　往年他生日这天，江霆都会让大齐送一个蛋糕过来，每次蛋糕上都会缺一角，他以前只是知道那应该是江霆拿去的，但现在他又知道了，其实每年在他生日的时候，江霆其实就在他楼下陪着他，一起吃着同一个蛋糕。

　　即便知道可能今年不会再有了，但他还是抱着零星期待。

　　直到夜深了，舅舅电话催了他好几遍，他才起身抱着念念打算回家。

　　可刚站起来，突然又注意到远处走过来一个笔直的身影。

　　心跳突然猛烈的加快，他想直接冲过去，可腿却又像是被拴住似的，怎么也动不了。

　　他不敢去，很怕江霆再一次冷淡的推开他。

　　江霆看到他后，脚步顿了顿，隔着很远就站下了：“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我...遛狗来着。”他不敢表现的太过欣喜，小心翼翼回答：“你...你怎么来了？”

　　江霆轻轻喘了口气，说：“恰好顺路，过来看看。”

　　他：“哦..”

　　一个对视，两处目光闪躲。

　　江霆说：“这些天...过的好吗？”

　　他低下眸子，想说过的很不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你。

　　但他不敢。

　　因为这原来都是江霆说过的话，现在从他嘴里说出来可能会很讽刺。

　　更可况，他能说的，上次在他办公室里都已经说过了。

　　他只是低着头，“嗯”了一声。

　　江霆又说：“缺什么吗，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我让大齐送来。”

　　听了这话，他没出息的眼眶几乎是瞬间就又热了，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掉眼泪，他只是摇了摇头。

　　沉默了半晌，江霆说：“没什么事的话…”

　　他立刻抬了下眸子，看着江霆，目光嘁嘁。

　　又沉默片刻，江霆才说：“生日快乐。”

　　“那…”他鼓起勇气，向江霆身边挪了挪，问：“今年还有蛋糕吗？”

　　江霆轻轻喘了口气。“没有。”

　　“那..别的呢？”

　　他又靠近了几步，可江霆也往后退了退。

　　他再向前，江霆转身就走。

　　“一定要这样吗？”

　　眼泪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江霆，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疏远。”

　　江霆脚步一滞，片刻后，说：“可以，我说过，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如果你遇到什么麻烦事，有什么需要，都可以随时来公司找我。”

　　…

　　当天晚上回家之后，何阳若无其事的跟舅舅和表妹道了晚安，可等他们睡下之后，自己却蜷缩在沙发上偷偷哭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表妹起床后看到他肿的不像话的眼睛都吓了一跳，舅舅非要带他去医院，他正绞尽脑汁想办法拒绝的时候，突然接到了江少峰的电话。

　　江霆彻夜未归，到处都找不到人。

　　他懵了一瞬，立刻抓着手机跑出了家门。

　　一群人兵分几路，整整找了一天，傍晚的时候，江少峰才通过江霆刷卡的记录查到他此刻在城北墅别墅附近的一家酒吧里。

　　恰好当时何阳离得最近，赶过去找了半天，才在酒吧的一个包间里找到了江霆。

　　江霆面前的桌子堆了乱七八遭满满的一桌酒瓶，看到他进来，深邃的眸子抬了抬，又垂下，看样子，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

　　人安好，何阳先是狠狠松了一口气，然后走过去夺下了江霆手里的酒杯。

　　他在江霆身边坐了下，摸了摸江霆的额头，问他：“怎么喝这么多酒，难不难受？”

　　江霆抬起眸子看着他，片刻后，突然把他拽过去按在了怀里，呼吸也突然促了起来。“何阳，我本来不想再去打扰你的，我没做到。”

　　“没有打扰。”他立即说：“江霆，我过生日你来看我，我很开心。”

　　“很开心？”江霆自言自语似的重复一句，然后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深深的的吸了口气。

　　感觉江霆似乎是在努力的克制着自己，他摸了摸江霆的头，犹豫着问了句：“江霆，你昨天来看我，是不是想我了？”

　　江霆的回应是抱的他更紧，以至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又错了。

　　他好像，不该只是等着的。

　　“江霆，你没有不想要我，你只是又有什么地方想不通了，对不对？”

　　听了这话，江霆似乎是怔了下，片刻后突然松开他，站起来面无表情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紧接着就转身往外走。

　　他几乎是立刻就跟上去从背后抱住了江霆。“江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对不起，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江霆站了下来，沉默片刻后，突然苦涩的笑了一声。“何阳，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掰开他的手，江霆回过头来看着他，眼眸暗淡。“你舅舅说真心的前提是平等，这话换个角度也一点没错，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平等，我有病，治不好，就注定这辈子都只会被人同情和怜悯。”

　　什么！

　　冷不丁听了这话…

　　恍然间，他似乎才终于明白过来了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江霆一直就很排斥被当作病人，很讨厌别人无底线的容忍和迁就。

　　江霆还是认为他的百依百顺更多的是出于同情。

　　毕竟，他的妥协确实也是卡在了发现江霆并不是装病的节点上。

　　大抵从他对江霆说“哥哥回来了”的时候就开始了吧，他自以为那是给江霆的温情，可“哥哥”这个称呼对江霆来说意味着什么，在江霆的概念里，那只是个没有爱情，只因他的病情而把他当成弟弟来照顾的哥哥而已，所以当时江霆当时才怔住了，才拒绝了他的吻。

　　他捂了捂心口，这一刻，他真的无比痛恨自己的迟钝。

　　所以，上次在办公室里他说的话，江霆也还是根本不相信吗？

　　“江霆，我不是同情，不是为了哄你，我根本不委屈，我的真心也不是想给你做哥哥，我....”

　　“够了！”

　　江霆突然大吼着一把推开了他。“何阳，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讨好我，就越让我觉得自己没用！”

　　“不是你想的那样，江霆，是因为我也爱你啊。”

　　他急切的解释，可江霆这会儿似乎什么都听不进去，转身开门就冲了出去。

　　大抵是醉酒的缘故，江霆走的急，跌跌撞撞，他追上去想把人拉住，可拉扯的时候江霆突然用力甩了下手臂，恰好不好的，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

　　动静格外的大！

　　他愣住了，江霆也愣了。

　　而这一幕又恰好被从楼道拐角跑过来找他们的一群人看了个正着。

　　舅舅和表妹的脸色当即就变了，甚至没等他反应过来，表妹已经愤怒的冲过来，一巴掌打在了江霆的脸上。

　　随着一记更加响亮的耳光，啪嗒一下，有个黑色的什么东西从江霆的身上掉了出来，落到了地上。

　　只见江霆的眸子一凝，人看起来几乎是瞬间清醒。

　　又是那个纽扣大小的东西。

　　江霆反常的反应似乎比上一次更惊慌。

　　而注意到江少峰和苏谨，以及陆可豪也几乎是同时面露惊色，疑惑之下，何阳下意识的冲过去，抢在江霆之前把那个东西从地上捡了起来抓到了手里。

　　如此，反应过来的江霆几乎肉眼可见的暴躁了起来。

　　“还给我！！”

　　见江霆突然冲过来抓着他，无比狂躁，吼的出奇大声，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把手背到了身后：“江霆，这是什么？”

　　江霆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急躁的把他的手抓过来，然后用力的掰着他的手指。

　　他满心惊诧和疑惑，把东西紧紧攥在手里，死也不松开。

　　半天掰不开他的手，江霆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回过头，突然又抓起他的手臂，拖着他就往外走。

　　“站住！”安婧拦在了前面：“犯病也不能无法无天的伤人，你放开我哥哥！”

　　江霆看着她，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之后，又突然狠狠的一戾：“走开！”

　　“安婧，别这会儿惹他！”陆可豪过来把安婧拉到了身后，然后冲江霆摇了摇头。

　　而此刻何阳已经顾不上别的了，用力扯开江霆抓着他的手臂，摊开手看了看自己攥着的东西，又快速的合上手，紧接着问陆可豪：“这是什么，怎么有点像......”

　　“嗯。”陆可豪犹豫了片刻，说：“就是助听器。”

　　“什么！为什么！”他懵然瞪大了眼睛：“为什么要带助听器？”

　　陆可豪肉眼可见的烦躁：“还能为什么，听力正常的人谁会闲的没事带那个！”

　　“什么…”他更懵了。

　　舅舅和安婧均一脸错愕，江少峰一脸沉重，苏谨则红了眼圈。

　　江霆一脸急躁且茫然的看了看大家，又看向陆可豪：“你不许胡说！”

　　陆可豪打了个另外的人都看不懂的手语。

　　可江霆却目光更加狠戾的对他重复了一句：“不许说！”

　　何阳猛的一下回了神，盯着江霆，难以置信的问：“江霆，你现在…你....听不见我说话吗？”

　　江霆被他拽的回了头，眼神里尽是焦灼和茫然。

　　他就那么看着江霆，心猛的一沉，脑子里突然一阵发白。

　　是真的听不见？

　　江霆居然是真的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