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女子》元阿宝

3、第 3 章

　　这个房子墙是雪白的、地面上铺着奶白色的瓷砖。爸爸抱着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我，打开了一扇房门。
　　天啊！里面有一张好大的床，粉色的被子上有一个红色的布娃娃！
　　爸爸说这是我的小房间，从今天开始我就要自己睡了。
　　自己的小房间？万岁！！！我终于不用天天伴着外公比雷还响的呼噜声入眠啦！
　　跟着爸妈参观完一个又一个各种功能的房间，吃了一顿不是用柴火烧出来的不咋美味的晚餐，洗了一个香喷喷的热水澡，站在阳台上看了会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接下来便是我最期待的睡觉时刻，！
　　我抱着红色的布娃娃钻进了被窝。
　　外婆因为担心我会尿床，所以老在我睡的那块床单下面垫一块塑料膜“接尿”，我一翻身，就会伴随着塑料“稀里哗啦”的声响，总感觉奇奇怪怪的。这里的被窝软软的，没有垫塑料，无论怎么翻身都超安静，舒服！
　　妈妈帮我盖好被子，关了灯，就出去了。我努力闭上眼睛努力地进入睡眠。可耳朵边没了虫鸣犬吠、没了外公的呼噜声，我的思绪便随意乱飞起来：
　　窗户关紧了么？会不会等我睡着了有坏人进来啊！
　　没了塑料垫着，我一不小心尿床了爸爸妈妈会生气么？
　　最近外婆家旁边河里的大龙虾正是最肥美的时候，会不会被小伙伴们吃光啊？
　　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什么时候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早，妈妈来喊我起床。以前穿惯的小背心大裤衩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小裙子和长到腰间的透明袜子，特别是那袜子，裹在腿上怪难受的！洗漱完，还被妈妈强制性捧起脸蛋摸了些白色黏糊糊的东西，据说这叫“摸脸粉”，要天天抹我才能找回白白的肤色。我偷偷瞅了眼镜子中的自己：很黑么？也就稍稍比妈妈黑了一点点嘛！再说外公外婆外曾祖父和我的小伙伴们都长这个颜色呀！
　　爸爸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白粥、咸菜、煎蛋和纯牛奶。看着一个个小盘子放着很是好看，可吃起来总觉着少了点促进食欲的烟火气。
　　我不由得想念起外婆家夏日的早餐来：
　　外公清早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大包子：肉馅的包子塞满咸香的猪肉碎，包子皮撕开一条缝就能吸到浓稠的肉汁。甜馅的包子塞满着豆沙，轻轻一抿就在舌尖化开。外婆早上打好的豆浆在土灶上温着，时不时冒出几个沸腾的泡泡以证明自己的温度。外婆见我起床后，就舀出一大碗豆浆凉下，顺便撒上一把白砂糖。等我洗漱完，便搬个小桌小椅，在屋外的阴凉处面对着满眼的田野吃着早餐。一口甜而清香的豆浆，一口满满馅料的包子，有时外婆不忙，还会用自家的菜籽油、土鸡蛋、韭菜叶的碎碎，给我炒一口鸡蛋。不知是外婆的厨艺好，还是土灶好使，外婆家即使是普普通通的一顿早饭，总能打开我所有的胃口。
　　可此时面对着眼前的精致，我稍稍吃了几口续个命，就放下了筷子。日复一日，爸妈也就慢慢认定我是个“小鸟胃”。
　　在和这对并无太多接触的爸妈慢慢熟悉的过程中，我似乎总觉着有一份胆怯和孤独，许是从小没在一起好好生活过的原因吧。
　　我喜欢客厅的电视机，妈妈老念叨着“多看电视伤眼睛，乖！自己去玩会其他的。”可问题是其他的玩什么呢？这里没有泥巴、田野，也没有小伙伴，抱着那个红色的娃娃发着呆。
　　妈妈喜欢逛商店买衣服。有时说着带我出去玩，路过服装店便彻底挪不动脚了。她把装着钱的背包挂在我身上，便提着一大堆衣服在试衣间里进进出出，有中意的便丢给我拿着，一两个小时过后，我的状态和挂衣杆也差不多了：脖子上挂着妈妈的包，两手臂抱着好几件衣服，等待着在试衣间里臭美的妈妈丢出下一件。
　　有时妈妈也会觉着耗时太长不好意思，便让我自己从包里拿点零钱去旁边面包房里买点想吃的。我最常买的是面上涂了一层巧克力酱的面包，装饰着点五颜六色的糖霜，分外好看。每次买完面包，自己走回服装店的路上，看着身边的大人来来往往、听着各种交通工具发出的声响，我总会想起外婆家的自由与快乐。
　　有一次路过一家玩具店，有一个洋娃娃超级可爱。我实在挪不动脚了，人生第一次央求妈妈给我买了下来。妈妈付完帐后，我立马小心翼翼地把洋娃娃抱在怀里，和它玩起了过家家。妈妈带着些不悦的声音在耳边炸开：“都是要上幼儿园的大孩子了，在大街上这么玩娃娃，是不是有点丢脸呀？”
　　“哦”，我轻轻回复了一声，一种极度开心之后的巨大打击感充斥了我的每一根神经，我默默收起了漂亮娃娃，乖乖跟在妈妈身后。我突然感觉到：这里不是外婆家，可以随心所欲。这里会有很多很多的规矩要遵守。
　　周末我们三会一起下下馆子改善伙食，这也是我最最期待的时刻。爸妈做的饭菜真是很一般，终于有机会大饱口福啦！！我想吃可乐鸡翅！红烧肉！玉米排骨汤……当我提出这些菜名时，爸妈一致投了反对票，他们都觉着我点的菜家里就能做呀，既然下馆子了，必须吃点家里做不来的。于是他们首先下单的便是“糖醋大虾”。
　　一盘黄红黄红的大虾上桌，我还没吃过啥糖醋味的呢！立马拿起筷子夹了一只往嘴巴里送，咦？这味道好生奇怪，又酸又甜又咸和着虾肉的点点腥鲜，我的喉咙口忍不住干呕起来，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在抗议着这奇怪的食物，于是立马吐了出来。爸妈一见，带有一丝丝心疼的口气说：“这么大的虾怎么吐出来了啊！小孩子怎么可以这么挑食啊？挑食了那还能营养均衡？赶紧吃下去！”
　　？？大家没看见我都干呕了么？怎么没人心疼我，只顾心疼大虾会不会浪费掉呢？
　　我想抗议，可看着爸妈皱起的眉间，总觉着他们不会像外公外婆那么好说话，于是就把虾放在白开水了涮了涮，忍着恶心吃了下去。这只虾一落肚，整个人都呈现了一种类似晕车的难受感，后面的美味佳肴全部失去了吸引力。
　　长大后，曾看到过这么一种解释：小孩子的味觉系统还没发育完全，所以一些在大人看来很美味的食物，小孩子们尝起来，也许真的像屎一样恶心。长大后味觉系统发育完全了，能接受的口味也就多了起来，看起来貌似越来越馋了。
　　如果那盘糖醋大虾，爸妈能耐心询问下我的感受，也许我也不会在接下来二十多年的人生路中，看见任何糖醋口味的食物就立马拒绝了。
　　就在幼稚园快要开学的时候，外公外婆在摩托车上捆满各种田里长出来的农作物，赶来看看我。外曾祖父年纪大了不想折腾这么远的路，便攒了三天的大龙虾，托外婆带给我吃。
　　我带着外公外婆看我的房间、外公外婆告诉我乡下小伙伴们的近况。午饭时吃着外曾祖父攒下的龙虾，个个肉厚黄多，想着这顿龙虾下肚，外曾祖父应该好几天没舍得买大肉包了，突然好想好想那红眼小老头。
　　午饭结束，外公外婆准备回去了。我有点害怕热热闹闹的屋子里即将恢复平静，吵着闹着让外婆陪我下楼玩。到了楼下，我连忙拉住外婆说：“快！我们躲起来，躲到太阳下山，你和外公今晚就不用回去啦！”我那时的小脑袋懒得去理会太远的未来，只知道今晚外公外婆能陪我，今晚就是开心的，明天咋办？明天再说咯！
　　一向宠我的外婆，这次没有陪着我一起躲猫猫，而是抹着眼泪告诉我，我长大了，该在这里和爸爸妈妈一起，好好读书！外婆呢田里还有活呢！
　　说完就把我塞在爸爸怀里，然后坐上外公的摩托车，转身离开了。
　　长大了就不能在街上玩洋娃娃了、长大了就不能随时和外婆在一起了。
　　长大好无聊，真不想长大。
　　这个漫长的暑假终于熬完，我要准备去上学啦！听爸爸妈妈说，幼稚园可好玩了，每天都能和二十多个小伙伴在一起做游戏，每天还有零食水果呢！光听这介绍，就勾起了我足足的向往之情。
　　9月1号，爸爸妈妈都向各自的单位请了半天假，一起送我去幼稚园。那时我的头发已经攒长了不少，脸上的黑红也褪去了很多，最起码能一眼看得出性别为女了。幼稚园的老师们，把家长拦在了教室外面，带着我去了我的位置。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小伙伴，每个座位前的桌子上都放着一杯豆浆和一个面包，老师说这是每位小朋友的早饭，午饭如果有什么不能吃的食物，要及时找老师说。
　　天啊！爸妈只告诉我会有零食水果，没想到还有早饭和午饭！
　　天啊！！还是我超爱的豆浆！！自从被爸妈接到这里来过后，就再没喝过豆浆，正馋着呢！呜呜呜！幼稚园太懂我了！！
　　我端起豆浆，喝了一大口。这味道？？咋和外婆煮的豆浆一点也不像呢？有点….不！非常难喝！等下？为啥豆浆里还漂浮着像面疙瘩一样的东东？
　　镇上的东西，咋都这么难吃！
　　带着这样的小小抱怨，我的幼稚园生活，正式开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