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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rus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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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先生。”
青年咬着笔头有些烦躁地抓了抓毛糙的头发,高大的身子委屈地挤在桌前,木椅仿佛不堪重负,发出“吱呀——”的呻吟。
他很认真,但并不熟练,像是比葫芦画瓢,落笔磕绊,歪歪扭扭地在牛皮纸上写写画画。
“今天下雨了。”
这座城市少见太阳,即便拉开窗帘,也只觉得昏沉宁静。
青年怔愣地看了一会儿窗外,又低下头,用力地在纸上写着。
这次整齐多了,仿佛是经常练习那般。
“先生,我想您了。”
青年把牛皮纸叠成方块,塞进信封里,仔细地用胶水涂好。
他拿出手机,看着对话框里的一串方块字,挠了挠头:是根本大部分都不认识。于是只好老老实实落下一行英文,再将打印好的地址条附在边上。
青年微微合眼,吻了吻信封。
“我很想您了,先生。”
2
遇上莱昂是个偶然。
他只是试图在忙忙碌碌的差旅中捡个角落,偷上一点点闲暇。
唐铎瞄了一眼表,松了松领带,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形象全无地瘫坐上长椅。
很好,还有一会时间。
于是闭上眼睛,轻呼一口气。
唐铎的周围并不安宁。
鸽子三两只,零零散散落着,可能由于难得没下雨,紧邻的广场上一片欢声笑语。
街头小提琴手开始了下一支轻快的曲子,有人跟着节奏踢踢踏踏,还有小姑娘牵着妈妈的手转了个圈,裙子绽成小花,咯咯咯笑着。
然后后退着后退着撞上了唐铎的腿。
唐铎微微皱眉,掀起眼帘,随后安抚地冲道歉的小姑娘扯了扯嘴角,站起了身。
他面色冷淡,一脸通宵后的疲惫麻木。
“先生。”
青年的声音活泼快乐。
来人穿着件边角已经磨旧了的夹克,头发故意抓得蓬乱,他抬起琴弓,做作地在空中挥了几下,冲唐铎行礼,玻璃珠似的眼睛满含笑意。
是那位小提琴手。
唐铎侧目看他,并未应声。
青年随手把琴放回盒子,三两步跨来,认认真真地看向唐铎。
不知是不是耍了什么伎俩,鸽群忽然如同退潮的海浪翻涌向远方,又慢慢卷起小小的波涛,拍打着翅膀落回在地面,枝头,椅背上。
青年抬手,在唐铎耳边一掐,指尖便揉了一枝玫瑰。
他笑着把玫瑰送到唐铎的鼻尖前。
像是映在唐铎眼中唯一的亮色。
是一场小小的惊喜。
唐铎垂眼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轻笑着接过玫瑰。
他瞥了一眼青年,然后弯腰将已经仔细去过刺的一点鲜艳别在那个小姑娘耳边。
唐铎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微微颔首,便侧身继续走向目的地,结束了这场偷来的闲暇。
“祝您拥有愉快的一天,先生。”
青年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唐铎并未回头,只是慢慢悠悠挥了挥手。
3
繁杂的工作终于结束,大家决定好好放松一下,当作宣泄压力。
避开门口几个端着啤酒谈天说地的年轻人,皮鞋鞋跟轻轻敲着光洁的地面,唐铎的目光漫不经心地在布满暧昧光线的大厅里逡巡。
只是一个拐弯,躁动的音乐声与晃动的人影便扑面而来,和着杂乱的光效,冲击着唐铎的意识。
唐铎看着跃跃欲试挤进舞池的同事们,随意脱下外套搭在小臂上,松了松衬衣领口和手腕的扣子,路过吧台时顺手端了杯啤酒。
他本便身姿挺拔,此时懒散地弯腰倚在吧台边上,因为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而皱巴巴的衬衣半扣不扣,隐约可见些腹肌的轮廓。
有些干涩的唇瓣似有似无地贴着杯口,沾了沾酒液上漂着的泡沫,唐铎有些无聊。
还不如回去睡觉。
他正想着。
“嘿!”
他的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
来人宽肩阔背,披着那件令人眼熟的,磨破了边角的旧夹克。
唐铎挑眉,想打招呼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面前的人笑着抬起手中的杯子,嘴唇动了动,声音被巨大的音响声牢牢盖住。
唐铎无奈凑近一些,对上那双半遮着的玻璃珠一般的眼睛,几乎是在吼:“我听不清!”
就见青年忽然笑眯眯地靠近,单手掩唇。
陌生人的气息清新又热烈。
这人里面随意套了件T恤,然而肌肉虬结,薄薄的布料贴在身上,难掩由于距离缩进而愈发凸显的热度与隆起。
他凑到唐铎耳边,启唇:
“莱昂。”
只一瞬间,唇齿摩挲间隙呼出的热气轻轻地覆在唐铎耳廓,氤氲一片。
“我叫莱昂,先生。”
像暗自较量的雄性,唐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这人高挺的鼻梁掠上他稳健的肌肉,它们隆起得刚好,盘结得紧实而不显夸张,而肌肉的主人却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给唐铎带来的压力,整个人毫无阴霾。
莱昂将杯子凑到唇边,液体中四散的气泡慢慢炸开,仿佛可以听见冰块轻轻磕碰玻璃杯壁与细碎的炸裂声。
“柠檬薄荷气泡水。”他神秘地冲着唐铎晃了晃手里端着的杯子,大笑着再凑近一些,用自己的去碰他手里的杯子。
于是唐铎原本抱着外套的手臂不经意挤进这人突出紧实的胸膛,坚硬温热的触感让他浑身一僵。
他们贴得很近,莱昂的影子罩着唐铎,开朗与热情扑面,让唐铎觉得自己正被人无意识地侵入着,然后又被浓厚地包裹。
他忽然有些口干,便仰头灌了一口啤酒,溢出的酒液贴着下颌,最终划过脖颈流入衬衣领口。
莱昂喉结微动,避开了目光。
“小孩子吗,来酒吧喝汽水?”唐铎原本懒散撑在吧台上的手肘向外一滑,硬生生地从那些清新热烈中撞出一片足以喘息的空间。
躁动的鼓点与不远处舞池传来的欢呼终于再次撞上唐铎,一下下敲击着他的耳膜。
他原本规规矩矩抓起的发耷拉下来,掩饰了有些硬冷的五官,唐铎其实没醉,只是彩灯在昏暗的大厅里流转着,映照在他眼底,便是无意增了三分笑。
暧昧与冲动之间,或许酒精确实使人放下防备。
莱昂并未觉察到唐铎若有似无的躲闪,他快活又无意识地再次挤了过来,浓烈得咄咄逼人。
他看向唐铎,并未多做辩解,只是耸耸肩:“我不太能喝酒。”顿了顿,又笑,“但是如果你想喝,有机会我可以调给你。”
不喝酒,那你来酒吧做什么?
唐铎垂眼,将问题压在喉口,并未再继续,只是难免有些不爽,不爽这场单方面的无意识侵入。
带着些或多或少的醉意,时间与酒都顺着喉管飞快流淌。
“先生,如果您有参观并聘用向导的意向,”分别时,莱昂看着他,忽然有些局促,热烈地羞涩着,“我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唐铎看着手里的那张名片良久,唇有意无意地贴在杯口,忽然轻笑:
“好。”
4
名片不知怎的被压出一道折痕。
唐铎犹豫着,摩挲着名片上的那个名字。
只是还有两天,他们便要回国了。
唐铎沉默许久,最终还是点开了拨号界面。
“喂?”
莱昂带着唐铎坐一条公交线,从头到尾,他说这是认识一座城市的最快方法。
他说他现在在大学念艺术,然而作品集需要作品,于是出来兼职顺便采风,不过主要在采风。
他说他或多或少学一些绘画,一些雕塑,一些设计,于是才敢卖弄一般地为唐铎讲故事,讲历史,讲建筑。
他说很少遇见像唐铎这样的人,不是说长相,是对他来说莫名不同。
唐铎听着他说,轻笑。
一天过得非常快。
远处太阳渐落,橙与蓝的交会处缤纷,黄昏如织,是梦里才会有的颜色。
“先生。”夕阳洒在莱昂的发上,睫毛上,玻璃珠般的眼睛中,“我们回去吧。”
他们肩并着肩坐上一辆老旧的巴士,在发动机的噪声中喃喃。
只是或许走得有些远,还没到唐铎的酒店,半途便大雨倾盆。
唐铎的上衣被浇了个透,他伸手抹掉额头上的水渍,和莱昂挤在一家不知道是什么店铺的屋檐下,稍作停歇。
“我在附近有房子。”莱昂干脆脱掉了夹克,抖了抖水,手随意一撩,把向来蓬乱的刘海推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与英俊的五官,轻笑着侧身看向唐铎,“准确地说,算是和别人一起的工作室。”
“那走吧。”唐铎甩了甩头,伸手戳了戳莱昂鼓鼓囊囊的上臂。
“走吧。”莱昂抖开外套,举在两人头顶,拥拥挤挤,难免碰撞,奔跑在雨中。
雨幕厚重,却被劈开的轻而易举。
唐铎在唯一的浴室中迅速冲了冲热水,便披上了莱昂拿来的干净衬衫,他把毛巾挂在脖子上,凑合趿拉着湿透的鞋子来到了工作室内,莱昂罩着件围裙,正在阳台上吞云吐雾。
“我好了。”他敲了敲通向阳台的玻璃门,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莱昂掐灭烟推开门进屋,厚重的气息拂面,他伸手拉过唐铎衬衫两边,向中间拢了拢,“先生困的话,可以先去休息,反正我今晚通宵,用不到休息室。”
唐铎被略显宽松的衬衫完完整整地拥抱着,他知道这是莱昂的旧衬衫,于是那种被人侵入与包裹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晚安,先生。”
莱昂随手扯了身上的围裙,微笑着,他轻轻凑在唐铎耳边,却不再说什么,温热的鼻息烫着耳廓。
依旧清新又热烈。
5
回国后的日子一如既往,唐铎眯着眼摘下了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揉了揉肩颈。
他看了眼时间,伸手拿过手机,点开社交软件,便收到了莱昂发给他的朝阳,勾了勾唇,指尖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
“哥,有好事儿啊?”一边的实习生看着他难得和缓,笑嘻嘻地问了一句。
唐铎也不多解释,伸手推过去一摞报表,看着年轻人龇牙咧嘴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
他看向窗外,夜空有些空落落的,连月亮也没有,轻呼一口气,继续埋头盯着电子屏幕。
“先生,我给你寄了一份惊喜。”
“嗯......大概是惊喜吧。”
“可能下个月,或者下下个月就到了。”
唐铎一边想着莱昂的消息,一边三心二意地一目十行。
很期待。
于是接连一个月都很雀跃。
这是莱昂说的下个月或者下下个月之间的某个星期五,唐铎难得提前结束工作,按时下班,他捏了捏自己逐渐软下去的腹肌,正想着要不要去健身房度过一个周末,便被出现在他家楼下的人吓了一跳。
“我找了很久。”青年高高大大的,他冲上来抱住唐铎,热情又胆怯,“先生,好久不见。”
贴着温热紧实的胸膛,唐铎原本的惊诧逐渐和缓,他慢吞吞地抬起手,敲了敲这人的脑袋:“下次还是要提前说一声的。”
“先生,我不打扰你工作的,我打算来这边采风。”青年难得有些慌张地解释着,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但是思念实在难耐,“我的行李都放在宾馆了。”
唐铎刻意沉默了一会儿,感受到高大的青年有些委屈巴巴地蹭着自己的颈窝,还是轻笑出声。
他拍了拍莱昂的背:“你住宾馆吗?”
青年抬起头,难得急切,他看向唐铎,慢吞吞地问:“我可以不住吗?”
唐铎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随便你。”
“莱昂。”唐铎喊着他的名字,看着他忽然亮起的玻璃珠般的眼睛,像是有些憋不住喜悦,漏出两三声轻笑,“谢谢你的惊喜,我很喜欢。”
6
允许莱昂住进家里是唐铎有心理准备的事,当然还有一些其他事情。
莱昂来之前为他挑了件饰品。
是唐铎从未尝试过的那种,一根丝绒质地的choker。
“我帮你戴上吗?”莱昂低声问着,他的鼻尖在唐铎的侧脸上蹭着。
好奇怪,唐铎轻轻嗅着。
明明用的同一套洗护用品,莱昂身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热烈又清新。
“先生?”青年的吻落在他的发顶。
唐铎回过神,轻咳一声,跪直了身体。
颈线纤长。
粗砺的指腹顺着颊侧轻轻点点向下,引起一阵战栗。
都是男人,本应无所谓,只是在这人面前露出大半胸膛,他总有些危机感。
莱昂盯着这人颈上凸出的血管,舔了舔干涩的唇,凑上前轻轻吮了一下。
温热的气息拂过后颈。
“莱昂。”唐铎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拉长的脖颈紧绷又脆弱,“你快一点。”
“马上。”莱昂俯身,压低声音在唐铎耳边说着,微微沙哑的嗓音像是羽毛挠着掌心,让人从心底产生出一种难以平复的痒意。
唐铎的胸膛起伏着,光洁的肌肉随着距离的拉近蹭上了莱昂身上的衬衣。
“莱昂?”他觉得自己的牙齿在颤抖。
丝绒的料子若有似无地蹭着敏感的侧颈,后又慢慢贴上,唐铎甚至感受到了莱昂温热的指尖。
缠绕的触感慢慢摩擦着。
唐铎浑身肌肉绷紧,一种诡异的快感冲向四肢甚至大脑,他不受控制地打了个激灵。
“咔哒。”
轻微的声音触动了唐铎高度敏感的神经,蚕食掉他绷紧的最后一点意识。
他的大脑好像一片空白。
细细的带子服帖地缠绕在唐铎的脖颈上。
不知为何,有些熨帖,就好像莱昂的手指还没离开,牵在颈间。
唐铎摸着脖子上的那根黑色装饰,紧绷的肌肉终于松弛,他轻喘着,双目失神,双臂搭上莱昂的肩。
他仿佛经历了一场高潮。
莱昂摸索着那根被扣在唐铎颈间的choker,轻轻咬上唐铎被遮住的喉结。
“喜欢吗?”
“先生,喜欢吗?”
不知是在问东西还是人。
尾声
莱昂的信还是寄到了,是他和唐铎一起拆的。
唐铎看着他歪七扭八的笔迹挑了挑眉。
“这是原本的惊喜。”莱昂从后面搂着唐铎的腰,整个人从后面包裹在他身上,“不过后来我等不及了。”
“我等不及见你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