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红尘》鱼目

26、第 26 章

　　江寻煜一早就来到陵仙阁住的客舍院子外，请人传讯说自己想求见罗梓莹。
　　来之前他预测到这件事不会顺利，果不其然，被直截了当拒绝了。
　　于是他便耐着性子等在门口。
　　不少进进出出的弟子注意到他，不免又是一番评头论足。
　　江寻煜始身体站得笔挺，终保持着微笑，对所有人投出了友善的目光，倒让对方不好意思开口轰他走。

　　看日头过了一个多时辰，院子里依旧没有动静。
　　倒是有几位北仑派的弟子过来看了眼，然后掩面偷笑着离去。
　　他鼓励自己就当成又参加了一次军训，旁人爱看就看，站个三四个小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忽然间，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了他的手腕。
　　下一瞬，宣卿怀的脸出现在他视线里。
　　“跟我回去。”宣卿怀的神情中满是不赞同以及一丝丝的愤怒。
　　江寻煜态度坚决道：“师兄，我不走。今天一定要见到罗师姐。”
　　“为何？我们没错，不需要道歉。”

　　江寻煜暗中叹了口气，用另一手捂住他的手背，放柔了声音道：“你先别生气，听说我。我知道我们没有做错什么。可是师兄，有时候并不是做错了才需要道歉，累及无辜亦是舛误。虽然不是有意针对，但不能否认罗梓莹的确受到了伤害，整件事里她没有丝毫过失，不该得到如此下场，所以道歉并不冤枉。”
　　江寻煜的态度抚慰到了宣卿怀的情绪，抓住他的手腕的力道逐渐变小。
　　“阿煜……我不甘心。”
　　“我知道，师兄，我知道，所以我来道歉，你不用逼自己做你不想做的事。”
　　“不，我不甘心他们让你在门口等了这么久。要不是秦师兄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他们是在羞辱你，跟我回去吧。”
　　江寻煜笑了声，“这哪称得上羞辱。师兄，其实他们越是这么做，等见到罗梓莹我越是方便开口求她帮忙。”
　　“何须去求她？有事我帮你就是了。”

　　江寻煜摇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师兄，现在能帮你澄清的就只有罗师姐。我对她的印象不错，相信她不会是那种心胸狭窄的女子。”
　　虽然江寻煜没明说，宣卿怀却立刻猜到了他所谓何事，一瞬间握住他手腕的力道又大了许多。
　　“阿煜，你不用在意，都是些无稽之谈，过几天就没事了。”
　　察觉宣卿怀的语气有些急切，江寻煜心中漫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
　　“师兄，不行。我在意，我真的很在意。我看过太多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事。有时言语比刀剑更有力量，可以毁掉一个人的前尘，甚至断定生死。师兄，你还记不记得前几日你跟我说过，你怕别人误会我不是个磊落君子，现下我也是一样的心思。所以，让我不在意，我做不到。说到底，这件事皆是因我而起，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吧。”
　　江寻煜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宣卿怀沉吟了很久，几度张口欲言，却又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最终他松开了手，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毅然转身走到院落门口，对着位在门口张望的陵仙阁弟子恭谨施礼道：“易清派宣卿怀求见罗梓莹师姐。”
　　见到宣卿怀的举动，江寻煜吃惊不小。
　　“师兄，你……”
　　宣卿怀没等他把话问完，转过头道：“我是师兄，自然是我来承担。”
　　这个理由江寻煜完全没想过，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些放松。
　　原来有高个子顶着天，是这样的感觉啊！
　　等了一会儿，罗梓莹来到院门口，江寻煜和她见过礼，对宣卿怀使了个眼色就离开了。

　　将目光从江寻煜渐远的背影上收回，宣卿怀对面前袅袅婷婷的罗梓莹道：“罗师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罗梓莹也注意到周围有不少人在围观，立刻颔首道：“宣师弟不介意的话，陪我赏赏今日的风景吧。”
　　两人说完，并肩往僻静些的地方走去。
　　一路走来，遇上不少人，略有城府的只是拿眼角余光瞄着，沉不住气的满脸惊讶和迷惑。

　　等确认周围再无偷窥之人，宣卿怀立刻站定脚步，躬身深施一礼道：“罗师姐，昨日在擂台上多有冒犯，还望师姐见谅。”
　　罗梓莹连忙回了一礼道：“宣师弟言重了，其实你不用道歉。昨日败阵是我学艺不精，怨不得其他人。师弟无需介怀。”
　　宣卿怀道：“道歉并非为了胜负，而是其他。不管师姐信不信，出剑的那一刻，我没有丝毫羞辱或报复的念头，但连累陵仙阁和师姐被人轻慢却是不争的事实。千百年来，陵仙阁和易清派一直和睦相处，实在不应该因为我的鲁莽行径令两家情谊受损，所以还望师姐回去后能向门中长老解释一二。”

　　罗梓莹见他说得情真意切，不觉荡起丝丝暖意，笑靥如花道：“师弟放心，我一定不遗余力疏解其中的误会，力保你我两派继续友好相处。啊，对了，师弟，有些流言蜚语莫要在意，需要我解释的我必当尽力而为，还师弟清白。”
　　“多谢师姐如此豁达。既如此，我就先告退了。”
　　见宣卿怀这就想要走，罗梓莹不觉出声挽留道：“宣师弟，且等下。我还有个问题待师弟为我解惑。”
　　宣卿怀想了想，点点头。
　　“我信师弟昨日对阵时并无恶念，但可否告诉我，你为何要以命相搏？”
　　“我……”宣卿怀微垂下视线，斟酌了下词语道，“原本师姐问，我应如实相告才对。可事涉他人，我实在无法据实袒露，望师姐见谅。”

　　“啊，是我轻率了，问了不该问的事。”品味出他的为难，罗梓莹略感慌神。
　　她的反应倒是让宣卿怀对她有了些许好感，心道：阿煜说得对，师姐果然不是个心胸狭窄女子。
　　“师姐还有什么吩咐？”
　　罗梓莹轻轻咬了下唇，眉眼间飞上及一丝丝羞涩之意，“师弟，我有一事相求。”
　　“请讲。”
　　“以师弟的能力定能顺利胜出第二轮，如此进入下一轮的就只有师弟以及……北仑派的弟子们。还望师弟能拼尽全力，一举夺魁，摘取‘天下无双’的大旗。这样，我……也会好受些。”

　　宣卿怀一开始没懂她此举用以。
　　自己来参赛，自然是想夺胜，何况还应承过阿煜，即便她不提出，也自当全力以赴。
　　等听到她最后一句，宣卿怀心思转了两转，立刻相通同了其中症结。
　　他郑重其事地答应下来，两人这才互相道别。
　　等宣卿怀回到易清派下榻的客舍，就见秦武将他拦在了房门口。
　　“宣师弟，你可回来了。江师弟让我转告诉你，后面几日他无法替你加油，你安心比赛，千万别受伤。”

　　宣卿怀不由一愣，这话听着似乎有问题。
　　“他人呢？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哎，之前你不在，凤长老收到了门内灵信，说是师叔公病危，柳师叔让江师弟速速赶回魏宅。江师弟等不及你，已经御剑启程了……师弟，宣师弟……你去哪儿啊？宣师弟……”

　　宣卿怀听到秦武的话，脑子轰一声响，炸得一片白，来来回回就只有一个念头“阿煜走了”！
　　等回过神，他发现自己已经御剑出了北仑派，快要到达赤空岭的边界。
　　他不知道江寻煜走了多久，生怕就此错过，一路急催咒诀，须弥划破天际，发出嘶嘶破空声。
　　一会儿，一个黑影出现在前面不远处。
　　宣卿怀立刻认出对方，大声呼唤：“阿煜、阿煜！”

　　江寻煜得到消息后心急如焚，连字条都来不及留给宣卿怀，拜别了凤真闫便急急启程。
　　飞出一段路后，忽听后面似乎有人唤他。
　　猛回头，立刻看到宣卿怀疯了一样向自己冲过来。
　　江寻煜唬了一跳，忙落到地面上，宣卿怀跟着落到他面前。

　　这是江寻煜第二次见到狼狈不堪的宣卿怀。
　　只见他发髻松垮，数缕散发贴在额前，汗珠顺着鬓角趟到了下巴上，两颊潮红，喘出的气息似乎还带着颇高的温度。
　　上一次在山洞见到浑身尘土的宣卿怀时，他的神情还算比较稳定，而这次江寻煜只在他眼里看到了一种情绪：不知所措。
　　江寻煜被他的情绪感染，不知不觉也慌了神。
　　他双手扶助了宣卿怀的肩膀，皱眉问道：“师兄，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和罗梓莹谈得不顺利？”

　　在面对江寻煜的一刹那，宣卿怀发现自己竟也不明白，此番追赶究竟意欲何为？
　　拦住他不让他回去？
　　就算自己能厚颜到这种地步，阿煜也不会答应。
　　陪他一起去？
　　阿煜更不会答应，只怕还会再吵上一架。
　　就这样让他走？
　　师叔公的情况恐怕很糟糕，师叔才会来信。真要有三长两短，阿煜怎么办？
　　千般心绪万般纠结在脑中彷徨，哪一个都无法表达他最真实的想法。

　　宣卿怀用了最大的克制力才让自己稍稍凝神，品着几分不敢言明的苦涩滋味道：“阿煜，你……一路小心。若有什么意外，记得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听他说得吞吞吐吐，江寻煜明白他定是怕自己生气，才不敢直说，不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师兄，放心吧，该来的总会来，我有心理准备。倒是你快回去，别影响了比赛。”
　　宣卿怀深深吸了口气，“这里到九溪镇还需五、六个时辰，你先走吧，记得早些回来，我在北埊峰等你。”
　　江寻煜颔首答应。
　　宣卿怀看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空中，不安的心情始终无法平静。
　　阿煜，一定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