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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浮光渡口河灯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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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亭夜顿了顿。
他转过身不答反问:“你想见他？”
是很认真询问的语气，姜容心道:“难道我想见就能见到吗？”
“也不是，只是对他有点好奇。”
亭夜:“嗯？好奇什么？”
姜容坦诚道:“能构建这样庞大的幽都，给世间鬼魂容身之所，让他们能转世，能重新做人，他一定是个厉害，伟大，且心怀苍生之人，我......我很欣赏他，很想结交他这样的朋友。”
“他可不是什么心怀苍生之人。”亭夜低头捻起一缕头发在指尖把完，慢条斯理道:“他建幽都，只为一人。”
听他语气，似乎对那位鬼帝颇为了解，思索片刻，姜容道:“为了谁？”
亭夜抬眼看向他，缓缓道:“他的妻子。”
这黄泉处处与人间相似，方才在幽冥集也见到了迎亲的轿子，可见做了鬼也是能成亲的，那鬼帝娶妻倒也不奇怪，姜容笑道:“他们感情一定很好吧，倒叫我好生羡慕。”
这纯粹是鬼扯，他身为天帝，修清心寡欲之道方可保护体灵光不灭，从来都是避女子如避蛇蝎猛兽，哪知情为何物，更谈不上羡慕，这么说也就是顺嘴一夸。
亭夜却道:“那倒没有，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很少，而且，他妻子转世多次，早已忘了他。”
姜容愕然，亭夜一直看着他，自然不会错过他的任何表情变化，顿了顿，他道:“是不是很失望？他并非你想的那般伟大。”
不知是否错觉，姜容从他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小心翼翼，虽不懂明明聊的是别人为何他会如此，却忍不住想要安慰，他正色道:“我与那位鬼帝不相识，未曾对他有过期望，又何来失望，不过，若他妻子知道对方为自己做到这种程度，应该会很高兴吧。”
想了想，又觉得那位鬼帝实在痴情，心中不免对其更为欣赏，他对男女感情向来看得开，生离死别，顺其自然，不必强求，此刻却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他衷心祈盼道:“希望那位鬼帝的妻子能早日记起他吧。”末了，又叹道:“他挺不容易的。”
“确实不容易。””亭夜悠悠道:“他很寂寞，也很烦恼。”
寂寞倒是可以理解，烦恼又是为何？姜容道:“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亭夜叹了口气，“幽都十八城，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听他意思似乎有内情，姜容没说话，等他继续，果然，他又道:“十八城城主司掌地狱，分别善恶，核定等级，发四方投生，可并非每位城主都能做到认真负责，毫无私心，且城主们心思各异，互相不服气，这就导致转生之事常有意外发生，惹得鬼魂投诉，鬼帝便总要处理这种事，若能有经验丰富的天师在旁协助处理，他大概就不会如此烦恼了。”
姜容明白了，一城之主哪有一国之主威风，没人愿意永远屈居人下，料想鬼也如此，果然，不管到了哪里，都少不了权力纷争啊。他道:“若有机会，我倒想帮他分担一二，我还挺喜欢这里的。”
“是么？”亭夜笑道:“他若知道，肯定会很开心。”
姜容心下微动，正待说话，忽然，红雾之中，目之所及，一片灯火葳蕤。
原来两人已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石桥上，桥下正是之前在泉眼处所见的那条大河，漆黑的河面上亮起无数灯火，星星点点，摇摇曳曳，花中灯，灯落花，水中灯，灯漾水，交相辉映，幽幽闪闪，犹如一颗颗游荡的灵魂闪烁出祈盼的光。
不时有男男女女的鬼魂手持河灯，缓缓施放入水，姜容怔怔望着，心神恍惚，这一刻他仿若置身人间，被铺天盖地的烟火气包围笼罩，一股暖流涌上胸膛，眼角微微湿润。
亭夜负手立在一旁，轻声道:“无子孙后人祭祀的孤魂野鬼，即使中元节能返回人间，也无法接受香火供养，所以这天他们宁愿留在黄泉，在这忘川河上放满河灯，祈求河灯渡孤。”
姜总揉揉眼角，由衷地笑道:“很好，很不错，对了，这条河叫忘川，那这个渡口叫什么？”
民间百姓在渡口放河灯，这里习俗与人间相似，想必也是个渡口吧，应该也是有名字的。
亭夜看他一眼，悠悠道:“浮光渡。”
姜容大脑一片空白，“......浮光？什么浮光？”
“阿容。”亭夜指着河灯道:“你觉得，它们像什么？”
姜容放眼望去，远处的河灯由亮转暗，一盏盏灭掉，就像被什么东西托走了似的，近处新的河灯一盏盏补上，又近及远，明灭交替，如轮回，如新生。
他心道:“像浮世之光。”当然，他不会真这么说出来，因为他的天帝封号就是此意，如此说难免有自夸之嫌。
正斟酌着如何用词，谁知，亭夜根本就没等他的回答，他目光落在姜容身上，缓缓地，郑重其事道:“像浮世之光，虽起起沉沉，却永不熄灭。”
“......”
姜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默半晌，叹道:“这谁取的名啊......”
亭夜低笑一声，“正是你想结交的那位鬼帝。”
这可真是......姜容轻轻托着河灯放入水中，摸了摸兔子耳朵，道了声“再见啦。”又侧头莞尔:“起初我对他还只是好奇，现下却觉得，我是一定要见这个人的了。”
“哈哈，”亭夜大笑，双目明亮如星，“如果你主动上门要和他做朋友，他肯定会很开心，欢迎至极，他可是很喜欢交朋友的。”
还有这种事？姜容右手抵着下巴，若有所思，“那我该去哪里找他呢？”
他也就是随口这么一问，没指望能得到回答，鬼帝那么忙，平常鬼魂哪能轻易见到他。
亭夜却道:“闻声殿。”
听起来有点耳熟，姜容努力在脑海里翻了一遍，没什么印象，他道:“是他的居所吗？”
亭夜摇摇头，“只是处理公务之地，他不住那里。”
姜容自然不会问那他住哪里这种话，一是话题太过私密，倒显得他有所图似的，而是他料想亭夜应该也不清楚，虽然两人聊了这么久，他看起来的确无所不知。
两人沿着湖畔边走边欣赏河灯，期间又闲聊了几句，亭夜道:“阿容准备去哪城转世？”
姜容揉了揉眉心，若说之前还有所犹豫，现在却是彻底下定了决心，他道:“我不转世了。”
亭夜脚下微微一顿。
亭夜负在身后的手指微微蜷曲，静默半晌，沉声道:“当真？”
见他语气严肃，姜容微微一怔，“可是有何不妥？”
亭夜：“一直留在黄泉，你会变成游魂的。”
“谁说我要留在黄泉了？”姜容冲他狡黠一笑，“我要去投奔鬼帝，哈哈。”
亭夜也笑，仿佛松了口气，“挺好的。”
两人继续往前走，姜容道：“你可知如何去闻声殿？”
幽都的事情他仿佛知道不少，这个问题应该不难回答吧。
亭夜眨了眨眼，“离此处最近的城池是朔方城，朔方城设有至闻声殿的传送点，若你想去，我可送你入城。”
姜容想起之前在红衣少年处所见，心知去城池的路上大概会有危险，他婉言拒绝：“就不给你添麻烦啦，我自己去就行。”
亭夜歪头盯着他，目中有微光闪动，看起来颇为委屈，“阿容可是嫌弃我了？”
“怎会？”姜容连忙摆手，无奈道：“我只是担心万一路上遇到危险，护不住你。”为了证明真的很危险，他还特地掏出怀里的纸递到亭夜面前，“你看，别人还请镖师呢，我可是准备独上梁山。”
看到这个动作，亭夜“扑哧”一下，笑出了声，道：“阿容......”
随后，他扫了一眼那张纸，目光带着点轻蔑，嗤道：“一群废物而已，这幽都，还没东西能伤到我。”说完，他又恢复神色，柔声道：“阿容，不如你请我做你的镖师吧，我可比他们厉害多了。”
“......”
姜容讪讪收回纸揣进怀里，心道：“年轻人还是不要太自信的好......”
他四下望望，踌躇片刻，还是道：“亭夜，你......不用回那里去吗？”
那里自然是指他的来处，虽身在黄泉看不到日月交替，但两人聊了这么久，中元夜应该也快结束了吧，周围几乎已经看不到其他鬼魂了。
听到这句话，亭夜的肩膀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眼中又闪过一丝懊恼，须臾恢复正常，“我吗？我记得我没说过必须要回去的话。”
姜容微微睁大双眼，“你不是来自比地狱可怕百倍的地方吗？中元夜快要结束了呀。不回去真的没关系吗？”
亭夜忽然背过身去，好半晌没说话。
姜容心下一沉，暗道一句糟糕，莫非是提到他的伤心事了？那地方当真如此可怕？犹豫一会，他举起手拍了拍亭夜肩膀，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来安慰他。
亭夜依旧背对着他，闷声道：“阿容，那个地方都没人陪我说话，我都好久没与人如此畅快的聊过天了，就让我送你一程吧，送到城门口我就回去，我一年只能出来这么一次，好不容易遇到个愿意陪我说话的，我就想与你多待一会儿，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有趣之人，若有机会，真想日日与你待在一起才好。”
“......”
他将自己说得如此可怜，姜容哪里狠得下心拒绝，脸微微一红，他小声道：“你想送就送吧，倒也不必说得如此......”
倒像是在对女子诉衷情似的，大可不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