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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2、祖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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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乱,敌将已枭首,余部溃不成军。”
谢寒江道:“我带宗老将军的先锋营赶至此地,这大雨天的,向你的军师打听你,结果一时找不到人影,他只问了边上人一句‘楼主呢?’,这下可好,都以为你葬身铁蹄之下。我看戚大侠还是回去露个脸吧。”
戚少商骂骂咧咧翻身上马,以剑背一拍,向着阵地疾弛而去。
顾惜朝站在雨里,胸口尚在剧烈的起伏,戚少商一转身,他终于支撑不住,憋着的一股真气裹携着腥甜淤血“噗”地喷将出来。
谢寒江一愣,跃下马来扶住他。
风雨不息,戚少商脑中突然咯噔一下,不由地回头一望,只见一条青色的影子软软地倒进谢寒江怀里,状似亲昵相拥。
他猛地一勒马缰,几乎脱口而出,“顾……”声音湮没在一片凄风苦雨中。
谢寒江把头上的斗笠摘下来替顾惜朝挡雨,身型一紧,显然另一手抵在背后给他灌输真气。
戚少商的手紧紧地握着马缰,终于狠了狠心调头离去。
谢寒江吩咐那几个魔教子弟去准备马车,旷野之中无处躲雨,只能扶了顾惜朝给他灌输真气勉力支撑。
谁知刚刚输入一点内力,却觉得真气如同泥牛入海了无踪迹,待第二下运出,才渐渐捕捉到顾惜朝体内异常冰寒的乱流。好半晌,顾惜朝才幽幽醒转过来,雨水濡湿的脸甚是苍白,嘴唇更是青的。
“明知催动真气如此凶险,你还跟他打?”谢寒江摇头叹息,“你该庆幸我内力不算弱,饶是这样,也差点让我走岔了气。你这门功夫真真阴损异常,如无把握十招之内必胜,下回还是不要出手了。”
顾惜朝狠狠擦去唇边血丝,“我存心跟他打,他倒好,跟我耗。”那意思,论真刀真枪,戚少商必定是手下败将。
谢寒江倒是笑了,“九现神龙也非外界传说得那般忠厚。”
顾惜朝气得直翻白眼。
他果真忠厚么?还是现在学乖了,对忠厚人忠厚,对自己就耍起无赖?
“宗老将军离京师不到半日的脚程,你随我一起在城外等他吧,切不可贪功。”
顾惜朝脸色一滞,看进谢寒江眼里,他一颗七窍玲珑心,这点人情世故还是通的,以前不屑为之,到底吃的亏多了,当下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谢将军,一代名将也不光要懂得上阵杀敌吧?”
谢寒江腾地一声笑开了,“顾公子,名将辈出的时代就要来临了,你勿需等多久。”
没一会儿,方乘风的马车赶了过来,一见顾惜朝这副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一边将人扶上马车,一边从怀里掏出丹药给他喂入口中,“靠,姓戚的把你伤成这样!”顿了顿,又贼兮兮地压低声音问道,“十招?”
顾惜朝一呆,竟不知道怎么接口好,本来方乘风信口开河说什么十招之内能拿下戚少商,倒也不是做不到,哪里晓得九现神龙撒丫子就跑,追赶不及也罢了,自己强提真气一时压不下去,到底该不该把这笔帐算在戚少商头上?
谢寒江道:“你给他吃的什么药,也不见好。”
方乘风摊摊手,“莫非给配的,我嗓子疼吃着觉得很舒服,我看他挺难受的,就当糖吃好了。”
两个成年人都是一翻白眼。
谢寒江道:“就不能配点丹药缓他身上寒气反噬之痛?”
“配了啊,但是吃一次便会减损他身上的功力。你问他是喜欢疼着还是喜欢武功退步?”
顾惜朝侧过身子靠在车厢上,一边强压内力一边不停抖着,湿淋淋的衣服一直滴着水,底下木板上印渍斑斑。
方乘风看不过去,“你把湿衣服脱了吧,这样搭在身上要冻病的。”说着就上前动起手来。
“你干什么?”顾惜朝一手挥开。
谢寒江皱眉,“方教主,本来你家顾左使也不介意脱了这身湿衣裳,可是麻烦你不要表现得这么……”
话音未落,方乘风已经扑上前一把圈住顾惜朝。“给你暖一暖吧,叫你把衣服脱下来反正你是不干的。我是搞不懂,像我这样体恤属下的教主,你怎么就忍心拒人以千里之外。“
顾惜朝脸色发白,谢寒江却是笑得要跌倒,“方教主,你看不出来顾左使不喜欢这个调调么?”
“什么调调?”
“这个……”谢寒江清了清嗓子,姓方那小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渴切地看着他,显然在那里装可爱,但是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继续这个话题。“教主大人,你今年贵庚?”
“十五,怎么?”
“有心仪的姑娘么?”
“厄……去年里在小甜水巷遇上师师姑娘,一直念念不忘,后来兵荒马乱的,也不知她流落在何方。”说着两道有点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
谢寒江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你小小年纪就学人家逛窑子,再说那师师姑娘对你来说,未免老了一点吧?”
方乘风闷哼一声,“我不过十五,自然对白牡丹那样风情万种的女子倾心,等我到了谢大叔这把年纪,就该喜欢小姑娘了。”
谢寒江额头直冒汗,没好气地道,“我本来是要做你姐夫的。”
“这不现在成了叔父。”方乘风吁了口气,貌似也觉得有点遗憾,“其实你若一早将她搞大肚子,她就回不了教中做圣女了。圣女者姿容秀丽,智慧无匹,安有人配,但相与天。可是鱼水之欢此等美妙之事,若是一辈子不曾品尝,那多可惜?”
谢寒江忍无可忍,“你……你懂个狗屁的鱼水之欢?”
“嘻嘻,我自然是懂得其中之妙的,你与我姐姐没有那个那个,我不信你之前就没个相好的姑娘?”
顾惜朝侧目,心道这小祖宗真不是省油的灯,当下不愿加入这种无聊的话题,干脆装得体力更不支,兀自闭目养神。
谢寒江自然不愿意和一个毛孩子讨论女人的话题,转过身也不理人。
方乘风一时讨了没趣,气哼哼踢了顾惜朝一脚,“喂,你娶过老婆的,跟我说说男女之事吧。”
顾惜朝直翻白眼,“你不是自称懂得这鱼水之欢么,还用来问我?”
“这不几个大男人凑一起,除了聊女人,还能聊什么?”
两个真正的大男人非常不屑地瞅了他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谢寒江嘴角一勾,将手臂绕到方乘风肩上,笑道:“教主大人,当日初见无波,其实她一副小厮打扮,与你现在的样貌还颇有几分相似。说实在的,她要真是个男儿身,我也不介意,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方乘风愣愣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很诚恳地摇摇头,“不明白。”
这下连顾惜朝都感觉出来谢寒江是心存捉弄了,他把头埋在臂弯里,打算采取明哲保身的态度,继续装睡。
谢寒江笑道:“我们三个大男人在一起,也并非一定要讨论女人不是吗?就比方说吧,我们其实也可以讨论男人。”
“男人有什么好讨论的?”
谢寒江两肩一垮,觉得这话是没法说下去了,干脆直截了当地问,“这么说你不好男风?”
“我为什么要好男风?”方乘风脸色一变,“男人都臭烘烘的,哪比女人的软香温玉?”
谢寒江眉毛一提,“那你老缠着顾左使干什么?”
“这个……他不臭,长得比女人好看,我倒忘了他是男人来的。” 方乘风想来想去,嘻嘻笑道,“原来你们都以为我好男风啊,哇哈哈,太有意思了。”他在狭小的马车里上窜下跳,直乐得拍起手来,“如此说来,顾左使以前对我万分嫌恶是怕我看上你了,要对你图谋不轨啊?哇哈哈……”
顾惜朝气得想捋袖子揍人了,无奈一来身上一点力气都无,二来目前殴打教主似乎有犯上作乱的嫌疑,只好一个劲儿在那里装睡。
不成想方乘风还更来劲了,扑上去压到顾惜朝身上,嘴里大叫着,“顾左使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果然是个人见人爱的主儿。来来,让本教主香一个!喂喂,谢大叔,你说我俩是不是很相配?”
顾惜朝将他一把揪下来,眼看着要将他踹下马车,方乘风却是一招小擒拿手,整个人滑溜得泥鳅一样逃脱了钳制。顾惜朝有点动了真怒,反手加了一扣,五指勾起三分劲力,攻向方乘风右肩,准备给他一点苦头吃吃。
“不可伤他!”
谢寒江看得出方乘风其实除了轻功好点,拳脚上稀松平常,这一下真抓上去恐怕得养上个把月的伤。顾惜朝偏偏不是个讲客气留情面的人,对方真是个十五岁的普通毛孩子也罢了,因得是自家的教主,一忽儿聪明伶俐,一忽儿无理取闹,动起手来反而就有点故意犯上作乱的意思了。他吃不准方乘风是假胡闹还是真试探,当下也一招般若佛手伸出,左右将两个人一起制住了。
“放开!”顾惜朝一挣,没挣开,本能地运起内力,双手一绞一推,谢寒江半个身子被他震出马车外。幸得灰衣的将军脚一勾没跌下去,他一翻身调头过来,再次出手去拿顾惜朝。
“顾公子你多大的人了,恁地跟个毛孩子一般见识做什么?”
“正因得他小,教教他怎么做人。”
方乘风乐得直拍手,“嘿嘿,我最想习这如何做人之术,顾左使今日若肯教我,我知道了这妙处,日后便是不做教主也甘心啊。”
顾惜朝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冷笑道:“教中十来位长老,就教出你这么个祖宗来,我今日就要代行长老之职,好好教训教训你!”
“呼”一声,耳光扇过去,却是谢寒江扣住了他的手。
“喂喂,这是我们教内的家务事,你横插一杠子算什么啊?”方乘风说着不再去攻顾惜朝,反是一个手刀劈向谢寒江的脖子。
谢寒江始料不及,一边要对付虽然内力反噬痛苦难当,但是手上功夫原本比他还高出那么一截的顾惜朝,一边要抵御胡搅蛮缠的方乘风,当下火起,“呼呼”两声,左右开弓,东格西挡。
刹时间三个人在狭小的马车里拳脚相向,噼里啪啦打起来。
“刷刷刷”,三把剑一起抽了出来。
外面的车夫只听得里面“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扑簌”一下,逆水寒狠狠地扎出车帘外半截,又“刷拉”一下,教主大人嵌满珠玉的宝剑刺破了边门,“嘶”一声齿冷的金属刮擦后,谢寒江黑嶙嶙的玄铁剑斩在木橛子上,吓得那车夫一勒马缰,屁滚尿流跌到道边的泥泞里。
人还未及爬起来,后面道上有一骑早跟了上来,马上之人飞身前跃,跳到车顶。
“扑哧轰隆哗啦”里里外外乱响一阵之后,那可怜的马车终于四分五裂向四周散开来,彻底了帐。
雨势算是小了点,但是几个人站在雨里的当口,还是不由呆了一呆。
戚少商见三个人站在一堆破木板上,方乘风眉梢眼角笑意盈盈直呼爽快,顾惜朝一张俊脸满面怒容,几绺头发打着卷挂下来,衣衫不整气喘吁吁颇显狼狈——虽然那半边衣服其实是刚刚自己抓的,谢寒江抬头望天,终于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无可奈何的气。他看见立在前面不远处一脸不明所以的戚少商,腾地一声就笑开了。
“戚大侠,你看我像个长辈么?”
戚少商正要答他,顾惜朝不知道是不是看见老对头气昏了,当下头一歪软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