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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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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楚玄!?
花朝刚放下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攥紧手上的法器,谨慎道:“方才多谢你救我性命。”
楚玄不应,手掌化出弓箭,向着深坑的位置连射两箭,随即,坑中燃起明蓝大火,将那些贴着黄符的死尸燃烧殆尽。
“是我该谢谢你,死尸上有黄符掩盖气息,此处又下了法阵,我一直没找到。”连道谢都是冷冰冰的,楚玄转身,眼眸不经意的瞟过战战兢兢的花朝,不知道是被刚才的死尸还是被他吓怕了,低着头不敢看他。
花朝是害怕,一半是因为死尸,一半是因为眼前的楚玄。
这么容易便遇见了?
他们之间不是有一个相见的约定吗?怎么这楚玄见了她,反应如此平淡……她是不是找错人了?
突然的沉默让气氛有些尴尬,花朝不好冷落自己的救命恩人,追问说:“这是怎么回事?我跌进坑里的时候闻到腐臭味,出来便闻不到了,那黄符不是用来封住他们行动的吗?为何要掩盖尸臭?”
在天界长起来的花朝本也不对人间抱有太大的期望,只是没想到刚来就碰上这种恶心又恐怖的场面。不问清楚,今晚指定是睡不着了。
对当下所处环境的担忧明显盖过了对梦中“楚玄”的恐惧,花朝小心地凑过去。如今自己神力低微,万一再从哪里窜出一只死尸,她可不好应付,离楚玄近一些,总是好的。
少女突然凑近,楚玄理了理微皱的袖口,转身面向她,低声道:“其中缘由,还未查清。”
说罢,抬眼看向花朝,她受过惊吓的小脸有些发白,猩红的月光在她身后诡异妖冶,少女的眼睛却始终清明透亮,小心凝视着他。
楚玄稍稍偏过头,声音放低,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怎么会在这儿?”
面对楚玄的疑问,花朝突然心虚了,她是来见他的,但这跟她想象中的场面不同,楚玄好像也不认识她。为了一个梦跑到凡间来,真是愣过头了。
“我……迷路了。”花朝思虑半天,只想到这个借口。
她的神力被血月压制,此去天门山旅途遥远,驾云也要几天路程,她现在飞都飞不起来,万一摸黑走路再碰到会动的死尸,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眼前的楚玄没有梦中魔尊的戾气,虽然人冷冷的,但骨子里透着一股正气。方才的出手相救更让花朝得了一丝安全感。
出门还得靠朋友,花朝厚着脸皮问他,“我对这地方不太熟,能不能跟你一起走……”
似是知道自己无端麻烦别人有些无礼,花朝又补充道:“只过了今晚便好,明天天亮我就回家了,届时一定重谢道友。”
听到花朝的请求,楚玄面无表情的脸上融化了一丝冰冷,可听到她说明日天亮便离开时,楚玄渐渐沉下脸来,眼中藏起淡漠,“我在山上住,若不嫌弃便跟我过来吧。”
在这荒山野岭能有个住处过夜,花朝很容易满足,跟上了楚玄的脚步。
路上太过寂静,茂密的树林连声虫鸣都听不见,花朝小声问他有关血月和死尸的事,楚玄只说这景象是近几个月才出现,山中妖气太盛,掩盖了血月力量的源头,线索太少,无从查起。
跟在他身后,花朝忍不住上下打量,楚玄看上去不过十七八的年纪,身姿挺拔端正,束在脑后的长发蓬松微卷,黑色的发带,黑色的衣衫只在衣角处有些许泛旧的金色绣纹,倒同这黑不溜秋的无名山十分相配,唯有腰间一条暗金色缎带系在皮质的腰带正中,给这个过于沉闷的少年增添了些许亮色。
路见不平,拔箭相助。烧毁死尸,还肯给她借住,怎么看都是个好人。
花朝没办法将眼前的凡人少年与梦中无礼狂妄的魔尊放在一起,事有因果,想来,他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堕入魔道吧。
为仙渡人渡己,花朝萌发了一个想法。
她多迈两步跟上楚玄的步伐,同他并肩,探头过去问道:“不知楚道友师出何门,修的是什么道?这般精湛的箭法,我还是第一次见。”
楚玄目不斜视,道:“无师无门亦不修道,灵力微薄,不过一介凡人罢了。”
单嗅他身上的气息,的确是凡人,这般无师自通,说不准是个奇才。
花朝天资愚钝,几位师兄都是仙中翘楚,唯有她,连基本的隐身术都学了好多年,只能修了对神力要求不高的器械道。因此,对能够无师自通的楚玄多了几分羡慕。
林中树木杂乱,楚玄走在前头开路,踩得平稳,差他半步的花朝走过他走的路,连一根直愣的草都不见,稳当的很。
夜色黯淡,天上高挂着的那红弯月,倾洒下来的淡淡月光,远不足以用来认路。花朝十分安心的跟着少年走,虽说是有拿人探路的心思在……但是看到楚玄那稳健的背影,心中真的踏实了几分。
“你就住在这山上?”
楚玄“嗯”了一声。
“楚道友有如此本事,为何不去仙门修道,以你的悟性,一定能成大事。”楚玄的冷漠回应并没有打消花朝的好心,不住地在他耳边劝导。
“在下并不打算修道成仙。”楚玄拒绝了她的好意。
花朝心道是自己太心急了,刚认识没一会儿就干涉别人的选择,着实不妥,但她对着楚玄,总有种倾诉的欲、望,就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只要修了正道,再想堕入魔道可就难的多,既然楚玄出现在了她的梦里,花朝就没有理由将他置之不顾。
还是要找个机会,劝他去修正道才是。
实在劝不动……骗也要把他骗去。
半个多时辰后,两人终于爬到山顶。花朝徒步爬上来,累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了,扶着双膝大口呼吸山顶的新鲜空气。
跟着楚玄向前走了一路,终于到了今晚的住处——一个神庙。
准确的来说,是一个破庙。
花朝挑了挑眉,自知今夜没得选,有地方住就谢天谢地了,虽然破旧些,也不忘笑着对楚玄道谢:“多谢道友留我今夜住宿。”
楚玄道声“不必谢”,转头看她,愕然怔住了。
花朝肤色雪白,因为爬山而喘息不稳,脸上映着氤氲的红色,漆黑的眼眸微垂,眉尾一点痣精巧美丽。一身粉白色的流仙裙在淡红色的月光下略显妖艳,对他说话时,眉眼带笑,直叫他波澜不惊的心掀起了滔天风浪。
少年不自然的转过头去,喉结上下滚动,稍稍攥紧了手掌心。
“你可以叫我,楚玄。”
花朝看不到楚玄背对着自己时的小动作,听到他说让自己叫他的名字,才发觉她一直都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名字,真是失礼。
花朝跟着楚玄跨过破旧的木门走进庙里,一边喘着不稳的粗气,一边自然道:“我叫花朝,字溪元,你叫我花朝就行。”
“溪元……”楚玄低声默念,叹道,“是个好字。”
突然被夸奖,花朝有些不好意思,迈进庙门,谦虚道:“是我师尊帮我取的字,说我性子太欢脱憨直,让我学着温和待人。”
一阵阴风刮过,满山遍野的哀嚎低低响起,周围的树叶沙沙作响,乌云遮住红月,周围显得更加昏暗无光。
花朝被这突如其来的阴风下的往庙里缩了一下,随后,楚玄关上了门。
山中种种怪象让花朝心有余悸,但身为上仙,她不能无端插手人间事,还是老实度过今晚,明日再想。
又小又旧的庙虽然很破,但好在四面墙稳固,头顶的瓦也大都完整。庙里一盏烛火都没有,关了门窗后,便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
“你睡那儿吧。”
少年的声音清朗低沉,像个不苟言笑的小郎君。花朝在黑暗中只隐约瞧见他围在腰间的暗金色缎带泛着微弱的光,衬得他腰身精瘦,带着些许稚嫩。
按照他指的方向,花朝蹲下身去摸到了一团稻草铺成的地铺,连条旧毯子都没有。
他就一直睡这种地方吗?
“有些寒酸,请你将就一晚吧。”
他的声音距离她有些远,花朝顺着缎带的微光隐约看见楚玄抱着双臂坐到了对面的墙角下,紧贴着冰凉的地面,一动不动的坐着,就像一块石头。
花朝倍感歉疚,如果不是自己来借宿霸占了人家的地铺,楚玄也不用睡在墙角。如今男女有别,也不好叫他过来一起躺……
思虑再三,花朝从乾坤袋里摸出了自己备来防寒的披风,是她喜欢的嫩粉色,由珍贵的天蚕丝织就,平日里精心保养着,连雨都不敢淋。
背靠着坚硬的石壁,楚玄低头闭上眼睛,在对面不远处的花朝一时没什么动静,过了一会儿却起身走向他。
楚玄一味地捕捉着她动作发出的声音,当她走到面前,楚玄睁开眼睛,只见花朝双手捧着粉色的披风递到她面前,小声道:“这个给你盖,夜深露重,当心着凉。”
“姑娘家身子弱,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楚玄将披风推回去。
“我没关系的,其实……”花朝小心翼翼蹲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道,“我是仙女,不会受凉的。”
“仙?”语意中流露出一丝惊诧,楚玄偏过头去,“怪不得。”
“怪什么?”花朝歪过头看他。
“没什么。”似是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楚玄接了披风过来,“姑娘美貌倾城,原来是仙人下凡。”面上却没有半点惊讶。
屋里昏暗,花朝看不清楚玄脸上的表情,只听他说“美貌倾城”,便有些受宠若惊,谦虚道:“过奖了。”
安静片刻,无话可说,花朝回到干草堆旁,困倦交加,不多时便睡熟过去。
后半夜,独坐在墙角的少年缓缓起身,垂在身侧的时候打一个响指,屋外血色的月光便如潮水褪去,素净纯白的光洒进庙中。
朦胧淡薄的冷月光芒清凉淡雅,少年迈步走向熟睡的少女。
少年高挑的身体四周散落许多细小的暗金色光点,背光投下的身影笼罩在花朝身上,影子被光点照亮。
待光点全部坠落消失,庙中不见了英气少年,花朝身边站着一个身材修长又高大的黑衣男人,目光如炬,俯视着躺在干草上缩成一团的人儿若有所思。
月亮从乌云密布中洒下丝缕光芒,映照他冷白的侧脸,深邃的眼眶中一双暖金色眼眸低垂,他的目光描摹着少女脸庞的轮廓,从眉头到鼻尖再到她那粉嫩柔软的唇。
“你终于来见我了。”男人沉声自语,半跪到地上,用手中的披风将少女裹起来。
少女肤若凝脂,娇嫩如花,楚玄如同手捧珍宝,小心翼翼将她放下,目光落在那纤瘦的手腕上,捏在手中,点破食指,以血为祭,在雪白的手臂上画符下咒。
此后,无论她去哪儿,都在他掌控之中。
“朝朝,你不记得也没关系。”楚玄吮去指尖渗出的血珠,冷漠的眼神中透着几分阴郁的偏执,“我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离开。”
——
清晨的阳光带着淡淡的温度照进来,花朝从温暖中醒来,睁开惺忪睡眼,瞧见破了几个洞的屋顶。
坐起身来,发现身上盖着自己的披风,下意识转头去看楚玄,墙角已经没人了。
花朝忙起身,她还想着把楚玄骗去仙门修道呢,这会儿见不到人,山中妖气又盛,万一是被山中的妖精掳去了可怎么办。
她倒是没有担心楚玄的安全,只是怕他跟妖精们混在一起,会学坏,走了邪路,入了魔道,那她不就躲不过厄运了。
稍稍整理了衣裙后,花朝推门出去,小跑着走到院门边,正碰见楚玄从院门外走来。
见她慌张跑出门来,楚玄冷道:“你要走?”
花朝连连摆手,“不是,我醒来没瞧见你,还以为你被妖精捉去了……”
楚玄暗暗松了一口气,抬手扔了两个果子给她,“山中活物少,你先将就吃吧。”
花朝捧着果子,“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
听罢,花朝才放下矜持咬了一口,果肉微涩,但果汁清甜。两个果子加起来也不过巴掌大小,可怜这荒山贫瘠,也不知道楚玄是怎么在这儿过活的。
侧目瞧他容貌俊美,阳光下的金缎带惊艳绝美。天地之大,他孤身一人,为何非要留在这儿呢。
花朝不解。听得身后传来一声鸟鸣,下意识转过身去,原来是屋檐下有个燕子窝。
清风吹起她的长发,发髻上的软绫飘然而起,蒙了她的眼睛,却遮不住眼中的人——庙中的神像不染纤尘,柔和目光俯视众生,面容温润,雕刻栩栩如生,就连眉尾一点美人痣都清晰可见。
明朗的阳光让神像的模样在她眼前一览无余——那是她的眉眼,她的面容,她的身子。
这,是供奉她的神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