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守成归》斯琦

61、墨家城（一）

　　望江楼位于蓉城临江的一片竹林间，临江望景，别具一番景色。

　　墨焉独自坐在靠窗的桌边，临江眺望着远景，仿佛在欣赏着美景，又仿佛只是在想着事情，这一坐就坐了一个上午，在她回过头准备要离开时，有人来了。

　　她等的人终于到了。

　　来的竟是老相识，墨家城的墨舍。

　　墨舍坐在墨焉前面，默默的看着她，神情一言难尽，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墨焉伸手给他倒了杯茶，淡然道：“我就猜到来的会是你。”

　　他是她第一个接触到的墨家城之人，尽管两人都对对方没什么好感，但至少存在着一丝不明的邂会的信任，是以在连续几个月没有收到成清怀和墨行的消息时，她每一天都在煎熬。

　　有一天，突然收到了一封来自墨家城的信，告诉她成清怀就在蜀地，还邀请她到蜀地的墨家城来，所以她义无反顾的来了，可是她最先看到的却是成清怀的衣冠冢，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见一见墨家城的人。

　　墨舍默默的拿起茶杯，慢慢的喝下去。

　　他没有说话，墨焉也没急着说话，尽管她心里真的挺着急的，半响后看他仍然没有说话，她还是忍不住道：“你们让我来这里，我来了，却一句话都不说是什么意思？”

　　墨舍默了下，终于开口道：“你已经知道了。”

　　墨焉一顿，反问道：“知道什么？”

　　墨舍道：“清怀先生之事。”

　　墨焉静静的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道：“我不会相信的，在没有见到他的尸体前，我不会相信他死了的。”

　　墨舍有些怔愣的看着她，忽的一笑，有些嘲讽道：“果然是一家人，都是那般固执。”

　　墨焉一怔，紧紧的看着他道：“什么意思？”

　　墨舍微叹道：“墨焉，你不该到蜀地来的。”

　　能和她算是一家人的除了成清怀就是墨行，墨焉冷然道：“你刚刚说的一家人，指的是谁？”

　　墨舍笑道：“虽然我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要让你来，但既然你来了，我的任务就是要带你回墨家城，所以墨焉，跟我回墨家城吧。”

　　“......为什么？”

　　“墨家城里，或许有一个你意想不到想要见的人。”

　　.

　　意想不到想要见的人，不是成清怀就是墨行了，但从他刚刚提起成清怀的神情，是笃定了成清怀的衣冠冢，所以大概只能是墨行了。

　　既然话已说到这里，不管在墨家城里的是谁，墨焉都必须要跟着去一趟墨家城。

　　回到池浅等人落脚的道观里，墨焉将事情和池浅等人说了，这一次她没有带上溪儿，她将溪儿留给池浅池旭他们道：“我去一趟墨家城，快则十天半个月，慢则一个月左右就回来，溪儿我就不带去了，麻烦你们帮忙看一下。”

　　池浅皱眉道：“您一个人去怎么行，弟子带两个师弟和您一起去吧。”

　　按理来说，墨家城也算是墨焉的家人，他们同出墨家后人一脉，虽然派别不一样，但在墨家游侠一派的毁灭，墨焉作为墨家游侠一派的遗孤，墨家城的人接纳她也无可厚非。

　　墨焉摇头道：“墨家城不让外人进入的，我一个人去没关系的，何况我哥哥或许也在那里，我去一趟，至少要问问他，戬之的事情。”

　　池浅默了一下，只得无奈道：“无论如何，请您自己多加小心，溪儿在这里没关系，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

　　要离开女儿身边，墨焉心中很不舍，但想到墨家城那未知之地，她还是觉得不带上溪儿比较好：“嗯，我会给你们消息联系的。”

　　第二天，墨焉告别了池浅等人，也万分不舍的离开女儿身边，独身来到了和墨舍相约之地，两人骑上马，离开了蓉城向西而去。

　　两人快马加鞭，一路西行，远离了繁华之地，越往西走越荒凉气候越干燥，所幸如今已是三月天气，不冷也不热，并不算多难熬，但墨焉很庆幸她没有把溪儿一起带来。

　　三天后，转入了山道，一路山清水秀，但迷林渺茫，同样设下的奇门遁术为障，墨家城就建立山崖的大清池边缘。

　　和墨家大寨易守难攻的地势相比，墨家城的地势不算好，但贵在坚稳牢固，高耸牢固的城墙，清池里随风水转动的齿轮，城墙看似普通，实则处处设有无数机关道，步步为营，处处惊心，这是一座插上翅膀都难飞的城池。

　　尽管墨焉自小就是学习墨家机关道的，但看着眼前这座鬼斧神工般精妙的墨家机关城，她叹为观止。

　　墨舍看着她惊叹的神色，有些得意道：“你们墨家大寨当年若有这般的机关城，也不会落得毁灭那般境地了。”

　　墨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坚固与否在人心，自古以来多少朝代历经千百年，都逃不过改朝换代的结果，只是无心罢了，若是有心，任你铜墙铁壁，一样能炼化成一摊铁水。”

　　墨舍一噎，黑着脸哼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一根信号棒，对着城门放了信号，一阵蜂鸣般的响声，城门打开了，先走出来几个素衣年轻人。

　　年轻人出来和墨舍打了声招呼，显然是相识的，但看到和他站在一起的墨焉时怔了下，随即笑嘻嘻道：“墨舍，这姑娘是谁？你媳妇？”

　　“不错嘛，你小子哪里找到个这么漂亮的姑娘做媳妇的。”

　　“不会是哪里拐来骗到的吧。”

　　墨家城从不让外人进入，但有一种人是例外，就是墨家人带回来的伴侣，不论男女，一旦把异性带回墨家城，就表示愿意成为墨家人，永不背叛；如今看到墨舍了个姑娘回来，只道是墨舍带回来的伴侣，几个年轻人笑着调侃起来。

　　不待他说话，墨焉已经不悦道：“谁是他媳妇，你们才是他媳妇。”

　　几个年轻人一怔，相视一眼眼里笑意更浓，墨舍哪里找来的姑娘这般泼辣凶巴巴的，以后有他受的。

　　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墨舍哪里不知道他们的想法，脸色一阵红一阵青，急忙瞪了他们一眼，黑着脸道：“你们莫言胡言乱语，她是墨焉，是墨庄老师让我带她回来的，你们赶紧让开。”

　　几个年轻人又一怔，顿时看向墨焉的目光就变了，相视了一眼便让开了路。

　　墨焉其人的名字他们都听过，是墨家游侠一派仅存的后人，听说她曾经以两千军士抵挡了多于他们十倍的敌军，守住了城池，而且还听说虽然游侠一派的机关道不如他们后学一派，但他们的武功却是一流的，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看到游侠一派的。

　　墨舍黑着脸带着墨焉进入了墨家城。

　　墨家城依山傍水，外墙有机关城墙护着，城里不大，和外面的城池也不一样，毕竟墨家大寨也不过五百人口左右，他们墨家后学一派也就一千多人口。

　　城墙四周除了是墨家机关道所在，也是大部分墨家人口居住之所，高楼耸立，栈道开朗，廊下的彩灯光明璀璨，城里的街道就相对规划简洁许多，周围也有杂货商铺买卖之类的店铺，但来往的行人不多，相比外面的丰富繁华却显冷清。

　　墨舍带着墨焉，从街道上走过，冷清的街道，因为他们的走动有了些气氛，至少守住店铺里的店家都会抬眼走动一下，向来人看去，让墨焉知道，这里至少不是个死城。

　　墨家客舍，大概就是墨家城里唯一一家给客人居住的客栈，墨舍将她带进去，让人开了一间房，道：“今天你先好好在这里休息一日，我去回禀老师，老师大概明天就会来见你，你好好歇一下吧。”

　　墨焉急忙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我哥哥？”

　　墨舍皱眉道:“谁告诉你你哥哥在这里的？”

　　墨焉惊讶道：“你不是说了......”

　　“我只是说了有个你意想不到想要见的人，可没说这人是你哥哥。”墨舍嗤笑一声。

　　墨焉怒道：“你骗我！”

　　墨舍黑着脸道：“我有说过那个人是你哥哥了吗，是你自己想多了吧。”

　　墨焉一噎：“你......”

　　墨舍急忙摆手道：“好了，好了，你既然都来了，就安心的呆一个晚上，明天见了老师，到时你要见谁自己和老师说。”

　　墨焉抿着唇冷冷的看着他不说话。

　　墨舍有些不自在道：“你就呆着吧，想要什么就和楼下的蓉掌柜说，沐浴什么的都可以，明天老师自会来见你，我就先走了。”

　　看着他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客栈，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墨焉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听到他走到楼下和这客栈的女掌柜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墨焉只好回过身看向房间，这是个很普通的客房，和外面的客栈没什么区别，但好在房间的角落里有个耳房，有浴桶洗漱之地，她也就没有客气，叫了掌柜给她准备热水沐浴。

　　客舍的蓉掌柜是个妩媚英气的女子，如果这里不是墨家城，墨焉觉得她会是个风情万种的女掌柜。

　　墨家城和外面不一样，墨家思想也和外面的儒家思想不一样，墨家讲究兼爱，并没有男尊女卑的歧视，所以蓉掌柜的可以以女子的身份开这家客舍，不需要阿谀逢迎，也不担心受人欺负，她完全是用自己的本性对人。

　　由客舍做工的小厮送来热水时，蓉掌柜的也跟了上来，看着墨焉笑道：“需要更换的衣裳吗，我这还有新的呢，不过可没有你身上的料子好。”

　　墨焉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自从和成清怀在一起后，衣食住行都有他一手包办了，她再没有为生计操过心，墨家一向节俭，成清怀本人也不铺张，但他却还是要给她好的，给她置办的衣物用度并不华丽奢侈，但却要好的和实用，衣服的料子不花哨，柔韧舒服价格多半也不菲，她不懂，但看到蓉掌柜的神情，应该不便宜。

　　蓉掌柜又笑道：“姑娘该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小姐吧，如何看上墨舍那粗人了？”

　　墨焉瞥了她一眼，墨家没有已婚女子必须盘发的习惯，所以墨焉即使和成清怀成了夫妻，还生了女儿，她也一如以往的穿着打扮，一眼看去她和少女并无异，她不答反问道：“墨舍说了，我有什么需要就和你说。”

　　蓉掌柜一笑，道：“哦，那你想要什么？”

　　墨焉透过窗外，指着城中那个塔楼道：“那塔是做什么的，不像住人的，你们也信奉佛吗，我可以进塔去看看吗？”

　　蓉掌柜挑眉道：“墨舍没和你说？”

　　墨焉不置可否道:“你不是说了他是个粗人吗，他怎么会和我说这些。”

　　虽然和墨舍接触不多，但她看得出来墨舍就是个有些高傲自持，不屑一顾的小性子，更不爱跟人聊些无关紧要之事。

　　蓉掌柜又一挑眉，笑道：“也是，他怎么会跟个姑娘说这些。那我就和你说明，那里不是一般简单的塔，可不是随便能让人进入的，还有，这里和别处不一样，晚上凉，城里到此是机关，一个不小心着了机关，轻则受个大小伤还是小事，重则断了手脚没了小命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姑娘你就不要随意走动了，就在房里好好休息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