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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猗兰谷,幽幽不朽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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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修面色一寒,随即冷笑一声道:“真可笑,我有说过想听么?”
“那最好不过。” 伍笑遊别有意味地笑了笑,随即眉眼一弯,冲苏阔勾了勾手指:“你过来,我跟你说说。”
“不行!不要过去!”祝修一步挡在苏阔前面,目光如刀。
伍笑遊却有意不看他,目光越过他的肩头,投向他身后的苏阔,轻轻抬了抬下颌,“怎么样?听不听?不听我可就走了。”
苏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无奈道:“鬼面兄,求你别闹了。”
“谁闹了?”
“你干什么求他??”
苏阔再也受不了了。他上前一步,同时大喝一声:“好了!别吵了!”
他转过身冲伍笑遊抱了抱拳:“方才是我们不对,我们并非有意为难那位小兄弟,不知者不怪。鬼面兄就别计较了吧。”
祝修听了立刻急道:“这么低三下四地求他做什么?明明是那个小鬼自己先跳出来,应该他来求我们不要计较才是!”
“嘶...”苏阔牙缝里吸了口气,拼命拧起眉,回头冲祝修狠狠挤了挤眼睛。
祝修立刻不吭声了。
“唔...”伍笑遊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计较可以。不过他还是不能留在这,因为一看见他我就不舒服。”
苏阔想起前些天在将军府中,伍笑遊曾经说过,祝修身上有什么东西,叫他觉得不舒服。眼下他说的倒也是实话,不过在祝修听来,简直就是又一次赤|裸裸的挑衅。
果然祝修再也顾不上苏阔拼的挤眉弄眼,火|药味十足地说道:“你不舒服就对了!不如趁早滚回去,这不是你呆的地方。”
伍笑遊也不生气,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勾起唇角,弹了弹衣襟上的灰尘,冲着苏阔轻飘飘说道:“既然如此,不如你先回去,随后我自会去找你,就像上次那样。到时候有的是时间,没了闲杂人的打扰,我们...慢慢说话。”说完眼角却瞟向祝修。
祝修犹如五雷轰顶,当即僵在原地。半晌,才艰难地转向苏阔,难以置信地问道:“选,选山,这,这,他,他说...”
不知是不是被这鬼火照的,苏阔只觉得自己脸都绿了。
他不敢和祝修对视,那一对目光中满是惊愕和委屈。可他自己也很委屈,怎么事情好端端变成了这个样子?自己明明没做错什么啊,为何心虚得不敢抬头?
这一回,伍笑遊才像是真的“不计较”了。他轻声一笑,舒展了一下筋骨,懒洋洋地丢下一句:“先走一步。有什么话,下次再说。”
说完就从二人面前消失了。跟着那几团绿油油的鬼火也不见了。
四周顿时陷入一团死寂,一时间谁都没有再开口。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苏阔轻轻拽了拽祝修的衣袖道:“禹祯兄,我们回去吧。”
祝修默然点了点头,又默然上了马,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个,鬼...他说会去找你?”
苏阔无奈地宽慰他道:“鬼面兄是开玩笑的,他不会来的。”
“不会么?那他说的上一次是怎么回事?”
苏阔暗暗翻了个白眼,看来不说个清楚,只怕他会一直琢磨下去。索性他就把上一次伍笑遊附在翘翘姑娘身上,混进将军府的前前后后,原原本本给他讲了一遍。
祝修听了恍然大悟,急声道:“难怪上一次你非要带她回房去不可!想来你早就知道了!”
苏阔无语了。说了这么多,他偏偏记住了这个。只得上前一番劝解,好说歹说,他总算放过了这一节。可随后又问道:“乌珠是做什么的?”
苏阔只得又把那些乌珠的来龙去脉也讲了一遍。祝修越听眉头越紧,他顾不上追究那个疯狂的离珠,只沉声问道:“那个陶寤又是谁?”他已清晰地感受到,此人比那个鬼更加危险。
苏阔感觉头痛不已。陶寤无疑是他最不愿提起的人。可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对祝修有所隐瞒,便一五一十地将自己下山以后,几次与陶寤碰面的经过都讲了一遍。
故事很长,足足讲了三十里路。等他终于讲完了,二人已经回到了将军府门前。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苏阔的嗓子都干了,折腾了一整天,他相信祝修一定也累了,便告辞道:“禹祯兄早些休息吧。”
“等等!”祝修抬手将他拦住,面色十分凝重地说着:“这太危险了。”
“嗯?”苏阔不明白他的意思。
祝修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一字一句地说道:“从今天起,你搬来与我同住。”
“什么??”苏阔大惊失色。
“怎么,不愿意么?”
“也不是...”
“那是什么?”
“没什么。那明天...”
“不行,现在就搬,一刻也不能等了!”他不容分说,拖着苏阔回到房间,收拾了东西,即刻搬去了自己的住处。
这一切发生得甚是突然,苏阔有些措手不及,既来不及同意,更来不及拒绝。看着在前面背着自己的包袱,脚步匆匆的祝修的背影,苏阔的心中竟莫名地有几分欢喜,却又不好流露,只是抓了抓脸颊,快步跟了上去。
来到祝修的住处,祝修将苏阔安顿在里间,自己搬去了外间。才收拾停当,司州就敲门进来了。
他依旧垂着头,小心翼翼地说道:“赵营官来了,说是有事向少爷禀报。”
祝修道:“带他去会客厅等我,我随后就到。”说着又转头向苏阔问道:“八成是那几个獠人有了什么消息,选山你要不要一起去听听?”
苏阔正打算问能不能叫他同去,没想到祝修主动相邀,便兴高采烈地答应了。
司州这才知道苏阔也在,很是吃惊。想抬头看看,最后还是忍住没动。默默地退了出去。
“怎么司州的脖子还没好?”苏阔看着司舟的背影问道。
祝修嗯了一声说道:“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走吧。”说完理所当然一般,拉过苏阔的手朝会客厅走去。
苏阔却没动,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被祝修牢牢地牵着,不由得怔在原地。他脸色泛红,将手缩了缩,犹豫道:“这...这怕是不好吧。”
自己忽然搬进祝修的房间就已经够奇怪的了,再像这样若无其事地与他手挽手肩并肩,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怕什么?”祝修反倒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万事有我,你无需多虑。”说着便拉着苏阔来到了会客厅。
赵俭已在屋中等候,见他们二人手挽手走出来,目光只匆匆在苏阔脸上一扫而过,便单膝落地,礼道:“属下见过祝公子。”
“起来吧。”祝修拉着苏阔坐在椅子上,自己也在旁边坐下。
赵俭站起身说道:“关于那几个獠人,属下探得些消息,特来禀报祝公子。前些天那些闹事的流民,恐怕与桀摩人有关。”
祝修眉峰一凛,沉吟少许,道:“你继续讲。”
“为了查那几个獠人的下落,属下曾派了两个心腹,混入流民中间。就在前些天,流民中忽然传出一个消息,说今年大旱,渚水沿岸东至庸州,西至京城,怕是一概吃不上水。不过为保京城的水源充足,官府这才开通水渠,从风波湖内引水入渚河,从而汇入京城附近的锦湖。待到湖水蓄满,官府就要封闭入水口。”
赵俭说到这顿了顿,觑着祝修的脸色,又接着说道:“他们还说,说...”
“讲。”
赵俭微微垂了头,继续说道:“有人说予芳城控制着水道入口,就是掌控着京城的水源。说...说,咳,皇上吃不吃得上水,全由将军大人拿捏。将军大人高兴了,皇上就有水喝,大人若是不痛快,就...”
听到这,苏阔顿时眉间一跳,这所谓的流言,可真够歹毒啊。
一方面说,官府不顾本地百姓的死活,只知道一味讨好朝廷,才挖渠放水。只等到京城的水够了,就即刻封渠。那本地的百姓岂不是依然无水可用?田里庄稼颗粒无收,饥民四起,予芳城即便开仓放粮,也救不了这么多百姓。更何况眼下桀摩人虎视眈眈,战事随时可能爆发,哪有多余的粮食赈济灾民?
一个人为了活命,为了有一口饭吃,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更何况这样的人有成千上万!届时内忧外患,予芳城岂不是危机重重?
而另一方面,竟然说祝抒叹以水做要挟,拿捏朝廷。这种话若是传到皇帝耳中,即便是假的也会变成真的。若是皇帝震怒,治了将军大人一个谋逆之罪,到那时不但祝家会被连根拔起,北荣军也必会受到波及。如果桀摩人趁虚而入...
想到这他立刻看向祝修,发现他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着赵俭说道:“继续。”
赵俭像是略微松了口气,便继续说道:“我的两个心腹四处打听,追查这消息的来源。最后只查到消息是来自三个外乡的农户,据说是从京城附近来投亲的。可那天过后,就再没人见过他们。只知道他们三十左右岁,身量不高,但身形健硕,且口音有些怪异。”
祝修眯起眼睛,颇有意味地说道:“竟然出城了?还真是小瞧他们了。”
赵俭愣了一下,这一点他倒是疏忽了。
祝修命令道:“入城的流民都有临时身份文牒,你去查一查。”
“是!”赵俭知道,那几个獠人铁定是没有身份文牒的,可现在竟然能出入自如,想来是已经弄到了假身份。
“还有什么消息?”
“有。中元那一日,有人有意散布消息,说官府既然不许挖渠引水,就该放粮赈灾。还说予芳城内粮食有限,为保万一,不日就要停止接收新的流民入城。所以,想活命的就赶快想办法进城。如果到时候官府不放粮,大家就...就抢。”
祝修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问道:“这也是那三个人说的?”
“不是。属下打听过,这一次据说是另外两个农户,也是外来口音。”
“哼,”祝修冷笑一声道:“外来的农户?不简单啊。”
赵俭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些人说的有板有眼。说前年京城附近的旱灾,他们就是抢了粮食才活过来的。要是老老实实等着官府放粮,他们早就饿死了。”
“一派胡言。天子脚下,岂能容他们抢粮食?简直是笑话。”
“是...属下也是这样认为。可那些流民本就人心惶惶,被他们这样蛊惑,所以才有了中元那一日的暴|乱。”
祝修又坐了下来,沉吟道:“如此看来,当时死的那三个人,只怕也另有文章。”
“是。属下后来调查过,那一日官兵与暴民之间只是互相推搡,偶有拳脚,但并没人动刀枪,怎么那三个人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呢?”
苏阔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地听着,这时却忽然抬起头看向祝修。看来那天陶寤说的不假,确实死了几个人。可为何那些人的魂魄要向祝修求饶呢?
祝修也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对赵俭说道:“叫你的人继续留在流民当中,有什么动向立即向你禀报。另外通知各城门营官,严查出入流民的身份文牒,暗中做好标记。对几天内多次进出者,先不要惊动,以免打草惊蛇,只报予我知即可。”
“是!”
祝修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赵俭转身退了出去。
祝修转回头看着苏阔问道:“选山,你是不是想问那几个暴民的事?”
苏阔的确一直惦记着这事,刚要开口,却注意到祝修面有倦色,眼下的乌青似乎比早上更明显了。他立刻改口道:“也不急于一时,改日再说吧。时候不早了,禹祯兄早些休息吧。”
祝修便没再说什么。于是他们先后回了房间,吹熄了灯,各自躺在床上。
苏阔盯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感觉此刻有些奇妙。他自幼长在观中,从来都是与诸位师弟挤在一间房内睡觉,几乎每天睡前都是一番喧嚣打闹。自打他下山后,一路独行,还从未与什么人共处一室,何况这个人还是祝修。
“选山?”正胡乱想着,忽然听见祝修喊他。
“什么?”他应了一声。
“我好像...睡不着。”
苏阔歪过头,冲着祝修房间的方向,问:“为什么睡不着?”
“我向来都是一个人,所以睡不着。”
苏阔在黑暗中撑起半个身子,问道:“要不然我回去?”
“不行!”
苏阔暗暗发笑,故意问道:“那怎么办?”
“不如...你讲个故事我听听。”
苏阔又躺了回去,将双手枕在脑后:“可我不会讲什么故事。”
“那就讲讲那个,鬼,你们当初是怎样认识的?”
苏阔差点笑出声来,勉强忍了忍,才说道:“那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给禹祯兄诵一段经文吧,保准你睡得快。就诵一段‘清静经’如何?”
“......”
那一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道:“不必了,我这会儿有些困了。”
苏阔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果然祝修那边安静下来,想来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