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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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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微发亮,苏荷衣就换了件朴素的宫女衣裳,腰系通行木牌,带着仙云出去了。如同那王副统领承诺的一般,角门果然开着。除了两个侍卫把守,便是运送菜蔬、泉水的车进出。
苏荷衣在旁观察了一小会儿,拨乱了头发,与仙云一同慢慢走出。那侍卫仅仅是瞥了一眼,也没拦。
僵着身子走出角门,穿过了最外层的宫墙,两人总算是来到了雾气茫茫的街上。
苏荷衣长出一口气,后怕地抚了抚胸口。
“总算出来了!”
她的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快活。京城早上充满了活力,卖早点的小摊儿早就支了起来,一路上都散发着香气。刚遣仙云去买些吃食,苏荷衣就看到路旁停着不少马车。
苏家在吉祥巷子,离宫门不远。但要是靠双足走过去,还是费点力气。
门开着,她只有半天时间……除了坐车快去快回,似乎也别无他法。
“小师傅,劳烦载我去吉祥巷。”
苏荷衣没多想,拉着仙云上了一辆车。
两人刚坐下,车子就辘辘地滚着向前,间或传来马鞭的呼哨声。车夫赶车极为平稳,苏荷衣忍不住握住了仙云的手。
“再过半刻钟,就能到门口了!”
透过小窗看见了久违的街道,苏荷衣鼻尖发酸,心里涌出一股久违的怀念之感。
仙云看她泪盈于睫,忙递上纸袋打岔,“小姐,今日起得这般早,连早膳都没用,不如先吃口热包子吧。”
“嗯。”
苏荷衣接过来,低头咬了一口热腾腾的包子,肉汁鲜甜美味,比起宫中的精致吃食别有一番野趣。
她忽然吸了吸气,“仙云……”
“小姐,怎么了?”
趴在窗口看风景的仙云一惊,小心地缩了回来。
“是……是奴婢买来的馅儿不好吃吗?”
“不是包子不好吃。”
苏荷衣皱起了眉,在狭小的车厢里摇摇晃晃,四处摸索起来。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道?”
仙云一听,也用力吸了吸鼻子。
“好……好像是有一股子怪味。有点熟悉的感觉。”
翻来覆去找不到异味的来源,苏荷衣嫌恶地掀开了布帘子,刚想问车夫怎么回事,手上就是一滑。
她心头一颤,猛地收回手来,发觉自己手上已沾了黑黄的一层粘稠物。
一瞬间,苏荷衣的眼底闪过惊讶。
“是……是火油!”
这股怪味,是车上被人泼了火油!
就在她出声的那一刻,沉默的憨厚车夫忽然动了。
他扔了手里马鞭,腰间刀光一闪。苏荷衣不及反应,抬头,只见迎面一把短刃急速刺了过来。
反光雪亮,几乎是一面镜子,清晰映照着她惊慌的神色。
刀刃上有波纹状痕迹,是南越的刀。
车夫的狰狞面孔近在咫尺,苏荷衣心头巨震。
她的行踪不知何时暴露,已经被夏嫣然提前埋伏了!
千钧一发之际,仙云尖叫一声“娘娘小心”,一脚踢在那车夫的脚上。
刀势立刻偏转。
苏荷衣调动全力往一旁倒去,“嘶”的一声,肩上就被划了长长一道伤口。
鲜血立刻浸湿了衣衫,也拉回了即将飞出的神志,她忍着痛,用力将仙云一推。
“抱着他的腿!”
仙云倒也机敏,二话不说趁着力道冲了出去,一把抱住了马夫下盘。
那马夫气急,狠狠用拳头打在仙云身上,两下摇晃反倒失去了平衡,两人抱成一团,直接就滚下了车。
“仙云!”
两匹马儿狂奔不止,苏荷衣伸手数次都拉不住缰绳。
在这么跑下去,恐怕会撞到其他建筑,只能跳车了!
情急之下,苏荷衣咬了咬牙,扶着车壁就要往外跳。
就在此时,不知何处飞来一根火折子,“轰”地一声,整辆马车便被点燃!
“好烫!”
火舌瞬间闪动起舞,窜的数尺高。
热气滚滚扑向人脸,苏荷衣不觉后退了一步,跌坐回了位置上。
晚了,她出不去。
火油极易点燃,这车上又都是木料布帛,一旦烧起来,便是逼人的热度。
一团团刺鼻浓烟熏到了眼睛,苏荷衣抬手用小臂挡着,咳嗽不已。
被熏出的泪水模糊了眼眶,世间万物,很快就只剩下一片朦胧。
“咳咳咳……”
苏荷衣摸着脖子蜷缩起了手脚,吸入的烟气带来火辣辣的疼痛。恍惚间,与上一世在大雨中被砍头相照应,一水一火,倒是成了两个极端。
“我……我又要死了吗?”
忽然,下一刻马车“咯啦”一声巨响,整个车架都被震开。
车顶被人一掀,光线大亮着照入。
苏荷衣刚抬起头,还没看清原委,就觉得背后被人一拉,整个人飞上了天。
这前来救援的人似乎武功极高,苏荷衣被半拉半拖着几个腾挪,脚下就到了一处平地。她擦了擦眼角,劫后余生的后怕方才袭上心头。
差一点点,她就要去见阎王爷了……还好,最终就差了一点点!
苏荷衣刚想道谢,睁开了眼却看到视线里的一片黑色衣角。
她的瞳孔骤然一缩,颤抖不已。
这种黑色……是宫中太监所穿的缁衣!
视线缓缓上移,一位面容瘦削,神情阴鸷的老太监,也正细细瞧着她。
“奴才救驾来迟,娘娘伤势如何?”
是高康,高总管。
苏荷衣倒吸了一口凉气,连肩上的伤都忘了疼痛。
这个人的样貌,她永远忘不了!
传闻此人武功盖世,神出鬼没,专为独孤霆处理些阴私事务。他极少现身人前,就好像是宫里的阴影处的一片黑幡,走到何处,鲜血就流到何处。
前一世,正是他奉命带着手下,将她和满院子的宫女都一一杀死……
“原来是高……高总管,你怎会在此?”
苏荷衣浑身紧绷地往后退,心底拿不准高康的举动直打鼓。
但她刚退了两步,就听到身后的宅院大门打开了。
苏荷衣头皮发麻,猛地回了头。
那宅院的门房探出半个脑袋,打了个哈欠,“这里是御史苏府,是什么人一大早在敲门?”
苏府……
苏荷衣愣愣地抬起脸仰望匾额。
眨眼间,她竟然已经到了家门口!
她再回头时,高康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早已消失在了原地。
……
苏夫人见了那两三寸长的伤处,药瓶都拿不住,直哭“可怜的儿”。苏荷衣不忍见母亲悲伤,只能做了个禁言手势,眼珠子一转看向房门,让她快些上药。
“娘,隔墙有耳,这次咱们要悄悄的,不能声张!”
一旁的苏浚哗啦啦玩着水,举起的布巾还滴滴答答。
“姐姐,洗脸!”
“哎,小浚乖。姐姐回来高不高兴?”
苏荷衣笑着凑上脸,任凭苏浚稀里糊涂为自己梳洗。刚才烟熏的黑灰被水一冲,显露出下面白皙如雪的肌肤来。
苏夫人替她穿好衣服,垂泪不已,爱怜地摸着她的小脸儿。
“瘦了,瘦了!早知道入宫有此劫难,我就算拼着一死,也不叫你出这门!”
“你快别说这话了,让圣上知道咱们全家心怀怨怼,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我如今也大了,自然会想办法保重自己。”
苏荷衣摇了摇头,叹息道:“父亲人呢?”
“在书房。”
苏夫人低头擦泪,冲身旁的心腹丫头挥帕子。
“快给娘娘……给小姐引路。”
“家里格局未改,我还用人引路吗?从假山后面悄悄绕过去就行了。”
苏荷衣整理好装束,跳下了贵妃榻,按照记忆之中的小路偷偷到了苏正卿的书房外。
刚伸出手打算敲门,苏荷衣又犹豫了。
俗话说“近乡情怯”,见到母亲和弟弟时,感觉温馨又安心。但是想到要面对苏正卿,苏荷衣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那些信件都是被独孤霆筛选摘录的,除此之外,父亲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打算对她说呢?
想必见她偷跑出来,又要骂她“胆大妄为、不成体统”了吧……
苏荷衣苦笑了一下。
她鼓足勇气,刚想重新抬手敲门,面前的桐油纸门却好像感应到了有人前来,“吱嘎”一声,自己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