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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误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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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独孤霆手执狼毫坐在太师椅上,面前一副墨竹图已经完成了大半。
听到门口这一声响动,皇帝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苏荷衣一进门就是这副景象,脑中一片空白,膝盖一软,跪的比任何人都更快一步。
“圣上!”
嗯,动作熟练,姿态可怜。
独孤霆打量着苏荷衣有些发抖的身形,唇边泛起一抹冷笑。
看来,她是早就预料到了事情败露!
认错下跪倒是足够快,不过是区区回家省亲的小事,怎么就不敢对他早说?非要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
没有让她平身站起来,独孤霆顿了顿,将笔搁下,慢慢地用镇纸压平了画面。
“苏荷衣,你的胆子真是很大。朕开始后悔是不是太过纵容你了。”
他的动作矜贵之中带有一丝慵懒,好像是不太习惯似的,反复了几次。一旁跪着的苏正卿已经开始流汗,仿佛那镇纸一下一下,不是压着纸张,而是压着他的心肺。
苏荷衣匍匐在地,爽快认错。
“臣妾错了!臣妾无事生非,真是罪该万死!”
独孤霆“哼”了一声,觉得她这话似乎是敷衍自己,越发觉得不悦了。
只是他面上仍然淡淡,居高临下地问道:“你可知错哪儿了?”
“错在……臣妾不该违规私自出宫。”
苏荷衣低下头,恰好看不见独孤霆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随着情绪的平复,她的脑中,也逐渐变得一片清明。
方才惊险一刻,高总管为什么会及时出现,救了自己?那是因为独孤霆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行动,特意派他一路跟着!
她欢天喜地在前走,夏嫣然跃跃欲试在后面跟,深处还有个独孤霆纵览全局,就等着自作聪明的夏嫣然出手露馅。
原来自己这番作为,完全成了独孤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圈套。
看了一眼苏正卿的背影,苏荷衣心底发堵,手指抠了抠地砖,指尖都被磨红了。
她后悔不已。
现在父亲也跪着,不知道在这里已经跪了多久,连背上的汗都浸透了大片衣衫……独孤霆这是打算降罪于她的家人了吗?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父亲母亲都不曾事先知晓……圣上罚他跪,他又何其无辜。”
苏荷衣清了清嗓子,斗胆道:“臣妾的确是错的荒唐,但功劳也不小!”
“功劳?”
独孤霆嗤笑。
他拿着一柄玉竹折扇,反手用扇柄戳了戳苏荷衣脸颊的软肉,细细的流苏扫在她的下巴上。
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这般姿态是多么亲昵。
“说说看,你还有什么功劳,让朕费心出宫找你的功劳么?”
一旁的苏正卿余光瞥见,表情一阵扭曲,简直要当场抽过去了。他唯恐独孤霆责备苏荷衣,忙挪动了几步,试图为她解围。
“圣上,小女——”
“出去。”
独孤霆眼神未动,沉声道:“别让朕说第二次。”
苏正卿不敢多言,磕头退了出去,临走还不忘给了个担忧的眼神。苏荷衣眼睁睁看着父亲被不讲理的皇帝赶跑了,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花木之后。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脸直起了身子。
“夏嫣然暗中派人刺杀臣妾,想要毁尸灭迹,可见心狠手辣。况且,京中居然还有这么多她潜藏的手下,可以沟通内外,埋伏于道,已经是死罪一条!”
“臣妾此番当了圣上的诱饵,帮助挑明了此事,正好给了圣上一个足够的理由处置她,不是吗?”
尖锐的痛感从肩膀传来,本就新鲜的伤口再次崩开,纱布很快就又渗出了点点血迹。
独孤霆的呼吸乱了一瞬,目光紧盯着那扩散开来的斑驳红色。
他站了起来,手上还握着椅子扶手,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全力压着胸口的无名火。
“你受伤了?”
苏荷衣一怔,伸手抚摸肩上的纱布。
她看了一眼指尖的血迹,冷笑起来。
这话问的也太虚伪了!
“刀枪无眼,圣上难道没有预料么?”
“你觉得朕故意拿你当诱饵?”
独孤霆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点焦躁。
“难道不是吗?”
苏荷衣倔强地抬起头,却看到皇帝紧咬着牙关起了身。
独孤霆犹如困兽一般快步走向窗前,又猛地跨了回来,一手揪着她的衣领。
他拉扯的很用力,苏荷衣跪的不稳,被迫往前一扑。
她从来没见过独孤霆露出这样的神色,一瞬间,苏荷衣觉得他恐怕要杀人了。
“不是!”
苏荷衣被这两个字狠狠砸了一下,懵了。
她的唇瓣极其轻微地抖了抖,眼中倒映着独孤霆气愤又委屈的神色。
等一等……委屈?
苏荷衣眨了眨眼,恍如梦中。
她从来没想过,独孤霆高高在上,天生的这般暴躁性子,居然还会觉得委屈。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这短短的一瞬间,眼前的男人好像苏浚小时候被她揪住了耳朵,“呜呜”哭着说糖不是我偷吃的,姐姐冤枉好人。
苏荷衣的呼吸拉长了。
她颤抖着伸手,轻轻敷上独孤霆的手背,想要获取一点新鲜的空气。
难不成,刚才的那些思绪,她真的是猜错了吗?
没等她反应,独孤霆俯身一把将她拽起,拦腰抱在怀中。那双手臂紧紧箍住了苏荷衣的腰身,用力的感觉似乎是要将她揉碎了,和面一般都揉进身体里。
“你若是想见家人,朕可以安排。要是想出宫来玩,朕可以陪你!”
独孤霆磨了磨牙,恨恨道:“朕早上突然找不到你,有什么感觉,知道吗?嗯”
苏荷衣差点就要说“不知道”。但是此情此景,实在不宜说话,她很明智地闭了嘴,乖乖埋在独孤霆的胸前。
独孤霆的体温很温暖,这一点,和所有人是一样的……
苏荷衣点了点头,好像是今天,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面前的“圣上”也是个人。
只不过对于独孤霆来说,如此坦诚地剖白心迹,实在是太困难了。他连“我担心你”,“我害怕找不到你”这种话,也不能顺畅地说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心口被热热的东西塞满了,顿时有点可怜起他了。
良久,苏荷衣轻声问:“圣上为什么会来臣妾家中?”
这个问题也在她心里盘旋了好久,如果不是提前预料到了她的行迹,独孤霆为何会白龙鱼服,直接出现在书房里?
这件事怎么想,怎么觉得离奇。
“探望一下‘因病罢朝’的臣子,有什么不妥吗?”
独孤霆硬邦邦地说道:“朕准备下旨,你父亲既在京中过的不顺,就迁任巡盐御史,全家即刻动身去应天府。”
苏荷衣微微一愣,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刚才父亲也不是被斥责罚跪,而是独孤霆要她全家避开最近的风波,远赴应天……
巡盐御史向来是天子重臣,是外任官员抢都抢不到的里的肥缺。这般安排不是责罚,而是无比器重的表现,独孤霆是借着这次调派,在堂而皇之地给苏家铺路!
这误会真是大了。
苏荷衣脸上发热,恨不得一头钻到地里。
这都是因为她心怀成见,把圣上想的太坏了。其实独孤霆哪里是什么无道暴君,不过是行事做派不讨某些老臣的喜欢罢了。
就说对她,又何曾有什么亏欠呢?
见她不说话,独孤霆皱着眉松开手,改为捧着苏荷衣的脸。
“你还是不满意?”
苏荷衣飞快摇头,小声道:“不是,臣妾没有不满!”
“那你在想什么?”
独孤霆说:“朕不罚你,你有什么话也都要对朕说,不许全都憋在肚子里。”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直白太专注,苏荷衣想转开脸都挣脱不开,只得低垂眼眸,含糊不清道:“臣妾方才走神,只是觉得……应天府的糕点没有临安府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