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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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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惊心动魄化于无形。
太子妃单辟出一处跨院听雪斋给三小姐养伤,看病的还是鬼医玄夷,上药的仍是沐九娘。
玄夷医术虽高,却没个正行,苦恼如何将珍馐美味带出宫去。
九娘皱眉,瑶音会武这事是瞒不住了,但愿许大人不会多心。
晌午刚过,昏睡中的三小姐起下高烧。
玄夷说,幸亏剜去了腐肉,否则毒汁蔓延开来,腿就保不住了。
许沉杵在门前,望着凇月楼,不知想些什么,这一站就到了掌灯时分。
九娘换过金创药,见瑶音高烧已退,方放下悬了半日的心。出得门来,许沉低声问:“如何了?”
“命无大碍,只是奇经八脉已乱,能恢复几成,唯有指望某人的医术了。侯爷为何不进去?”
“力有不逮,我在,又有何用。”
“侯爷的心乱了。”九娘遇到的死人不计其数,起初畏惧看那一张张凝固的表情,久而久之,倒觉得颇有意思。或惊恐、或怨恨、或含笑而终、亦或是心有不甘。
“或许。”此刻,他方能体会禅宗六祖口中的“幡不动心动”的意境。
陈化雨领兵士勘验现场,复盘整件事。天牢内的袁槐纵然死不开口,于大局也无妨碍。
也不知万氏哪里露出马脚,三小姐方进了城门便察觉有异,她不动声色在凝和殿前向李林求援,又随万氏折向东去,假意蒙在鼓中好引出真凶。入凇月楼,瑶音先后击杀内侍与万氏,之后与袁槐上下对峙,言语间断出幕后主谋为端王与楼内藏有火油,人出不去就用金簪通风报信,其间中毒箭剜去血肉,直到许沉进楼救人。
若重演一遍,许沉认识的女子中,不会有人比瑶音做得更好。
绝对不会。
“初识瑶音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清冷的冬日,她本想假死带她娘亲逃出戚家,谁知阴差阳错被我撞个正着,我二人将错就错合演一出装神弄鬼,戚家内乱彻底翻上台面。我问她既有武艺傍身,为何困在内宅与妇人斗个你死我活,她只摇了摇头,一张小脸没有哭倒比哭还难看。”九娘呼出一团冷气,“侯爷或许以为瑶音狠毒,不过换作是我,怕是比她要狠毒千倍万倍,参氏跟她的女儿,根本不是人。”
“她们做了什么?”许大人目露寒星。
九娘卖起关子:“等瑶音醒来,侯爷一问便知。”
参氏与长女已死,可老二仍是太子宫中侍妾:“东宫里的戚氏会对太子不利?”
“那就要看太子殿下是否有胆碰她了。”九娘露出几分凉薄。贵人们的生死与她何干。
许沉心下明了,戚家二小姐定是习了什么妖术,只可惜并无用武之地,因为从前的祁王到今日的太子从未踏进戚瑶珮的屋门。“当年市井传言,戚府风水有差、女儿皆是克夫的命数,也是瑶音所为?”
“侯爷以为呢?”九娘反问。
果然是她,许沉反而释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一损俱损,三个女儿的名声齐齐坏掉,看来三小姐根本没有嫁人的打算。“借门前的乞儿之口散布消息,亏她想得出来。”
“侯爷不介意?”
“介意什么?”
“女人家最在意的莫过名声,无论心内如何狠毒,也要博个贤良的名声。”
许沉认真想了想:“我与她讲过,许家人口简单,以后的日子平顺,不必过得那般辛苦。”
“今日的话,我记下了,望侯爷不是健忘之人。”
许沉点点头。
隔壁叼着鸡腿探出身来的玄夷见他二人并排而立,面露惊异之色。
九娘白了一眼,转身离去。
鬼医“猥琐”道:“这媳妇还没娶进门,你不会又惦记上旁人了吧?”
许沉发出“呵呵”两声:“一个医活人,一个断死人,依我看,你和她方是般配”。
玄夷咽了咽口水,惊悚道:“寒川,你居然学坏了。”
许沉调侃道:“我掐指一算,你的姻缘到了。”
今上亲审袁槐,老太后垂帘听讯。
说了些什么机密事,外人无从得知。
太子窝在书房习字,太子妃命宫人打开库房,尽挑好物件给听雪斋送去。其间,袅袅娜娜的戚徽柔前来请安,在殿外便被拦了回去。
事发突然,入宫谢恩的福王妃彼时正在太后宫里,这一待就没能出宫。
且不提宫里宫外的是是非非,听雪斋内的三小姐醒时已是月上中天。
口渴难忍,瑶音一瘸一拐蹭到桌前喝水。
门外剑鸣之声不绝于耳,她好奇,又伏在窗台向外望去,竟是许沉执剑器而舞。
时隔五年,再见武靖侯舞剑,已是物是人非。
许大人拜师西山玉虚观,习的是道家功夫。那年太后寿诞,将将回京的许沉庭前献武,博得满堂彩。皇帝半真半假要给武靖侯赐婚,哪知许沉一五一十回话,心上人已死,不愿牵累她人。
众人纷纷猜测,能让许大人念念不忘的女子究竟是哪家的仙女。参氏与相熟的贵妇念叨此事时,隔窗偷听的瑶音只想着如何对付满府的魑魅魍魉。武靖侯于她而言,约莫就是天上的星星,遥不可及。
“在想什么?”耳畔猛地响起男子言语,瑶音一个激灵险些跌倒,亏得许沉手疾眼快,隔窗展臂扶起人儿,“腿没事罢?”
瑶音连连摇头。
借着月色,二人四目相对。
许沉提剑:“太后说你救下凇月楼,公主的一剑一笛就算添妆了。”
瑶音低头,指尖划过剑身,轻弹几下,嗡嗡之声响鸣。“一柄好剑,可有名字?”
“据说凇月公主在世时是有的,只是往生之后无人再提。不如,你起个。”
“听闻公主与驸马是前世注定的缘分,伤一人,另一人则心有灵犀。叫“灵犀”可好?”瑶音不敢抬头,若是白日定能看见红扑扑的耳朵。
谁知许沉半晌无言,瑶音抬眼,见他挠头,多了分少年心性:“既是不妥…”
“到没什么,只是…我有个小名叫灵犀。”许大人颇为无奈,“我娘怀我时嗜吃辣子,都说还是个女孩,贵妃娘娘便赐了这个乳名。”
瑶音抬袖掩口而笑,眉眼弯弯甚是动人。“悬影,如何?”
“语出何处?”
“公主流落民间时以“玄”为姓,玄者悬也,驸马的名讳中也有“弓影”二字。”
“几十年前的掌故这般熟悉。”
“大人可曾去过西山烈女祠?”
“女子去的地方,我不好进去。”烈女祠为朝廷敕建,几十年来香火旺盛,竟成了京畿一带女子拜祭的首选之地。
瑶音道:“烈女祠供奉朝廷嘉奖的奇女子,正中牌位有两个,一为林三娘,二一位便是凇月公主。去得多了,听的掌故自然也多。”
许沉撑着窗棂,弯下腰身与她平视:“你在西山长大?”西山名为山,实为山脉,烈女祠偏居山脉一隅,打京城出发乘马车也要两日。
瑶音定睛道:“大人应该发现了,我懂些功夫。”
“伤到内力所剩无几,为什么?”
“说来话长,我在西山余脉荷叶山住过五年,家师无名道人。”
许沉吃惊。无名道人并非无名无姓,而是懒得自报家门,久而久之便得了这个诨号。此人行事三分正、三分邪、三分狂,余下那一分是偏激。
“师父当年救过戚…大人一命,多年后他路过戚府忽想起此事,就执意索要回礼,要个替他试蛊的孩童。”
这无名道人为人果然毒辣,事事考验人心,寻常父母断不肯将亲生儿女送命,不过,戚纲与参氏哪里是寻常父母。
许沉心生疼惜,便道:“沐九娘说换做是她,行事比你要狠毒千倍万倍,原来如此,他二人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瑶音道:“师父只是性子跳脱些,为人倒是正派的。五年间,我随他在荷叶山结庐修行,那年天降大雪,他性情大变非要赶我下山,隔了几日,我偷偷潜回草庐,才知事情原委。”
许大人算了算时日:“道长驾鹤西去?”
瑶音正要拭去眼角泪花,许沉取出块帕子递了过来,帕子一角绣一枝梅。“他留下遗书,将自己封在山洞内再不出来。我收拾遗物时发现本残卷,名为《百鸟朝凤》…”
许沉心中咯噔一声。
“练功不得心法,险些走火入魔…”
“日后不要对旁人提起此事,《百鸟朝凤》更不能提半个字!”许沉忽严厉起来。
瑶音随即道了声“好”。
“不问缘由?”
“大人自是为我好。”
“此事关系到当年一桩大案,说来也是话长,日后再慢慢说与你听。”
瑶音挽起笑意,点了点头。
“对了,长姐赐了小字,凤影。”
三小姐有些感慨,一剑一笛与这表字皆是拿命换来的。“改日与太子妃请安谢恩。”
“不急,养伤要紧。宫里的药材齐全,索性去了病根。”
“大人不介意?”
“介意什么?”
三小姐忽摇了摇头:“瑶音的命真好。”
许沉不明所以:“耳朵红了?”
“大人…”音色柔柔。
“何事?”
“大人…”三分娇俏。
许沉无奈,两个月前的戚家三小姐似乎不是这个样子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