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水漾涟漪》夜落繁华

53、两个女人的选择•前世（上）

　　“巫女！”奔过来的村人心急如焚。“皇子不见了。”
　　莲华旋身，正视来者。目光灼灼令直视她的人心头一凛。
　　“水象呢？”
　　另外一个人奔过来，附在莲华耳边轻声。“水象未归。”
　　莲华抬头看看天空。夜色如洗练，华光点点，映衬一轮银月，荡出若有似无的血色。她微微一愣，继而低头皱眉。
　　“巫女。”更多的人不明所以地围拢上来。
　　莲华只好敷衍微笑。“没事，大家散了吧。”
　　“可是皇子……”
　　三皇子是京都来的贵客，如果在楚地有什么闪失的话，恐怕会给大家带来血光之灾。莲华当然明白。不过种种迹象表明，三皇子安全无忧，恐怕还潇洒自在得很。
　　远远的，两抹高矮相合的白影慢慢走来。
　　莲华的笑意加深。“瞧，不是都回来了吗？”
　　众人回头，齐唰唰地看向水象——
　　她捧着满怀的珠华，信步拈来；颊红似火，眸如璨星。三皇子也是一身白衣，整洁里藏着一点凌乱；大家都被他轻手摇扇的从容骗了，只有莲华看出一丝端倪。
　　不好的感觉。
　　莲华微微皱眉，借着夜色迅速敛去不快。
　　水象捧着珠华，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来，神色庄严宛如圣女。
　　莲华微微地垂下视线，几不可闻地轻哧一声。
　　直到大家都散去了，水象才敢正面向着莲华。即使如此，视线仍然是垂着的，悉心地照料着怀里的白色花丛。
　　三皇子起先跟在水象身后，笑得志得意满。跟随皇子的仆从从人群里拉住他，退往一边。借了微弱的月光，莲华注意到皇子摇曳的扇子停了。
　　“这是新摘的珠华，现在分给村人吗？”水象轻轻地问。
　　莲华淡淡地扫她一眼。美人侧面，一截细颈腻如轻瓷。
　　好一个美人呀。
　　莲华笑。
　　“今天太晚了，小王先去歇息。两位巫女，小王先告辞了。”三皇子是刻意的，故意说“两位巫女”。
　　水象匆匆抬眼，正逢三皇子拱手作揖后鹰眼微抬。她心一凛，颤栗中垂下目光不敢与灼热的视线相撞。莲华把一切看在眼里，微微弯腰，标准地施了一个鞠躬礼。
　　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等到莲华直起身子，正好瞥见皇子白衣在拐角处一闪而逝。
　　珠华鲜花生命力强，即使采摘下来，也要过好几天才落败。按照以往的惯例，新摘的珠华会在第一时间送到需要祝福的人手上。可是——
　　“不，先供在神堂上的清水盆中。明天再转送。”
　　水象一愣，气急败坏地追上转身就走的莲华。
　　“什么意思？”她愤恨地低语，“为什么不马上送过去？”
　　莲华好笑地看着她，伸出手替水象捋起一缕乱发送至耳后。“你想骗自己吗？”她轻轻柔柔地声音，似乎在嘲笑、又似乎在疑惑。
　　水象的脸色蓦地惨白。
　　莲华的手抬起、放下，终于还是没有送她一巴掌。她背着身子，不想再看水象。“把珠花供奉在神堂后，自己去瀑布下冲洗几个时辰吧。”
　　在她身后，珠华的花瓣持续脱落，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为什么你可以，而我不行？”
　　莲华侧目。月光如白练，从天而下，慢慢地漾出红色。捧了珠华的白衣俪影，被凶光覆盖，气息诡异。
　　“从来都是这样，为什么我就不行？”
　　巫女的位子也好、采摘珠华的事情也罢……
　　“……这些花都丢了吧，”莲华叹息。“别供奉了。你先去淋浴净心，明早再和我一起去采摘……”迟疑了一下，她还是放弃了。“算了，明天我一个人去采。”
　　在莲华一顿一叹息的情况下，水象的身形僵硬起来。
　　莲华淡淡微笑。“贪欢享乐，也是可以的。”她越行越远，背影看在人的眼里，就象画一样优美。“不过，要记得你的身份。为了楚地，为了自己，始终要让自己的心灵保留一份净土。”
　　捧着珠华的双手紧抽，立即有花瓣加速飘落。
　　“你的意思，是说你从来没有彻底爱上一个人？”
　　包括独孤玄。
　　“是这个意思么？”
　　水象的质问令莲华微地顿住。这次，她连头也懒得回。“不，”她疏忽的口气象云雾一样飘渺。“我只是非常清楚自己的职责。”
　　什么意思？
　　水象茫然地看着莲华轻轻耸肩。
　　“好好想想吧。爱上别人没有错。”因为巫女也是人，拥有七情六欲当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要记得把重心摆正，以免发生不必要的错误。”因为是巫女，凡事必须先考虑万物众生才可以。
　　什么错误？
　　“先去净身吧。你气息紊乱，灵力也减弱了。为了楚地，要始终保持灵力。”
　　水象浑身一颤，终于明白了症结所在。下一刻，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莲华的去向。
　　仅仅是微妙的气息紊乱，也能被她察觉？水象已经竭力掩饰了，没想到明眼莲华一窥便知。
　　可怕的巫女。
　　可怕的莲华。
　　在山下瀑布处冲涮身心的时候，水象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莲华能瞬间察觉水象的异样，那么……她和莲华之间的实力差距，到底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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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华回到自己的小屋，关门的瞬间便轻轻叹气。
　　俗话说，叹一口长气少十年寿命。现在接连叹出长气，恐怕巫女的日子不多了。她颇为愉悦地想着，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开自己的玩笑。
　　她不想拉上门栓，但是另外一个人从她背后伸出双手；一手揽住她的细腰，一手拉上门栓。
　　“今天我很累，你还是回自己房里去睡吧。”莲华静静地任他搂着，听见沉稳的心跳声。这么可靠的感觉，真真令人依依不舍。
　　对方不语，只是将腾空的手缓缓地探入她的衣领中；滑下去，一轻一重地揉弄。
　　莲华逸出一丝叹息，将他的手抓出来。既然用说的不行，那就用动作表示。她拉开门，屋外的世界才现出一个角落，立即又被合拢。
　　再拉开，对方再度关上。
　　内心深处的风暴再也不能压抑，瞬间爆发的结果是将人推出半丈有余。
　　没有点灯的黑屋里，壮汉踉跄中撞到桌角，吃痛闷哼。
　　“听不懂我的话？”莲华冷冷的问，眼睛在黑暗中发出慑魂的光芒。
　　借着朦胧的月色，她的体形忽隐忽现，婀娜多姿。
　　独孤玄一时看得痴了，竟然忘了答腔。直到小屋木门再度大敞时，他象被踩了尾巴的猴子一样，愤怒地跳过去关上大门。很大的撞击声，令莲华不由自主地连眨两次眼睛。
　　“你发什么火？独孤玄！”她咬牙，低声唁唁。楚地向来对巫女惟命是从，没想到，第一次被人拒绝，对方竟然是独孤玄。
　　“我想独处安静，你为什么非要逼我发火？”
　　“该我问你，你火什么！”独孤玄出生豪门，平日里鲜少看人脸色受人委屈，尤其是女人！哪像今晚，主动求和却被莲华一再拒绝。“你从白天开始就刻意躲着我，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不高兴？”他暴怒，巴掌拍在门上，“啪、啪”作响。
　　莲华冷哼，悠然自得地走到桌前替自己倒杯水。
　　独孤玄伸手过来抓人，被她巧妙闪过。再借力使力，硬将他推到门口。
　　自家女人会武的劣势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大男人即使用蛮力也沾不到任何好处。
　　独孤玄的自尊拒绝接受。他倔强地抵在门口，象孩子一样发怒。反射出磷光的双瞳一瞬不瞬地盯着莲华，非要将她的背灼出两个洞不可。
　　莲华一口水含在嘴里，舌尖灵巧地翻滚游玩；须臾，吞下被口腔温热的水。
　　巫女的木屋靠湖最近，从大开的窗口望出去，湖面潋滟生辉。月光铺在微波荡澜的湖面，如游鱼在欢快的翻滚，鳞光重重叠叠，在静谧的世界里增加无声的动感。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象品茶一样审慎着自己的怒气。
　　应该是妒嫉吧。
　　她第一次意识到水象是个出众的大美人时还是个孩子，却不曾生出这么强烈的妒意。
　　简直是个没品的妒妇。
　　她哼声，肆意嘲笑自己。
　　巫女最忌心乱，而她此刻却心乱如麻。不，不是此刻。从她淡定眺望玄与水象对视的那一刻就开始了。仅仅是短暂的视线接触，她远远杵在人群里旁观到，瞬间便停止呼吸。
　　他看见了！
　　莲华心如擂鼓。
　　他注意到了！
　　水象美如芙蓉。
　　他在皱眉！
　　因为水象？！
　　于是莲华再也忍不住，拨开人群，走过去。脑子里轰轰作响，心里抽丝剥茧却越来越乱。直到他迟疑着问起：“你、和水象相处得好吗？”
　　“水象”这个名字顿时化作春雷，把莲华的心炸得焦躁如干旱大地。
　　事实总是万分残酷。
　　莲华可以想象得到，男人都偏好美色；独孤玄又何必是个例外？村里的单身汉子都用眼光热烈挑衅水象的热情，偏偏她拥有一副水灵灵的美貌，个性却冷得象冰山一样。
　　如果不是对水象有着细致的观察，莲华也会当水象是冰山美人。可惜，她知道水象心中的独孤玄与众不同。
　　莲华浅笑，推开他的同时已经开始武装自己的心。
　　“相处不错。”她听见自己的回答干涩、苦闷；心头软肉上有一棵刚刚长成的新苗突然间枯萎、慢慢死去……
　　果然，三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段感情……
　　她轻轻叹息。醍醐灌顶的瞬间，已经学会了放弃执念。没有什么不妥的，既然玄爱上了水象，就该寻了机会去与皇子竞争；水象对他有特别的偏好，如果他愿意，皇子也不会有多余的优势。
　　巫女的灵力来源于坚强的意志。而心灵则为意志提供了源源不绝的力量。为了获得最强大的力量，就必须随时调整心绪，调出最完美的状态。
　　从她推开独孤玄的那一刻开始，爱情的烈火已经在莲华的心中慢慢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