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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我要做皇后了。

      但我并不开心。

      昨日我还是父皇的掌上明珠,尊贵无比的长吉公主虞乔。今日就成了前朝女眷,新皇即将要册封的皇后。

      一起被册封的还有皇贵妃,也就是我的亲妹妹。二女侍一夫,却注定成不了娥皇女英那样的佳话。

      贺惟昨日还是我朝风头无两的驸马,今日却已经荣登大宝。端的是丰神俊朗,意气风发。

      这样志得意满的他,却是踩着我父皇母后的尸体,才一步一步踏上皇帝宝座。

      我知道的,他恨我,也恨我父皇母后。

      唯独不恨甚至要捧在心尖上宠着的,是我的妹妹——长庆公主虞枖。

      说起来也算是我自找的,从我嫁给他的那一日起,我就明白,他心里的净土只属于长庆公主,从来没有给长吉公主留半分余地。

      这段孽缘,要从我十四岁那年说起。

      我与妹妹是双生,样貌极其相似。只不过她性子明艳活泼,看上去娇媚大方;我是个温吞的,用母后的话说就是「我们阿乔日后要是嫁了,定然是个温柔贤淑的好妻子」。

      我问母后「那枖枖呢?」,母后便捏了捏长庆的脸蛋「她呀,谁家的公子都养不住,唯有跟着母后在后宫里混一混了」。

      长庆便佯做生气「谁说的,儿臣以后定要找个两情相悦的人嫁了,快快活活过一辈子。最好再生上一群儿女,天天来母后宫里吵闹!」之后三人便扭作一团笑着,想来也是我这辈子最温情的时刻了。

      每每思及此处,我都恨不能回到那时候,对着我自己扇上两巴掌,无论如何也不要放自己在二月二那日出门踏青。

      二月二的日子,按民俗是要郊游踏青的。我与妹妹身为皇室贵女,自然不能随意在宫外走动。然而母后天性潇洒烂漫,又架不住我二人苦求,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那个天朗气清的日子里,我和长庆一同乔装打扮成普通的良家女,出了宫。

      我们选定的游玩地点,是乾水河畔。那里去的多是京中世家子女,倒也安全。又因为母后不喜人多,不常受命妇拜见,且从未唤我二人出来应付场面,故此不必担心在这里会被人认出来。

      那次京郊之行,是我少女绮梦的开始,也是我后半生阴郁生活的起点。

      在那里,我一眼便看中了彼时还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长子的贺惟。

      只是那时我还不知,这一眼换来的不是情投意合、举案齐眉,而是无休止的冷眼相待、熟视无睹。

      翩翩公子玉带锦袍加身,与三两好友漫步于河畔。那样好的春光,那样美的景致,那样俊秀的少年郎,后来我再也不曾见到过。

      因为我既没那个机会,也没那个福气。

      这些都是后话,我只记得那日天气异常和暖,微风吹过的时候撩得人心痒痒的。长庆淘气,掬了一捧水往我身上洒。我下意识惊呼,声音并不大,但贺惟显然听见了。

      我匆匆整理衣衫,抬起头才发现他正回眸。可惜,他看的并不是我,而是蹲在河畔,因为恶作剧成功而爽朗大笑的长庆。

      可是那又怎样呢?不管他看的是谁,我看见的只有他。

      少年眉目清澈,一双探究的眼眸里盛满了好奇。看得久了,又多添几分笑意与欣赏。

      那一回眸正撞进我心里,即使我知道他并未在看我。以至于生命最后的时光里,我常常暗自懊悔:为什么扭扭捏捏的放不开,明明四下无人时我也会像长庆那样笑得恣意,我和她明明一样鲜活。

      当时长庆其实根本没发现贺惟的存在,满心满意地要捉弄我逗趣。还是后来与贺惟同行的一位公子上来打圆场「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罢,这位姑娘的衣衫要是湿了,怕是不大好看」

      长庆淘气惯了,又是娇养的公主,哪里肯听他的话,顺势也往那位公子身上泼了些水,嘴里还道「姑娘衣衫湿了不好,不知公子的衣衫湿了又如何?」。贺惟一直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看着长庆无拘无束地笑闹。

      而我,定定地看着贺惟执扇而笑,直看得痴了。

      闹了半天,那位公子先求了饶「姑娘英勇,高抬贵手罢」

      长庆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当即停了手。那公子正好衣冠,施了一礼「小生姓葛,名连愿,家父是光禄大夫葛木之。方才多有得罪,望姑娘海涵」

      贺惟站在一边笑「你爹领你席间应酬时不见多话,这会儿倒装模作样起来了」

      他笑得真好看,直笑进了我心里。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看见他笑。如此便不会动心,如此便不会深陷。

      葛连愿与他斗嘴时,我知道了他叫贺惟,旁边还有一位自始至终没说过话的叫耿云深,他们三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贺惟去岁刚得了秀才功名,正是前途一片大好之时。
      如果后来没有做我的驸马,也许他会在某一年的秋闱之中脱颖而出,一路走到殿试,直至站在朝堂之上,完成他的远大志向。

      后来我怕纠缠太久暴露身份,道了一句「舍妹无状,公子勿怪」便拉着长庆匆匆走开。其实啊,我就是胆怯又羞涩。

      离开时,我看到他在解腰带上的玉佩,心中不可避免地升起了希望。尽管这东西要送给谁,我心知肚明,可我还是倔强地保留着一丝幻想,幻想着这玉佩是送给我的。

      没过多久,一个小厮匆匆跑来。我背过身去不敢再看,只听见身后小厮撂下一句「我家公子命我送东西给您」,就噔噔噔跑远了。

      我左右环顾,没发现他们几人的身影,估计是走远了。

      长庆欢欢喜喜地捧着东西来给我看「阿姐,你看,这玉佩真漂亮」。我只觉得心里翻江倒海,平生第一次说出了并不“温柔”的话。

      「枖枖,可以把这个给阿姐吗?」

      长庆当然不会同意,她将玉佩塞进怀里就跑远了「我才不呢,阿姐想要自己去找人家」

      这姑娘以为我和她开玩笑呢。罢了,全是我痴心妄想。

      从前是,如今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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