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酒献侯王》铸错丽水

21、赫赫炎炎（一）

　　清晨的扶风城，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大街小巷的人们已经忙碌起来了，整个城中透着一股世俗而温暖的烟火气。
　　整个雍侯府开始上下出动了，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准备去接新妇。
　　今天是雍地的大日子，整个扶风城的百姓都翘首以盼着，想看一看未来的主母。
　　从侯府到驿站路上的树上系着无数条红带，一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士兵。
　　突然守城士兵听见远处传来马蹄踢踏踢踏的声音，他看见一行人迎着朝雾，快速进城来，到了城门口下马步行。
　　雍州多少年的规矩，从来没被人打破过，即使是王公贵族，也从来没有违例在城内骑马。
　　守城小将看到这行人均为黑袍皂靴，训练有素，心中大概有了猜想。
　　过了半刻钟，雍侯府的管事前来向书房报信，这会离迎亲还有两个多时辰，李兆年看时辰尚早，还在书房内处置公文。
　　听了管事的话，他大喜，疾步向外奔去。
　　还没进到堂内，就听见了魏宜叽叽喳喳的声音。
　　李兆年甫一进去，就看到了魏巍晒得黢黑的面，他一双亮的出奇的眸子向他看过来，然后咧嘴一笑，露出了格外白的牙齿。
　　李兆年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怎么晒成了如此，黑了许多”。
　　魏巍笑道“今天都是新郎官了，还在忙你的大事吗，你这样，新娘要生气的”。
　　“就是就是，我也在说兄长现在快黑成了熊瞎子”魏宜打趣道。
　　丁夫人看着笑闹的三人，她今天也破天荒的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月白色的衣服，儿子大婚，她就是再超脱世外，也不能免于世俗，她发自内心的高兴。
　　“好啊，说是贺我新婚，贺礼赶快拿来”李兆年轻轻锤了魏巍胸口一下。
　　“这次真的有大礼贺你，并州五郡不战而降了”魏巍铿锵有力地说。
　　堂内三人都惊呆了，李兆年最先反应过来“你说什么，并州陈林虽死，但他有五个儿子，虽然都不是什么英雄，但也不会这么快就分崩离析吧，不会是诈降吧”。
　　魏巍理解李兆年担心，他起初也这么考虑过，但是后来却打消了他的疑虑。
　　“主君，时辰到了，要去换礼服了，迎夫人了”管事来报。
　　魏巍看着李兆年焦急询问的目光，轻轻推了他一把。
　　“别耽误时辰了，先去迎新妇吧，此事说来话长，稍后容我再与你分说”。
　　“是啊，别耽误吉时了”丁夫人也说。
　　李兆年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间，遂告辞离开去换衣服了。
　　“宜儿，你比上次我走的时候胖了些许”魏巍看向魏宜。
　　魏宜今日穿着一身淡粉色的新衣，梳着飞仙髻，敷着淡淡的脂粉，耳朵上挂着明月珰，显得精致美丽，全身上下弥漫着一种大方贵气的气质。
　　魏宜嘟起了嘴，“不过显得更好看了呢”他补充道。
　　丁夫人含笑看着魏宜露出的笑颜，“好了，你们兄妹别再互相打趣了，宜儿快带你兄长去洗漱一下，晚上还要见宾客呢”。
　　魏巍一身尘土，他千里迢迢从焦州赶路而来，现下确实邋遢不已，他也闻到了自己身上尘土加汗水的味道。
　　他们兄妹两个向丁夫人告辞离开，去了魏巍的院中。
　　“宜儿，等新妇嫁来之后我就要搬出去了，以后再住在这儿就不方便了，并且名不正言不顺，不好住在这儿了”他看着妹妹的侧脸，缓缓开口。
　　“所以，我现在问你，是想知道你要和我一起搬走吗”这才是他的目的。
　　魏宜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随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兄长已经官拜陇西郡公，征右大将军，开府已是必然，只是缺一个契机而已。
　　她思考了一会，“兄长，我想继续住在这里，你常年不在扶风，我一个人住不习惯，并且夫人在这，她待我甚好，我想陪伴她左右”。
　　“虽然不知新来的夫人为人如何，若她以后厌我，我再搬走也不迟，若她与我相处投机，我还能得一个朋友呢”她微笑道。
　　“兄长，我知你担心我，怕我孤身一人又寄人篱下惹新夫人厌弃，但我自问待人真诚，以诚心示他人，又何惧他人流言蜚语呢”她继续。
　　魏巍看着妹妹坚定的神情，觉得她这么说他毫不意外。
　　“好吧，依你所言，若以后受了委屈，就搬出去住我那儿吧”。
　　丁夫人看着换了黑红诸侯礼服的李兆年，他挺拔如松的站在堂上，神情中透露一股坚毅，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自己，她甚至有点恍惚，感觉看到了年轻的李达。
　　李兆年看着神情恍惚的母亲，她的目光透过自己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母亲，母亲，您怎么了”他问道。
　　丁夫人被李兆年拉回了思绪，“去吧，去迎新妇吧”她和蔼地吩咐道。
　　李兆年转身出去了，她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了以前那个坐在她怀里哭泣的小小的孩子今天也要娶妇了，她感叹道。
　　整整一个早上，驿站里官差和送嫁的队伍早早便准备起来了，周宪听着门外热闹喧哗，感觉和她这个新妇，没有半点干系。
　　年儿与龄儿还有雍侯府内派来的几位嬷嬷天还未亮时就为周宪梳妆打扮。
　　周宪换上正红喜服，戴上珠冠，敷上白粉，点上红唇，坐在妆台前。
　　陈嬷嬷抬眼打量着新妇，见她腰肢纤细，盈盈不堪一握，面容光洁，肌肤细腻，五官端正清秀，虽谈不上美艳，却也有一种南方女子婉转柔美的风情，说话轻声细语，让人听了觉得很是舒服。
　　美中不足的是她有些沉默寡言，都一早上了就没听她说上几句话，不过性子沉稳安静，倒是颇有主母风范，陈嬷嬷思量着。
　　吉时将到，周宪头盖喜帕，雍侯府赞官引导她走出驿站，她听到外面一阵大声地喧哗，伴随着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周宪一惊，她的手突然被握住了。
　　周宪明白是新郎要扶她上轿了，她感到握着她的手温暖而有力，她平复了心情，被送上了花轿。
　　一路的吹吹打打，伴随着街道上欢呼雀跃的声音，雍侯府的人向街上观礼的百姓们派发着喜饼喜糖，后来又开始撒着喜钱，将围观人群的气氛推上了高潮。
　　李兆年坐在马上，淡淡的看着周围热闹的气氛。
　　“姑娘，姑娘，我刚刚悄悄看了一眼雍侯，他长得可真俊啊，还很高呢”年儿悄悄在窗帘外兴奋地说道。
　　周宪听到了年儿的话，没有吭声，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所以就装作没听到。
　　年儿没有听到她的回复，也就再没有言语了。
　　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队伍到了雍侯府，周宪一直盖着盖头，她被人牵着下轿，行礼，拜堂。
　　她听到堂内的宾客应该很多，气氛很是热闹，然后她就被送去了新房中。
　　新房中都是闹洞房的人们，都是李家宗妇们，头上珠冠很是沉重，压到现在，周宪感觉脖子肩膀都要酸了。
　　她在陌生的环境中并没有紧张不安，感觉自己就像个局外人一样，她自嘲的想，可能自己经验丰富吧，丝毫没有新妇的羞涩局促。
　　听到喜娘念了一大串的吉利话，女人们起哄，催促主君快揭盖头，但是那张盖头却迟迟未动。
　　她看不到外面，却感到了紧张的气氛，众人看着站着未动却神色淡淡李兆年，一时间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
　　年儿与龄儿紧张地看着这位新姑爷，年儿甚至紧紧地掐住了自己的手。
　　周宪却不着急，她静静地等待着。
　　忽然，头顶一轻，眼前一亮，周宪还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但是她却下意识地抬眼，视线便撞到了一双正看着着自己的男子的眼睛。
　　李兆年看着眼前女人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她沉静地打量自己，然后视线便转移到整个新房中来，感觉浑不在意刚才的尴尬难堪。
　　他刚刚在众人连声催促下，有一瞬间的走神，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这个新妇。
　　周宪看着这个丰神俊逸的男人，他穿着和自己相配的吉服，将他衬托地更加英俊挺拨，他的眼神有一瞬间迷茫，周宪默默的与他对视了一会，感觉到他和自己一样也不是很热情，甚至有那么一丝的不知所措。
　　随即喜娘上来打破僵局，李兆年目光微动，瞥了眼她低头不动的样子，然后顺了喜娘的指挥，和她并肩坐在一起，开始撒帐，吃饺子，喝合卺酒。
　　李兆年感觉臀下垫的生疼，他转头看过去雕花大床上铺着绸缎被面，上面铺着红枣花生各色物事，他微微一动，想躲开那些硌人的东西，他往旁边看过去，他的新妇居然一动不动，好像浑然不觉难受。
　　新房内的众人已经都退出去了，管事已经在外催促他了，前堂还有许多等着他招呼敬酒的宾客呢。
　　他站了起来，周宪微微抬头看他。
　　“你要是累了，先吃点东西休息吧，我要去外面招呼客人”李兆年开口。
　　周宪听着他低沉浑厚的声音，“我知道了，夫君自管去吧”。
　　李兆年看着她姣美的面庞，转身出去了。
　　周宪目送他走到了外面，长吁了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