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待》何文希

16、十五

　　“只要将符咒分别埋入妖物居处的东西南北四方，请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镇守，便能禁制妖法，束缚妖物。”

　　“不会伤及……妖物？”

　　“呵呵，霍爷放心，此符咒只是禁制妖法，让其失了飞天遁地的法术，只要不挖出符咒，妖物便与寻常人无异。”

　　“挖出会如何？”

　　“此符只可用一次。一旦挖出，即坏了阵法，禁制解除，妖物自然得回法术，而妖物一旦有所防备，再要设阵困囿，便难了……”

　　送走大夫，霍谋沉思着走回客院。当日刘老道交予符咒时的话，与一个时辰前戏台边的那一幕，在脑海中交替出现。

　　跨入客院，他忽然顿住脚步，朝某间厢房看了一眼，而后脚跟一转，离开小径，朝厢房后侧慢慢走去，绕到厢房后侧无人处，站定。

　　平坦的地面上，有一小块泥土色泽略深，不细看难以察觉。

　　他低头注视半响，眸光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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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帮死人骨头，看把姐害成什么样子……没长眼睛呀，姐跟他们又没仇，死人骨头就是死人骨头！”

　　“好，好……我们都是死人骨头……小声点，姐姐刚睡下……”

　　“你只顾着那个什么鬼计划……你老实说！这事是不是你安排的？”

　　“皎皎！我怎么会这样害姐姐……还没来得及开始……”

　　“我担心嘛……早一步下去找姐就好，不对，应该陪她下去……”

　　“……意外……大夫看过了……休养些时日……别太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那老头的眼睛又不是X光，随便看看就知道没有脑震荡？那把琵琶都砸裂了道缝！不行，我要带姐回去，给医院检查过我才放心——”

　　隔着一个花厅和一扇木门，外面的话断断续续听得不是很真切，最后一句声音却大起来，而且听来像是打算推门进屋。

　　别再回来了……茗茗在心里哀号。

　　大夫走了以后，皎皎难得能教训她这个姐姐，抓住机会念得她满头包，她头痛脚痛，还得打起精神安抚妹妹，最后不得不装睡才逃过一劫。

　　霍图把皎皎劝出去，她松了口气，也不管两人逗留在门外做什么，忍着头晕，慢慢、慢慢用手肘支起上半身，看向床尾包扎妥当的脚。

　　应该……是扭到吧？刚才为了打发皎皎离开，她一口咬定是扭伤，但其实也不是很确定，老大夫文绉绉地说了一堆，她听得一知半解。不过，那么点高的戏台，不至于摔断腿吧……而且上过药后确实感觉好多了，所以，应该只是扭伤……吧？

　　正在自我安慰，门外的动静传进耳里，吓得她立刻松手，躺平装睡。

　　嘶……躺下去的动作太大，脑浆好像装在杯里的水重重晃荡了一下，一时间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她咬牙忍住到嘴的呻吟，连呼吸都放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小小的动作会牵引出更大的痛苦。

　　“……回去的事，得事先安排，不然万一引来麻烦……”

　　“可是……”

　　“你不是说那个什么脑震荡，需要十二个时辰才能看出来？不如这样……十二个时辰内真的是……马上就回去，好不好？”

　　“好吧……到时候……”

　　好不容易晕眩慢慢退去，听门外的动静，皎皎似乎被霍图劝住，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她吐了口气。

　　不会真的脑震荡吧？真是倒霉的一天，早知道就不出门了……脑海中转着后悔的念头，整个人放松地躺着，不知不觉神智渐渐朦胧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微的响动传来，她倏地惊醒，听到花厅的门开了又关，接着是通往内室的珠帘清脆相击。难道皎皎又回来了？心里这样猜测，她却仍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装睡，暗自希望来人探视过后就能体贴走人。

　　视觉闭合，其他的感官便分外敏锐起来，她感觉来人靠近床边，似乎是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头皮传来微微扯动的触感，那人在摸她的头发！

　　心扑通扑通跳着，不是皎皎，是……他吧……

　　一张霸道的脸孔浮上脑海，仿佛触动了某个机关，受伤那个瞬间模糊的记忆忽然清晰起来。

　　她想起来了。

　　那个混乱的时刻，一声嘶吼穿过周围的嘈杂传入耳中，她循声望去，对上的，是一双充满焦灼、惊痛的黑眸。然后，凌空飞来的琵琶便砸到了她的脑袋，剧痛中，她脚步不稳地从戏台上摔下来，倒地的刹那，眼中的影像，是一个背光的高大身影从二楼的窗口一跃而下……

　　心里好像怪怪的，很想埋进棉被里，把自己卷成一个茧，不要再面对任何人。这样的深厚情意，她真的……承受不起啊……

　　心烦意乱间，安静的内室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霍家有一条祖训，只有一个字——‘欲’。无欲则无求，有欲才会求索，霍家祖先告诉子孙，欲念越是强烈，越会尽其所能去谋取，这才是成功之道。凭着这一字祖训，霍家在官场上平步青云，风光一时。可是到了父亲一代……”

　　声音停顿了下，又很快响起——

　　“钱财、宝物、女人，父亲无一不爱，眼中没有伦常，也没有法纪，对什么起了欲念，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祖父管束不住这个唯一的儿子，但他明白，在京城霍家权势虽大，可也有惹不起的人，依父亲的性子，霍家迟早会毁在他手上。在父亲惹下大祸事前，祖父辞了官，举家搬回故里。父亲一辈子，好似饕餮转世，不停掠夺谋取，没有餍足的一刻。祖父临终前，突然说，我们霍家以‘欲’为祖训，终将这头兽养得过大，连本心都被它吞噬了。”

　　茗茗闭着眼凝神静听，却久久没有下文，也没有走动的声响。她不敢睁眼，在一片黑暗中任思绪奔腾。

　　许久，一股热息拂过耳际，声音近在咫尺——

　　“收了你的法术，竟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了？”

　　话音刚落，毫无预警地，额角伤口一记重压袭来。

　　痛、死、人、了！

　　咬牙吞下尖叫，纹丝不动的面容下，她的眼角悄悄湿润了。

　　“是我疏忽，没能护你周全。若是还你法术，或许……”

　　或许什么？为什么又扯到法术？她偷偷吸气对抗痛楚的同时，心中也冒出一堆疑问。

　　“哼……”男人轻哼一声，声音冷下来，“有什么或许！若真还了你，你定是头也不回就跑，到那时，就算倾尽霍家之力，穷此一生，怕也再难寻你踪迹。”

　　茗茗心中默然，虽然这番话还有些地方不太明白，但有一项却被他说中，皎皎的事情解决后，她就会回现代，不再回来，而无人引路的话，二十一世纪的现代，是他永远也无法到达的地方。

　　原来他都明白……

　　还没理清思绪，猝不及防听到一句话——

　　“睁眼，我知道你醒着。”

　　顿时，她身躯僵硬如柱。

　　“睁开眼！”

　　犹豫了一会儿，她缓缓掀开眼帘，一张放大的霸气面孔赫然占据了整个视线。

　　太近了！

　　第一次，和一个男人相距如此之近，呼吸相闻，两两相望。那冷峻锐利的眉眼，棱角分明的脸庞，尽入眼底。

　　她大概真的敲坏脑袋了，这一刻，她竟然觉得，这张脸是好看的，英俊的，帅气的。

　　是因为突然觉得他符合自己的审美观，还是因为笼罩周身的男性阳刚之气，或者是因为眼下两人之间貌似某件事前奏的暧昧姿势，总之，她脸红心跳，紧张得连呼吸都微弱起来。

　　对视片刻，他的视线缓缓上移，盯着那伤口，一只大掌探过来，欲抚上她包扎停当的额角。

　　茗茗反射性一偏头。

　　浓眉一蹙，他大手不停，执意伸过来。

　　“别碰，痛。”她也伸手，想抓住他，哪知一个没抓住，反而撞得他的大掌迅速戳上额角伤口。

　　“嘶——”她倒抽一口凉气，浑身绷得死紧。

　　“别乱动！”他斥道，大掌落在伤口四周，轻轻摩挲，似抚慰，似心疼，那温热透过指尖，一点一滴流到她心里。

　　一定是因为伤口太痛，才不是因为心里那乱七八糟的情潮……当一滴泪滑下眼角，没入发鬓时，她想。

　　“我准许老二夫妇回乡探亲。”霍谋突然开口，“但你留下。”

　　见她吃惊地望着他，他面无表情地道：“我也是个霍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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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灰色人影出了延寿阁，挥退引路的下人，倒背着手，独自漫步在霍府内，状似随意地四处看着。

　　“道长。”沿途下人遇见了，纷纷恭敬地让道。

　　他倨傲地点个头，一路走去都未停步，绕遍大半个霍府，才找到要找的东西。

　　灰色人影停伫在客院，注视院墙角落某处不易察觉的新土片刻，又沿着院墙绕客院走了一圈，确定了心中所想，最后朝厢房看了一眼，悄无声息地闪身出了客院。

　　半途，灰色身影拦住个下人，问：“客院厢房住着谁？”

　　下人回答：“原先还住着梁家小姐，昨天突然回去了，如今住的只有二夫人的姐姐。”

　　一抹老谋深算的笑容隐没在黑色髯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