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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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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近晚,她从巷道间行过,眉紧皱不松。
听了何霜一阵哭腔大过声的话,她连问都没问就往外冲,好歹脑内还剩根弦,知道走无人的街巷。
避了一个月,她是想见,甚至自己都将自己哄好了,明日就去,借生辰的名义。现在这么急急慌慌的去,是真担心还是没忍住?
何霜跌跌撞撞的跟在后面,之前那番胡话说完之后再不开口,只固执的追来,怨恨的眼神如影随形落在她背上。
长街的灯已挂上,喻春知像被灼了眼,停下后深喘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将人压在墙上。
单手按在他脖颈处,声气极冷,“要我进去就说清楚!”
何霜还是那样看着她,不挣扎,脸侧的奶气肉层似乎消了,露出皮肉下的骨形,“你当你在折磨谁,在我这浪费时间,你亲自去看不就好了。”
寒气褪了,眼眸中现出无措,手在微微颤抖,“我怕他瞒我。”
何霜愣了一下,也有些不忍,却不敢多说,只道:“殿下旧疾发了,你让他把药吃了就好。”
喻春知转过身,表情瞬间变了。要不是怕那人嘴硬,她根本不会费心思套何霜的话。
旧疾,哪门子的旧疾?
连门都懒得走,她跃上墙头,飞快向里奔去。长公主也说过他三年前曾大病一场,是那时落下的旧疾吗?
院外的侍卫同样不敢拦她,缩着脖子立在一旁。
仅是旧疾的话,为什么不肯吃药?何霜不在身边伺候着,来找她做什么?
她心火烧上了头,一身煞气的冲了进去,看清院中的人时脚却瞬间生了根,一步也迈不动。
段云冉手握一本书,抬眼看过来后笑了一下,“过府不入一月,今天怎么进来了?”
煞气浸在身子里,恨不得抽出脊骨作剑,劈死眼前这个混账。喻春知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笑,“在看什么书?”
段云冉不答,招手让她过去,“夜深露重,穿这么单薄。”
喻春知走近,却没看他,抽出他手中的书翻到封面,“我竟不识字了。”
段云冉愣了一下,却见她将书调转过来,“《民生论》,看过很多遍了吧。”
段云冉皱眉想夺回书,却被她扬手躲开,“正着看腻了,再倒着看一遍,这么厉害,我考考你,这句是什么?”
书页立在面前,指尖上方的字倒了过来,瞬间变得陌生。
段云冉将书推开,“好好的发什么疯。”
喻春知不依不饶的又推了回来,不说话,连笑都没有了。
“民生为根,民力为本,享利者以衣食住行厚民,方可天下顺治。”段云冉瞥了一眼,很顺畅的说完,然后无奈的一叹气。
“谁招了你,特意跑来祸害我。”
衣裳整洁,发扣半扎着发,瞧不出一丝乱。他也是笑着的,除了面色苍白一些。
太苍白了,连带着唇都不沾色,喻春知伸指揉了一下,并没有带出什么颜色,气极反笑,“这样来见我,还问谁招我?”
段云冉往后一仰避开她的手,语气严肃了些,“过了。”
喻春知舔了舔唇,一把抓住他的手,“早过了,酒醉不记事,那我告诉你。亲了我就是耍流氓,谁准你的,摸一下不够,你得让我亲回来。”
段云冉想抽回手,指缝间穿过她的指,紧紧扣住。
“这次是吹了风还是浸了水,手凉成这样。”
暖意传不过去,冷玉一样攥在手心,四年果然够长,和尚堆里长大的小云冉都会说谎了。
喻春知笑着,眼却没弯。
段云冉由她抓着手,“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就不记得,我吃不得亏,给亲吗?”
段云冉看着她,唇线绷紧,“我不记得了。”
要是之前的喻春知,大概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可这人装模作样就算了,那点窗户纸她捅一层他就补一层,又恼又气,面上反而平静。
牵引着他的手按至心口,喻春知凑近了,目光像是要剥开他的衣服,仰起头看他,“这里装着谁?你疼了冷了,念着谁喊着谁?让谁陪?”
段云冉低垂着眼,看她几乎贴在自己胸口,鼻息扫在手背上。“你不知道吗?我喝醉了有没有叫过谁,我不记得了,你还记得吗?”
喻春知一愣,想起那声低语般的“定国”,心一沉。她逗弄时规劝时,清楚自己就是定国,可这个人不知道,那句酒后胡言她没放在心上,现下想来简直诛心。
那么容易就妥协,是因为她胡闹似的替嫁,还是那名义上的定国公主。
“是那位公主吗?我没见过她,但很想见。”段云冉轻笑一声,将她的手攥紧,“南域的明珠,战场的恶鬼,你不是让她来配我吗?”
喻春知往后一退,像是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脑中一片混乱。
段云冉松了手,静静看着她,片刻后温柔一笑,“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了吗,我们不是幼时旧友吗?”
幼时旧友,她也曾和何霜这样说过,眼下却听不得了。
偏头抹了一把脸,没抹着泪,却抹着一手惊慌和难过。
段云冉掩在袖下的手握紧,靠掐着掌心的那点痛缓着身体的异样,“我生性淡薄,容易被那样热烈的人吸引,我答应不是因为谁逼迫我,我愿意的。阿知,别替她了。”
“别这么叫我!”
明明他想娶的还是她,可那虚假的身份之下藏着的人就在眼前,他却不肯要。喻春知分不清自己是想笑还是想哭,表情想来好看不到哪去。
她从定国公主的皮里钻出来,想尽办法凑出一个喻春知,就是怕他不喜欢。隔着四年时间,已是面目全非,噩梦中惊醒时,她也问过自己,还像吗?
应该是像的吧,不然怎么担得起那句“幼时旧友”。
段云冉似乎有些不忍,轻叹了一声,“好吧,喻春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要不是何霜都急红了眼,她甚至觉得这主仆俩合起伙来拿她开玩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留吗?
喻春知坐正了,“正好啊,替我省了事,成亲之日,媒婆礼记得给足了。”
说完她就走了,也懒得管何霜的叮嘱,就这气死人不偿命的劲,不吃药也死不了。
段云冉直到她走出门,默数了十个数,才瘫倒在桌上。
身上冷极了,反而觉得桌面都温热的很,紧闭着眼抵抗着疼意。
何霜奔出去时他就知道他要去找喻春知,没来得及拦,就攒了一些力气,在她来之前走了出去。
随手抓了一本书,刚坐下人就进来了,倒拿着既丢人也让她起疑,哄回去显然是不行了,顺着她的话插进去一把刀,逼着人走。
那人不记事却记仇,心眼小的很,以后不一定还愿意搭理他。可能新婚之夜一掀盖头,是个陌生人,她还站在一边问配不配。
苦笑一声,段云冉意识渐渐模糊。
何霜坐在一处廊下,听见声响抬头看过来,喻春知冷着脸走的飞快,几乎是瞬间到了面前。
见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何霜一把抓住了她的衣摆。
喻春知一低头,很不耐烦的说:“放开!”
何霜抓得更紧,往回使劲,想将她拉过来。“你往哪去,殿下怎么样了?”
喻春知冷笑一声,“好得很,估计吃过药伤也不疼了,都有心思想那档子事了。”
何霜一下爬起来,语速很快的问:“真吃药了?你见着他吃的吗?”
“没见着,关我什么事,找公主去。”喻春知转身欲走,再次被拉住了,不由火大,回身就是一拳。
何霜没有防备之下,脸上遭了罪,倒在地上时还不忘抓住她的靴子。“他怎么可能吃药,你必须亲眼看他吃下去!”
“我看你才是需要吃药的。”喻春知低头看着他,小孩肿了半边脸,之后应该会青紫,语气也没那么冲了。
“和我说话了,挺正常的样子,应该没事了,你进去看看吧。”
何霜却不肯撒手,固执的看着她,“你和我一起进去。”
喻春知和他对视片刻,然后坐在了他旁边,“撒手,脸过来我看看。”
何霜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慢慢松开了手。
喻春知把他脸拨偏,按了按肿起来的地方,小孩嘶了一声,她就笑着收了手。“收着劲呢,不然骨头都得碎了,赶紧去涂点药吧。”
何霜摇了摇头,“殿下。”
喻春知眯了一下眼,面上浮出委屈之意,“你以为我不担心,可他不肯让我靠近,还赶我走,你说你叫我来干嘛!”
何霜瞪大了眼,迟疑着开口:“你…你确定吗?”
“不然呢,他好端端坐在那,我总不能直接说去吃药吧。”喻春知眼中泛着泪光,声音低了下去,“他喜欢那位定国公主,我看你还是去找她吧。”
“不可能!”何霜下意识的反驳,喻春知难得一见的可怜模样让他软下了心,忍不住多说了些,“殿下不喜欢她,放心。”
喻春知确实是放心了,眼泪还是照流不误,“总不能是喜欢我吧。”
何霜移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催促道:“别哭了,和我进去。”
喻春知勾唇一笑,抹干净眼泪,“小何,哭着喊着让我来,现在也不肯放人,连句解释都没有吗?”
何霜回过头一咬牙,“都这种时候了,你还骗我!”
喻春知无所谓的一耸肩,“那你进去吧,我还要回去吃饭呢。”
何霜扑过来,却直接摔到地上,喻春知靠着柱子笑,“有本事将我绑了去,没本事就说点实话。”
何霜抽出了腰间别的鞭子,直接甩了出去,鞭尾直冲喻春知面门而来。喻春知一挑眉,贴着柱子一转,鞭子将木柱抽出一条深痕。
喻春知伸手摸了一下,连啧数声,“我可没使这么大劲,够毒啊。”
又是一鞭子,鞭尾拐着弯绕到柱后,喻春知连退数步,笑着说:“再来。”
两人就这样打了起来,何霜是怨恨初消心坑难平,出手毫不留情。喻春知刚在段云冉那吃了亏,也没让着他,抽出匕首几次近身,没冲人,就是鞭身几处都半断了。
被按倒在地上时,何霜还想挥动鞭子,喻春知直接顺着一处断痕砍下去,鞭子断了。
“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没招你没惹你,不给个好脸就算了,还想抽我!还抽不抽!抽不抽!”
说一句敲一下脑袋,喻春知最后一下直接用掌将他脑袋按住,收了匕首,平复着气息。
何霜将鞭柄甩了,抬手想将她掀下去,“我恨不得抽死你!抽死你,我偿命,就算是死也不让你害我家殿下!”
喻春知一把抓住他的手,嗤笑一声,“你给我殉情呢?刚刚不让走,现在又要弄死我,你家殿下知道你这么为他着想吗?”
何霜显然是听不进去话了,本就失了心神,一场架打下来,除了动手就是不住的动嘴,“你不能死在这,死远远的,别让殿下知道。你这种人……”
喻春知见他不挣扎就松了手,一边站起来一边随口应着:“我这种人怎么了?”
“殿下怎么会看上你……”
趴在地上的人动了动,慢慢蜷缩起来,把脸埋进掌中,声音都闷住了。
“不就是想知道这个吗?我就是看你不顺眼,谁都比你配得上我家殿下,你为什么要来京城,你待在那破镇子上不好吗?要不是因为你,怎么会这样……”
喻春知站在那看着他,少年人本就不算高大的身形缩在一起之后,只占了一小块地方。
“我不待在镇子上,我就是来配他的。”
她没多少恻隐之心,对脸肿的人也生不起心疼之意,抬脚轻踹了一下,“你比你家主子老实,要进去就赶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