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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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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后半月,林天佑又突然走了。
何春想肯定是马柏说有情况,那人接了电话之后一刻也没在林庄多留。夜里何春望着天上稀稀拉拉的星星,他隐约觉得这段时间有什么大事要来,可他不知道是什么。林天佑做的事很危险,也从不跟何春说,这是规矩,一是怕身份败露而是不想多牵扯一个人进来。
所以何春觉得自己在林庄唯一能帮到忙的就是确定林天佑有一个退路,尽管他不知道林天佑到底是谁,也不知道那人的真实名字,家乡在哪儿,爹娘是否还在?
这样一想,林天佑也是苦的,改名换姓甚至连模样都变了。他心里的苦没法向别人说,每次有气只能一个人闷在心里。何春心里软绵绵的,只要一想到这些就算是有天大的事他也不会跟林天佑闹了。
春末也随着时间到来,天气变热人更容易觉得倦怠,林庄早早就熄了灯。何春和衣上床后却听见有人在木楼二层走动,很晚了谁还会去上面?林天佑的媳妇是睡在另外一边,如果是林天佑回来了肯定先来找他,不会回去屋内,那里也没有什么东西。
但如果是有人刻意来的就不对了,想到这里何春提着马灯走上楼。
木楼黑漆漆的,隐约还有风声传来,这时候林庄正逢春末,空气里面湿润得很。何春压着鼻息贴在走廊上看,果然林天佑房门外确实有人在。这是该叫还是不叫?何春机欲脱口而出,可是一想若是发了声音就是打草惊蛇。但这犹豫片刻那人已经进入了林天佑的房内,何春也趁机去旁边的房里。
林天佑这栋小院是全木质的结构,木头间时间久了缝隙就会越来越大,他早在几年前就发现林天佑的房里有透点儿风。于是贴着木壁找了一下果然在一旁找到一些细缝,何春把马灯的光掐灭,凑在细缝上往另外一边瞧去。
那儿没有一点声音,渐渐地却有一丝光线传来,是电筒。
在林庄不是人人都有电筒,除了几位主人和管事的,一般人都不能碰。何春一个个人排除下去,才对那潜进房内的人隐约有了个谱。这个时候电筒的光射了过来,何春连忙转身躲在木壁后面,那片刻之后光线移走,何春再凑上去看就什么都见不着了,一片黑漆漆的。
“完了。”
何春在心想一定是被发现了,那人用什么堵住了木缝。而且这下就连逃也没法逃,何春环顾了一下室内,见到那一人高的衣柜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开门就躲着进去。
柜子里面有很大的潮味,何春捂着口鼻从缝隙里看着外面,门的影子被拉开又关上,有人进来,那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不能知道是谁。那人在房内走了一圈后停在了衣柜前面,可是他也不做什么站了一会儿后又走开,一切悄无声息的。一直到关门也没有对何春说或者做什么。
何春一直想不通的就是这点,明明发现了有人却什么都没做,就这样却更神秘兮兮。
人一走何春就跑到林天佑的房内,他想知道深更半夜的那人来这里做什么。何春是从来不曾见过林天佑的东西,那些抽屉和柜子从没打开。而且以往都有锁,可这段时间内却又没有了,何春站在柜子前先是抬了抬手,但又收回去。
如果知道了林天佑一些不愿意说的事是不是能多帮他一点,可这样却是不相信了他,那人知道了必定不是好事。何春呆站了许久,最后还是好奇心占上风,他始终没能抑制住打开抽屉的手。
然而结果更令他吃惊。...那里居然什么东西都没有,何春相继又打开其他的抽屉和柜子,里面空空如也。林天佑平时的起居都在这里,可是却没有任何的东西,除了木架上的几件衣服象征性地说明这儿有人住,此外生活起居的物品一样也不具备。
当然,秘密,何春也全然没见到。
那是不是刚才那人拿走了?他站在木柜前不开门或许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拿了什么?
这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何春在那间房内坐了一整晚,一直到天上黎明让他昏沉沉的。
“方管家昨夜去哪里了?”
翌日的饭桌上,何春问着在喝粥的方情。
方情抬头笑答,“深夜不在屋里休息还该在哪儿?”
“哦。”何春点头也笑笑,“我昨夜在院内见到有人影子像极了方管家,还以为找我有事,但前去又没见着了人。哎,看来还是我眼花了。”
“哈哈哈。你啊还是多注意注意,不然像我这样。”方情用手指了指自己瞎掉的眼睛,那里给安了一个假眼珠子,虽然逼真可是不会动更不会转,看久了就觉得吓人。
何春看方情神情却没发现奇怪的地方,但那人做戏逼真一时片刻又怎么辨得出?想罢,何春望着院子也试着扩大一个可能性,那人到底是谁?有电筒又能深夜在庄内四处活动的人。
“何春!”
这时有人心急火燎地叫了声。何春回头正看着林天佑从门口跑进来,身上还穿着外套戴着帽子显然才回来庄里。
“小少爷回来了。”何春起身微笑。
“你...你过来。”林天佑没有进饭厅就在门口把何春拉了出来,带到没人的地方才压低声音说,“你昨夜是不是去过我房内?”
“.....。”
何春当场既愣了。
“是不是?”
林天佑皱眉接着问。
“我去过,不过...。”何春犹豫了一下便凑在那人耳边将昨夜见到的事又说了一便,林天佑一边听着他的脸色渐渐就变得更白了。
“不好了。”何春一说完他就自言自语地摇头。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何春想还真被自己料中,昨晚那人肯定在房内做了点什么。
“不,这跟你没关系。”不料林天佑挥开手自顾自地向前走,何春追上去他还是什么都不说一直到那人抓着他的袖子,要他不得已回头看。
“一点都不能让我知道?”何春撅眉挡在林天佑面前。
“不可以。”
“我是想帮你。”
“我...。”林天佑转头,一会儿又摇头,“你知道我不能说。”
“.....。”
何春沉默下来,这事以前不是没有,他也问过,但林天佑只字不提。他从来只会看着林天佑一个人突然不说话的难受,可是却什么都不能做,每次这样何春就想冲过去狠狠揍那人一顿。
但是这么做的结果却还是和当初一样,林天佑身上正在发生一些事,他依旧浑然不知。他有时候真的想掐死马柏,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就是不肯放过林天佑。
可是这个时候的何春却也不知道林天佑,马柏,都不过是个棋子,注定要被绑在一条绳子上,脱不了身。
谁让会打仗呢?谁让会有兵荒马乱的时候呢?
这个问题始终没有答案,何春不懂为何总有人爱打打杀杀,平平淡淡的日子不好过么?过着不安逸么?而欲望这个东西他同样接触不多,他不知道占领一个城市倾倒一个国家究竟有什么意义?那些东西都一样,纵使有金山银山可人死了,腿一蹬,什么也带不走,最后陪着的还是那身臭皮囊。
这日,何春又一次送林天佑出庄,两人躲在门后吻了又吻,可总也不够。
分开的时候似乎越来越多了,何春开始算着日子,一天一天,春天到了夏天,时间过得真快。
初夏的时候苏一白突然造访林庄,何春被他接去了镇上的一个迎宾楼,两人在雅间里面见另外一个日本人。那人叫玉川丰,是同苏一白在日本时候的同窗,两人也都是做民俗文化的研究,而且玉川丰的造诣似乎更高,在日本国内也出版过不少民俗相关的书籍。
加上玉川更是一个精通中国话的人,三人在席间聊得算是顺畅,尤其对平乐乃至四川的风土人情最多。然而末了,玉川丰就向何春低头。
这个时候正在打仗,何春觉得自己见了日本人本身就是不该,但好在三人对战争只字未提。可是现在玉川又突然低头,很自然何春就想到了正进行的战事,按捺不住便站了起来想说些什么。好在苏一白将他拉下。
“玉川兄确实是有事所托。”苏一白解释,“不过跟政治无关,倒是相关艺术。”
“不错。”玉川丰点头。
何春看了看面前的两人,这才坐定了,“我只是不知道什么事要这位先生低头,在我们这里低头是大事。”
“在日本也是。”玉川丰给何春掺了杯茶,他看了看苏一白后叹了口气,“正也,还是你说吧。”
“也好。”苏一白应声,转向何春说,“你可知清明上河图?”
“清明上河图?”何春点头,“那当然,我临摹过,可是没有那么长的纸也没完成。”
“你临摹过?”玉川丰突然睁大眼睛,几分惊奇几分钦佩地看着何春,“那太好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何春突然被搞懵了,怎么三个人突然从民俗说到了文化,最后又转到了绘画上。
“哈哈,是这样的。”苏一白从包里掏出一个瓷胎竹编成的盘子说,“我将你编的东西给玉川看了,他很欣赏,便拜托我引你来见一面。现在面也见了,我便说正事好了。是这样的,玉川兄在日本见过一套清明上河图的瓷瓶,那应该是朝廷里面的东西,可是可惜啊它们毁于一场船上的大火,只留下了一些残片。而近几年玉川兄一直想找到一个巧手的人来重新修复那套瓷瓶,可是没有理想的人选。”
说罢,苏一白对这何春眨眨眼睛。
“那不会想找我?”何春接过苏一白手里的瓷盘看了看,“这是我在艺工局里做的东西。”
“不错。”苏一白点头,“玉川一说我便想到了你。我把你编的东西给他看过以后,他也很是满意,所以刚才低头便是想请托你修复那套瓷瓶。”
“这是好事啊。”何春睁眼。
“那意思就是同意啦?”
“当然。”何春点头,“损坏自然可惜,但若能遇着诚心修复的人也可贵,这个忙我一定帮。”
“哈哈。”苏一白拍着何春的背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
“那是那是。”玉川丰也笑着点头,脸上堆出了许多被岁月磨了太多的摺子。何春看着他便觉得有点奇怪,为何他同苏一白是同窗,可模样看着却有很大的年龄差。但此时何春过于高兴也没多想,却不知道背后藏了的事,也不知道此时的苏一白是何等地无奈。
待送走何春,苏一白又回到刚才的雅间,玉川坐在里面,一边喝茶一边点头。
“平乐的茶便是香,可是掺的渣滓多。”
这时候用的日本话,房内也只有苏一白能听懂,几个伺候的下人站在一边都是一头雾水。
苏一白看着圆桌后的屏风说,“后面的人该放下枪了。”
“那当然。”玉川丰拍了拍手,“你们出来。”
说罢四面的屏风后走出来几个日本兵,手里端着的枪放在身侧。
苏一白双手撑在桌上,眼里似有怒气和不甘,但面对眼前的人他不敢多说话甚至是动手。像刚才同何春交谈,玉川丰的一只手始终放在桌下,而那手正举枪对着何春。
此事房内的人都知道,只除了一直蒙在鼓里的何春,还以为玉川是哪儿来的善人千里迢迢到中国求他修复艺术品。
苏一白提高了声音说,“那套瓶子属于平乐。”
“混蛋!”玉川丰猛地起身用枪指着苏一白的头,“你心里还没有大日本帝国?!”
“我....。”
“说!”
苏一白眼神渐渐转开,却说,“我当然不能忘了根。”
“那便是。”玉川丰冷笑了两声,收好枪走去门口,“这是天皇的命令,你我做不好就令家族都蒙羞,你也不想京极的名字带着懦夫两个字吧?’
说罢玉川眯眼又回头看了看背对他的苏一白,再次笑出声来,“你做了二十多年的懦夫就不能最后争口气?要知道你父亲正在家里等你回去,载满荣耀。”
“......。”
苏一白双手紧握桌缘,什么也没说,等到屋内的人才走完,下人识相地关上房门后他才大吼了一声,掀翻桌子。他一手打在自己脸上,面对如此的事情自己只能应声点头,这样的自己他恨。他如此喜欢的平乐已被日本人踩上的脚印,还有瓷胎竹和艺工局那也迟早被染指,他奋斗了十几年的东西就这样成了别人的工具,他真的恨。
可是,就像玉川丰说的,他的父亲在等他。
一边是平乐一边是故乡。
一边是母亲一边是父亲。
他放弃京极的姓和豪门的荣耀只身前来平乐就是想爱变得简单,他可以单纯面对艺术和民俗无止尽地投入热爱,可是如今一切也成泡影。而且若它日何春知道了真相,恐怕那人的恨会是一辈子,一辈子何春也会看不起他。
为什么要如此的复杂,为什么要有战争。
这个问题,苏一白同样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