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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肠断白苹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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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毫无忌惮地投射过来,打在身上,暖烘烘的。
——脚步稳稳地踏在芒果树的影子上,肩膀上是不经意间被风吹落的芒果树花。
——记忆的匣子也被这阵风吹开。
“夏致,又到了属于你的夏天”李祺的心头莫名其妙地涌出了这么一句。
“李祺!你要迟到了!”校道上是急忙地蹬着自行车的舍友。
“我的车爆胎了……”
在刚过去的一个月了,李祺天天忙着跑实验室,压根没有闲时照顾他的自行车。
结果早上刚骑出了50米,车胎就在一声壮烈的悲叹中,“牺牲”了。
“那你可得开始跑咯!还有五分钟刘魔头就要到了!”
“我可是短跑的常胜将军诶!比你还快信不信?”
“不!信——”舍友的余音跟随着他的自行车跑远了。
下意识地迈开了脚步,被芒果树隔断的阳光,断断续续地打在身上。
那一刻钟,李祺觉得自己回到了十二岁那一年。
十二岁的他,永远喜欢头顶的晴天。
肆意地昂着头,在世界里无忧无虑地奔跑。
意气风发的少年气息,仿佛全都给了十二岁。
“居然真的比我快?”李祺刚把书包塞进抽屉里,舍友的声音就从隔壁冒了出来。
“那是自然的啊!”依旧是骄傲地抬眼。
“臭屁!追女生不见你那么快啊!”
单身狗李祺每一天都被迫吃狗粮。
“我这是清心寡欲,奋斗学业!”
李祺还是不服输地辩驳了一下。
“现在我们开始上课,同学们都安静一下”刘魔头一进门就看到李祺和薛明聪又在斗嘴。
威严十足的话音传到耳边,李祺赶忙拿出笔记本,一副“三好学生”的样子。
薛明聪虽然不是次次考前三的学霸,但坐在李祺的身边,就只能接受“上课不能说话”的命令。
作为G省唯一一间海洋大学,Y校最名牌的“海洋渔业科学与技术”,总是流传着“午休时间也要上课”这一不成文规定。
初夏的阳光慵懒得想让人睡觉。
尤其是在午休这种时候。
大学里一向认真的李祺,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薛明聪更是夸张,直接在刘魔头的眼皮底下睡着了。
李祺转头看到睡得酣畅淋漓的薛明聪,赶紧清醒过来,连忙用手肘轻轻地撞醒他。
刚从美梦中清醒过来的薛明聪,猝不及防地被刘魔头提问了。
“请小薛同学解释一下这个名词。”
脑袋还是一片空白,眼皮底下就出现了李祺从身旁递过来的笔记。
有惊无险,重新坐下的薛明聪向李祺投过去“感恩戴德”的眼神。
“臭小子”,李祺总是从薛明聪身上看见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那个在夏致眼皮底下打瞌睡的小男孩。
编着童言无忌的笑话,逗得夏致追着他跑。
看着夜空中的星星,就说出“我摘给你啊”这样的话。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李祺总是愿意和薛明聪待在一起。
那样的时刻,让他有一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有一种,扭过头还是夏致的笑脸,这样的错觉。
“李祺,你的笔记借我抄一下。”
“臭小子你真的是”嘴硬心软的李祺下一秒钟就把笔记本递了过去。
“真的是个帅哥!”
“说我吗?”不经意间还是能看到往日那个臭屁男孩。
“我说我自己!”薛明聪的狐狸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准备放暑假咯,你是回家还是去实习啊?”
“回趟家吧,不想找实习了”靠在椅背的李祺软绵绵的声音传过来。
“不像你的作风啊,上一年寒假你在家都没有待上一个星期吧……”
“不过感觉你暑假都会选择回家。”
“这是学霸的新潮流吗?那我也要紧跟你的步伐,有借口不找实习了哈哈哈”
薛明聪说了一堆话之后,才发现自己在和空气对话。
往左边瞟一眼,看到李祺正趁着课间休息在补觉,便自讨无趣地继续抄着笔记。
李祺听着薛明聪的自言自语,心里被一股温柔的风拂过。
闭着眼睛陷入了沉思。
确实是每年暑假都会迫不及待地回家。
不论有事还是没事,每天准时等着那趟公交车。目的地有时候是书城,有时候是游乐场,有时候是初中的大门口,更多的时候是漫无目的后的终点站。
起初,李妈妈看到儿子一放假就往外面跑,还和李爸爸讨论过自己儿子是不是在追女孩子。
但后来,压根没有从儿子的表情中看到恋爱的甜蜜,反而是故作镇定的姿态。
渐渐地,就明白了这一切,估计是和那个女孩子有关。
当然,这些猜测李妈妈必定是不敢和儿子交流的。
而这些,直到这一刻。待李祺细细地将过往整理一遍后,才有所明白。
“原来如此啊”在心底微微地叹了口气。
难熬的理论课终于结束了。
李祺用笔记换来了薛明聪的后座。
“李祺,帮我想一首情诗呗。”
站在自行车后座上的李祺表情瞬间垮掉,“你被太阳晒傻了?”
薛明聪故意将自行车的方向摆动了一下,不掉身后的人却波澜不惊。
“我女朋友快生日了。”
李祺明白了,又是直男那些没有创意的点子,“原来这年代还有人写情诗的啊!”
“你个单身狗懂个屁!”
“不懂你还叫我帮你想?”
“谁叫你有事没事在微博发诗,搞到我女朋友天天在我耳边夸你有内涵。”
“那我确实是比你多了那么一点内涵”李祺骄傲地笑了出声。
薛明聪知道李祺这样就是答应了,不自觉地加快了骑车的速度。“嗖”的一声就到了宿舍楼下。
紧接着,三步并两步拉着李祺回到宿舍。
“快快快!翻开你的摘抄本,我挑一首。”
“给你给你,你先看着,让我洗把脸先,快热死了!”
拉开门,走出阳台,一阵热气灌进了脑袋。
“夏致究竟为什么会喜欢夏天啊,人都被晒融化了”李祺开着水龙头,内心抱怨着。
“喂——温庭筠是谁啊?”
“我看到他写的这句还挺有文化的。”
“这一句怎么样?”
“喂!李祺!”
正在洗脸的李祺刚发出“啊”这一个音,混合着洗面奶的水便被冲进了嘴巴。
“可恶!”心情也被阳光晒得有点不耐烦。
薛明聪等了几秒还是没有听到应答声,正想着打开浏览器查一下。
“哪一句?”身后冒出了李祺闷闷的声音。
“这句这句”薛明聪赶紧扭身递上了本子。
“肠断白苹洲”这几个字一下子映入了李祺的眼帘,“这句是离别的,不合适。”
“这样吗?那我再挑挑,不过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啊,整得怪深奥的。”
和这句诗随之而来的,是“Xia”这三个字母,是她。
初二那一年,和夏致断绝往来的第一年。
但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不相见,毕竟两人就在隔壁班。在不经意的转角间,在课间的走廊上,在落满紫荆花的校道上,在故意偶遇她的那些时刻,他都能见到她。
但每次碰面,夏致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哪怕前一秒钟还在和身边的女生聊得眉开眼笑,在碰见他的那一秒钟,立刻满脸写着“生人勿进”。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李祺再也没敢和她对视过。
不被他打扰的生活,夏致一定过得更加舒心。
但总有些习惯,是因为夏致而保留着。比如,在枯燥的语文课上保持着清醒。
“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语文老师抑扬顿挫的朗读声让人忍不住打瞌睡,“李祺,你来翻译一下”。
“又是我……”这已经是李祺第八百次在语文课上被点名回答问题了,“好学不学,干嘛学夏致认真听语文课”,轻声地嘀咕着。
“李祺?”
“老师,我不太会……”李祺是真的不会,活了十几年对语文压根没有兴趣。
“好吧,那老师先简单描述一下。”
“这首词是花间派的鼻祖——温庭筠所作。此词是从女主人公的视角出发,写了一位女子,在清晨梳洗过后,靠在望江楼的栏杆上。抬眼向江上望去,她在等自己的心上人出现。但是等啊等,等到黄昏日落时分,数不清的船只驶过面前,她始终没有看到心上人的身影。那一刻,她知道,所有的期待都成了绝望,她等不来那个人了。此刻的她,离恨之意洒在了白苹洲。”
“老师,那白苹洲在哪里呀?”认真听完额李祺发出了疑问。
“与其说白苹洲是一个确切的地方,不如把它当做是经历离别的任何一个地方。”
似懂非懂的李祺不自觉地点了下头。
而在一年后,李祺终于懂了。
在夏致离开学校的那一天,他终于明白了“白苹洲”在哪。
就在等不到夏致出现的转角处,在等不到夏致笑声的走廊上,更在那封等不到回信的邮件上。
也就在那一天,初三的他翻出了初二的语文本,在温庭筠的这首诗上写下了“Xia”这三个字母。
在那一刻,他也明白了世人为何需要诗歌了。
直到好多年以后的今天,《望江南》早已被李祺熟烂于心。
而身边的人都诧异于,一个理科学霸居然喜爱读诗。
“唯独她不知道。”
“她再也不会知道了。”
回忆让李祺的心头涌起了酸涩的感觉。
“肠断白苹洲。”
正在认真找情诗的薛明聪,只听见身后的李祺一直在低声呢喃着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