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归来时》啵啵哟

3、坠入深渊境地

　　——海岸边，湿漉漉的空气中飞翔着黑压压一片的海鸥。腥臭味弥漫着，海的另一头始终没有从东方升上来的太阳。
　　——那艘破旧的船，开始被暗涌着的海水灌进。海浪声凶猛地敲击着船身，在下一秒钟，就在下一秒钟。
　　——这一秒钟，海水化作缠人的枝蔓，紧紧地缠住我的双脚。
　　——无法挣脱，世界在一瞬之间倾覆。

　　从教学楼中走出来，慕彤便急忙打开手中的伞。
　　属于夏季的气氛终于弥漫开来了，热辣辣的阳光扑面而来。
　　夏致也在同一秒钟，躲进了慕彤的伞底下。

　　“我不要撑你！走走走！”
　　“哎呀，我们慕彤最好的了，怎么舍得不撑我呢~”
　　“你刚刚才取笑完我，我没这么快原谅你的喔！”
　　“大人有大量？好人有好报！”
　　“NO！”
　　“午饭时候鸡腿分你一只！”
　　夏致使出了终极招数，慕彤连忙把伞递了过来。

　　“吃胖你！”
　　“下午游泳课多游几圈就好啦~”
　　“你倒是提醒我了，下午提醒我带上游泳服哈！”
　　慕彤比上了“OK”的手势。

　　“诶，夏致你看——前面那对情侣好可爱哦~男生这么高，伞根本就遮不到他女朋友嘛！”
　　“我之前看过一个更好笑的。在冬天，一对身高差30cm的情侣一起围着同一条围巾，从后面看那个女就像在上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好俗哦你！”

　　其实，这个笑话是李祺告诉她的。
　　在记忆中一个夏日的午后。
　　李祺靠在教室外的栏杆下，正等着从教室里兴冲冲地跑出来的小女孩。

　　“你能长到一米六吗？”
　　“什么？”
　　“看起来应该是长不高的了”李祺在自问自答中。
　　“你不过才一米七左右吧！”
　　“可是男生一辈子都可以长高啊！”
　　“你就瞎掰吧！”

　　“不过你干嘛突然莫名其妙问我这个？”
　　“哦对，是因为想到一个很好笑的画面。”
　　“什么？”
　　“你想啊，如果在冬天，一个一米五的女孩和一个一米八的男孩，一起系同一条围巾的话，你觉得那个女孩子会有什么下场？”
　　“很浪漫啊，哪里好笑了？”
　　“笨蛋！那个女孩子很快就会被勒死了，好吗！”

　　“哈哈哈哈好没营养的笑话，李祺你个大笨蛋！”
　　“你才大笨蛋！”
　　“赶紧回家吃饭啦！笨蛋——”
　　夏致话音刚落，身后的男孩子就拉着她的书包带子跑了起来。

　　“慕彤，我真的好喜欢夏天啊。”
　　喜欢那个谈天说笑的夏天，喜欢那个不知愁滋味的夏天。
　　喜欢那个有着他的夏天。

　　“但是我现在更喜欢你的鸡腿。”
　　“去你的！呐，给你，吃吃吃胖你！”

　　……

　　2017年5月17号星期三晴

　　又一季夏天了，思念被时光延长。
　　好久没见到那个男孩了，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呢？
　　最近我有在进步哦，希望他也在前行着。
　　最喜欢的夏天终于来了呀！
　　记忆中的画面又重新浮现了。
　　无论如何，还是要说一句“真好！”

　　从初中开始养成的日记习惯，夏致总是这样断断续续地写着。不依据心情，也不依据天气的阴晴，有时候记下的是阴天里的一场黄昏，也有时候记下的是某一个夏日午后的思念。

　　“夏致，下午的游泳课结束后我在更衣室等你。”
　　“嗯！”

　　绕着25米的游泳池游了八个来回之后，体育老师终于同意下课了。
　　夏致拖了湿漉漉的水滴，到了更衣室。抬眼四周张望了一圈，发现慕彤又被拖堂了，只好先去沐浴室里换洗了。

　　“我的手臂都被晒黑了。”
　　“是啊！早知道就买长袖的泳衣了！”

　　“游泳课好爽！”
　　“爽个鬼，皮都晒掉了！”

　　沐浴室外是二十来岁少女专属的表达。
　　淋着温水的夏致心头暖烘烘的，“时光永远停在这一刻就好了”，她偶尔也会对世界做出这样无理取闹的要求。
　　“嘶——”
　　手刚想伸到挂衣架上拿衣服，不料被架子上陈旧的锈铁擦伤了尾指。
　　夏致没来得及多想，赶紧把衣服穿好，跑到洗手池上冲洗。

　　“夏致？你怎么了？”来迟的慕彤看到了夏致微微扭曲的表情。
　　“慕彤你来啦？我没什么呀，刚刚被铁架划伤了尾指，用水冲洗一下就OK了。”
　　“没事就好，那我赶紧换一下衣服，记得等我哦！”
　　“知道啦，快点去吧！”

　　等到慕彤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尾指上的血也已经凝固了。
　　“不流血了？”
　　“嗯嗯，回到宿舍再消毒一下就好了。”

　　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通之后，夏致发现仅剩的双氧水也过期了。
　　更糟糕的是，号称“百药箱”的慕彤也没有消毒的药品。
　　“要不我陪你去校医吧？”
　　“这么小的伤口，没必要吧？况且我们还要赶着去上晚修呢。”
　　“也是，那你先贴个创口贴吧。”

　　一周过去了，慕彤在某天直接拉起夏致的尾指，发现她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但偏偏，命运总是在偏离的轨道上行走。

　　又是一节游泳课过后，突然之间有一个念头击倒了夏致。
　　“被铁锈划伤，会得破伤风吗？”着急的心跳声在慌乱着。
　　耳边还伴随着慕彤在浴室里的冲水声。

　　“被铁锈划伤后，应该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打破伤风针”
　　“破伤风的潜伏期可达三个月”
　　“发病的症状是怕水、怕光等”
　　……

　　百度上几百条搜索结果一下子弹了出来。
　　同一时刻，夏致的眼中写满了慌张。

　　“我要不要告诉妈妈？”
　　“现在赶去打针还来得及吗？”
　　“我完蛋了。”
　　每一个念头都像是子弹，一枪一枪地击中夏致的心脏。

　　同一时刻，还有一个清醒的人格这样告诉着夏致：
　　“你这么小的伤口没事的，伤口又深又大的情况才会得病。”
　　“没事的，没事的。”
　　强装着冷静。
　　等到慕彤从浴室里出来之后，便随便编了一个“很累”的理由，一反常态地早早上床睡觉。

　　夏致失眠了。
　　二十岁的人生，夏致第一次失眠了。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凌晨五点钟的夜晚是漆黑成这样的。

　　一样漆黑的脑海中，夏致在想着无数种可能的结果。
　　最坏的一种是，死去。
　　带着对世界的惧怕，在白惨惨的医院里死去。
　　在没有李祺的未来中，死去。

　　眼角渗出了泪水，一滴一滴，把鬓角的碎发全打湿了。
　　另一边是慕彤均匀的呼吸声，以及时不时的磨牙声。
　　“我也想睡觉”
　　……
　　一遍又一遍，夏致用轻得连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在反复确认着这一句话。

　　眼看着第二天的阳光从帘外照进来。
　　夏致像往常一样，翻身下床，走到慕彤的床边，叫醒她。
　　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样，夏致决定瞒着慕彤。

　　却在午休时候，偷偷跑到了医务室挂号问诊。
　　“医生，我上周被铁锈划伤了尾指，会得破伤风吗？”
　　对面坐着的是一位眉眼弯弯的医生阿姨。

　　“让我看一下伤口”温柔的声音在那么一瞬间抚平了夏致的焦急。
　　“我看你的伤口已经愈合了，按一般情况来讲，七天之内没有发病，应该是安全的了。”
　　“可是百度上面说最长的潜伏期可能会有三个月”这个时候的夏致还不知道百度求医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而且我失眠了”。
　　“医生，你可以给我开点安神药吗？”夏致眼巴巴地看着医生，像一只等待救助的小狗。
　　“好，没事的。不用担心，我给你开点中成药。别怕。”
　　夏致被这股暖意击中，差点留下了眼泪。

　　又一周过去了，吃了药的夏致依旧被失眠困扰。
　　某一天，慕彤终于发现了夏致的不对劲。

　　“夏致？你最近黑眼圈很重诶，没事吧？”温柔的声音像在安抚受伤的小狗。
　　低着头的夏致渐渐抬眸，满眼都是疲累。
　　慕彤还发现，夏致的脸瘦了整整一圈。

　　“我没事，不过是这两天有点牙疼，疼到半夜都睡不着。”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明天我陪你去五院看一下医生，好吗？”
　　这是夏致认识慕彤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知道她原来已经拥有照顾人的能力了。
　　再也不是刚入学时，那个一周不到就喊着回家的小迷糊了。
　　想到这里，夏致嘴角轻轻地抬起。这是十几天以来，她第一次咧开了笑脸。

　　“好啊……谢谢你慕彤。”
　　“跟我还要说‘谢’字吗？况且抽空陪你去趟医院，又有借口逃避学习了。”
　　夏致像往常一样，轻轻地拍了一下慕彤的肩膀，“警告”她的大言不惭。

　　谢谢在这个黑暗的时刻，还能让我感受到被珍惜的感觉。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难得的光亮。
　　慕彤，我人生中的裂缝，是为了让阳光照进来吗？
　　慕彤，我不懂，为什么是我呢？

　　刚好第二天没有早课，慕彤难得起了个大早，一起床就拉着夏致往医院跑。
　　夏致最近确实有点牙疼，不过她已经久病成医了，大概也明白了是失眠带来的结果。

　　“先去拍个片吧。”
　　等了快一个早上，刚轮到夏致看牙，坐上椅子还没有五分钟，医生就把夏致带去了另一个办公室。
　　慕彤前前后后跑来跑去，又是给夏致接水喝，又是帮夏致保管书包，又是去交钱，又是在找医生。
　　“有慕彤真好”夏致心里的惧怕也被驱散了不少。

　　……

　　“你疼的那颗是蛀牙吧，不过之前已经做了针管治疗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了的。不过照你所说的情况，可能是上火了。”
　　夏致倒真的希望自己只是因为牙疼而睡不着。
　　“噢这样，那医生，夏致她不需要吃药吧？”
　　“不需要的，多喝点水就好了。”
　　“好的，谢谢医生！夏致我们走吧！”
　　慕彤雀跃地拉着夏致离开医院。

　　“夏致，没事的。医生说我才想起来，我之前也试过这样，上火了然后整个牙肉都肿了。后来被我妈灌了几杯凉茶就好了！”
　　“嗯嗯！”夏致勉强地挤出个笑脸。

　　其实慕彤并不知道，夏致在第二天又偷偷地跑医院去了。
　　这一次，她去的是心理科。

　　“你患的是疑病症”医生波澜不惊地告诉夏致。
　　“那可以治吗？”
　　“只能靠你自己走出来，有的人一两个月就能摆脱，有些人却会被影响一生。”
　　夏致已经麻木了，这些天以来，她大概也了解了不少心理疾病的情况。
　　“况且只有极少数的学者在研究这个病，没有大量的数据和方法可以去提供准确的治疗方案。我先简单地给你介绍几个治疗方法吧，其余的就要靠你自己努力了。”
　　“谢谢医生。”
　　“不用谢，不过你要加油了。”

　　夏致真的有在好好听医生的建议，每天都给自己加油打气，并且把自己的情况记录在日记本中。
　　甚至在某天，她把《般若波罗蜜》抄进了日记本，祈求神明的力量来解救自己。

　　渐渐地，在期末考的那周，她已经学会了和这个病和谐相处。
　　虽然依旧是整夜整夜的失眠，但是夏致拥有了重新生活的勇气和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