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少年朋友》绯山

59、惊蛰

　　唐舒小时候身子骨比较弱，经常得病，所以她爸妈没少操心，中西医都去看，开了一堆药。
　　是药三分毒，唐舒的奶奶心疼自己小孙女，不让这俩大人瞎折腾，只问了信得过的老中医，开了一个温和且药性轻微的中药方子，每个月给唐舒煮一次。

　　也因为这个缘故，唐舒小学时身上总是充满一股淡淡的药香。
　　于是许多小朋友接受不了，取笑唐舒是个药罐子。

　　小学一年级下学期时，韩诺因为和她班级里一名男生打架，征求家长统一后，调到这个班级，当时就唐舒旁边的空位置没人坐，老师就把韩诺安排到那里。
　　唐舒听说过韩诺的“光辉”事迹。老实讲，她有点发憷，怕韩诺一言不合就动手，所以没敢和她搭话。
　　一直到那节课下课，唐舒听到旁边有细微的哭声，她转头，看到韩诺趴在那，小小的脑袋埋在两支胳膊中间，衣服宽大的袖子遮住她大半个面孔，只露出红通通的眼睛。

　　唐舒鼓起勇气，手指勾了下韩诺的衣服，问她：“你为什么哭呀？”
　　韩诺看了看她，没说话，就是眼泪啪嗒啪嗒掉的更邪乎了。
　　唐舒凑近些，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觉得她也不是大家口中那个蛮横任性的丫头片子，她也像自己一样孤单吧，于是她鼓起勇气，对韩诺说：“那我做你朋友好不好呀？”
　　韩诺渐渐止住哭泣，眼睛一眨不眨，晶晶亮地看着唐舒。
　　就是从那时开始，她们俩人建立起革命般的友谊。

　　初中时，因为都在一个学区，她们二人进入同一所学校，后来分班的时候，非常巧合的分到一起。
　　当时是按照个头高矮排座位的，韩诺个头窜得快，比唐舒高一头，和当时的张超差不多高，所以两人没坐在一起。

　　她们所在的初中学校市第十中学在全市很有名，老师抓学习抓的比较严。对比对面学区的师大附中，人家学校管理就宽松很多，这造成十中学生们的不满。
　　该种不满在得知师大附中有人早恋后，到达顶峰。
　　初中的少男少女也有十三四岁，对于男女概念已经有了初步认识，对男女之情也有懵懂的冲动。早恋绝对是同学之间最轰动的大事件。师大附中有人早恋这件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十中里有人效仿也偷偷摸摸谈起恋爱。

　　那对“前浪”就在唐舒她们班。
　　女主角就坐在唐舒前排位置，男主角，巧了，人生就是这么神奇，他坐在唐舒后面的位置。唐舒就像肉夹馍里被两片烤馍包起来的肉，非常难受。
　　两人上课没法明目壮胆眉目传情，就开始递纸条，唐舒被动地担任“搬运工”这一角色。

　　这天是数学课，数学老师在前面讲课，故事的男女主坐不住又开始传纸条，第N回传递时，被数学老师逮到了。
　　数学老师老年人了，不懂这群小年轻的卿卿我我，而且眼神有点问题，他以为是唐舒和那名男生在鸿雁传情，于是愤怒地一拍桌子，“XX，还有唐舒，前后桌说话还要传纸条啊？写的啥拿上来我看看！”
　　男主角懵了，被吓住了，脑袋有瑕疵了，就把纸条递过去了，数学老师就看见了，于是，把两人赶出教室了。

　　唐舒走出教室就委屈地哭出来。
　　她就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然后惹出这么一堆事，从小到大一直是老师们眼中的乖乖女的唐舒，第一次收到这样的当众“处刑”，她感到无地自容。
　　那名男生在一旁也觉得自己没理，支支吾吾说了声对不起。
　　下课后，韩诺出了教室，把唐舒领回去，顺带着恶狠狠地剜一眼那男生，嘴里清晰地吐出“窝囊废，胆小鬼”两个词。

　　这事情到了放学时，迎来一个反转。
　　那名男生放学后拦住唐舒，脸特别红，一定要解释清楚才放唐舒走。唐舒看了看韩诺，示意她不急着回家，听听那男生想说什么。
　　听完男生所说的话后，唐舒与韩诺大眼瞪大眼，心里同时卧槽一声。
　　原来和那女生谈恋爱的不是那男生，而是那男生在师大附中的好朋友！整个半天，流传在两个学校之前的早恋故事里，主角从来都是同一人。
　　因为女生没有手机，家里不给买，没法和真正男主角联系，只好拜托那男生，这大概是最早的“工具人”吧。

　　第二天，故事迎来了另一个反转。
　　真正男主角听到十中有一对男女生因为谈恋爱被赶出教室的新闻，新闻里男生就是他表弟，男主自然而然就认为女主是他女朋友，于是，他怀疑女主在通过他朋友和他联系期间，移情别恋了。
　　他找上门来了！

　　这是个大新闻啊！这群孩子冷不丁见到这场面那叫一个兴奋八卦啊，哎呀那雀跃的心就开始活蹦乱跳啦，有好事的就开始奔走相告啦！
　　被牵连到的唐舒也去围观，然后就听到女主说，不是她被罚出教室，是唐舒和XX被罚出去的！
　　唐舒呆在原地，浑身上下像针扎的一样难受，冷热交替，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然后唐舒的手就被韩诺攥住。
　　韩诺走上前和那名男生理论，大意是，两名同学因为你们俩而被牵连，还被赶出教室，你们不道歉，反而在这里吵闹不止，到底有没有心。
　　那男生和韩诺以来我往吵了很久。当时是午休时间，周围人不算太多，更多的人选择去睡觉，唐舒看见和男主一起来的人中有一位转身跑远，好像要叫人过来。

　　唐舒的认知里，没见过什么打架斗殴，但她是听说过这类事件的，所以怕韩诺吃亏，走上前拽韩诺胳膊想让她不和那人理论。
　　韩诺很认真地对唐舒分析，列举好几条男人不再理的证据，说放心，反正在咱们学校门口，咱们有理不怕他。
　　张超怕韩诺说不过那男生，也自告奋勇加入战局，维护自己的好朋友。

　　过了一会儿，周围围观的人耸动一阵，原来跑回去的人真的是去叫人的，这回师大附中来了十多个人，有男有女。
　　这下子争论的事件不是重点，反而有点升级成两个学校之间的争斗了。

　　但这架没打起来。
　　韩诺还在那边气愤填膺对那男主说，“你理亏还连累你朋友还有我朋友，至少得道个歉才行！”
　　那男生心情不好到极点，扬起手来，一巴掌想打下去，被另一个男生拦住。

　　拦住男主的男生穿着师大附中的校服，个头高挑，身材清瘦，一头干净的短发，轮廓分明眼神澄澈，他对那男主说，“你自己理亏还要动手，别太过分，道个歉吧，对你朋友，还有别人的朋友。”
　　男主气焰降半截，嘟嘟囔囔说了两声对不起后挣脱那男生的手，转身走开。
　　男生对唐舒还有男主那朋友说：“不好意思了，我是他的班长，再次对你俩表示抱歉。”抬手招呼过来的学生们离开，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看韩诺。

　　后来再次遇到，唐舒才想起来，那男生不就是叶澜河嘛！

　　唐舒继续和韩诺还有张超一起上学放学，平时就看书学习，偶尔看小说。
　　青春期到来后，唐舒喜欢上看青春伤痛文学和虐文小说，越是被虐得抹眼泪越是欲罢不能，后来倒是给自己看出个意难平。
　　为了缓解这个心情她就去看武侠小说。金庸古龙梁羽生，温瑞安黄易，有名的基本全看了一遍。

　　到后来，她觉得写小说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在自己构建的小说世界里，你可以发挥想象写自己想写的故事，主角配角的悲欢离合由你控制又不由你控制。
　　这就是一个人的江湖。
　　我自执笔挥毫间，胸有激雷千万仞。

　　她开始留意平常生活的细微食事物，或是生活琐事。
　　大自然一年有四季，春夏秋冬更迭带来了无数美景，各个地区有不同的风土民俗，孩子们嬉笑打闹，大人们有按部就班去工作，也有自由自爱当废柴的，各行各业有不同的规则，有人天天坐飞机出差，也有人在地里种田，还有人世界各地给人表演……
　　唐舒觉得这个世界真有趣。

　　她想去看大西北的黄沙漫天，去看珠穆朗玛巍峨的雪峰，去看国色天香的洛阳牡丹，想给爸妈拍个新的结婚照，想学织毛巾给奶奶织一条毛巾……
　　她喜欢黄玫瑰，以后赚钱买个带露台的房子，这样自己可以种上好多好多黄玫瑰，一推窗就能看见。
　　最重要的当然是好好学习，考上北师大中文系，在大学期间继续自己的创作，哪怕投稿不被发表也没关系，她会多读书多训练自己，总有一天砂砾变成真金。
　　她还有好多好多想去做的事情……

　　她的人生是一张白纸，尚未写下字迹，也许是老天爷看见了很喜欢，收走私藏
　　于是她鲜活的生命戛然而止在那年的春夏之交。

　　葬礼仪式进行到最后，韩诺走上前，献上一束黄玫瑰。
　　韩诺永远记得，当年唐舒对她讲马尔克斯与黄玫瑰时的表情。
　　当时的唐舒还说，要是有一天我告别这个世界，那就以一束黄玫瑰纪念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