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命中轮回（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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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一直对我说：“神宇啊，你自小便是出生在这南荒的。”我瞥了撇嘴没有理睬，母亲一直忘记，自从我四岁那年，我们便举家迁到北沧生活了——她总是生活在遗忘之中。
遗忘午饭，遗忘睡眠，遗忘时间与空间，遗忘周遭的人与事物。
但她却总是固执地记住了我，她甚至忘记了那个自己曾经深爱的男人，这就是母爱的伟大吧？
我哑然失笑。
因为在很多时候，她总是是跟唠叨与麻烦，拒绝保姆与父亲的照顾，任性地喊着：“神宇、神宇……”就像一个需要母亲照料的孩子。
而我总是懒惰，又认为自己十分忙碌，学业与私交，打工或兴趣，这些东西一度代替了“乌鸦的责任”。
在古代，乌鸦是有“反哺育亲”的美誉，因此被认为是神鸟，可现在它却被当作了一种用于嘲笑的工具。
可笑的究竟是乌鸦，还是亲情？
在北沧生活多年，一直没有机会去南荒看看，母亲仍在不厌其烦地说：“神宇啊，你小时候多乖啊，在南荒还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咧，你已经忘记了吧？”
母亲口中的“朋友”是谁，我早已没了印象，南荒，后来在我的世界中渐渐成为了“回不去的故乡”的代名词。
2
依稀记得，自己是出生在南荒某个不知名的小镇上。
“神宇啊，你还记得吗？有一年夏天你掉进了河里啊，乖乖，你就是一直旱鸭子，还好是你那个朋友救了你哟！”
母亲的话，早已失了真假，只是在某个适合回忆的晚上，我似乎真的见到了那个藏匿在记忆深处的“他”——
北沧的我，彷徨而忧迷茫，脚下是南荒的河。
南荒的河是碧绿的，河面上还浮有大量的萍藻，深不见底。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就掉进了河里，拼命的挣扎，本能的用力拍打水面，这似乎是徒劳，视线起伏不定，勉强能看见一个站在岸边的孩子，他只穿了一件大得夸张的白衬衫，显得有些滑稽，我刚想求救，抬起头，才发现他是没有脸的！连呼救都忘记，身体慢慢的被绿色植物所掩埋，他冰冷的声音回响在耳畔：“神宇，你忘了我，我不救你。”
那种感觉……
多年以来，这句话一直成为了我的梦魇，那张没有五官的脸，我始终无法记起更多，却也再忘不了。
这无疑加剧了我对水的恐惧。
所以也一直没有学会游泳。
北沧在环中以北，从地理的角度而言应该要比环中以南的南荒寒冷一些，可在这喧闹的都市中，尤其是暑夏时分，气温却总是居高不下。
学校开设游泳课时，我一个人泡在浴缸里，心里也挺惬意。
“神宇，你不会游泳呀？”怎么听都有几分鄙视的意味。
“神宇，你忘了我，我不救你。”
把头埋进冰冷的水中，不甘心，甚至是憎恨着自己的无能。
哪怕想起一个代替姓名的符号也好，至少不会如此的没有心情。
人们说的“假装”，所以是假的。
3
因为着自身对水的恐惧，来到西海的那个夏天感觉并不是很好。
可帝雅却说这是一个美丽的夏天，我们应该要学会知足。
“等到你快被海水淹死时就不会这么觉得了，”我回答道。
“我可不想某某人那样会好端端的碰到几滴水就怕得不行。”
帝雅说话的时候我正在晒着日光浴，很悠闲的喝果汁，结果却因为这句话而被呛倒了。“哎，你说谁呢？”
“啊？那里有很多海鸥耶！”
“……”
海鸥一直是自己很羡慕的动物，不仅仅是因为它们能够飞翔，而是因为它们能够在海面上飞翔。
西海就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绵延的海岸线，碧蓝的天和海，还有“黄金沙滩”这一殊荣，每年都可以吸引成千上万的游客来这里度假，而这也是除了环中以外最繁华的地方了。不同的种族，不同的人生，在这里汇聚，然后又交叉过去……
“喂，你真的不过去看看目标？”
我白了帝雅一眼，“亏你还和我合作了这么久，我除了洗澡还什么时候碰过水？”
“好吧，”帝雅的无奈或许我可以理解，“没见过有如此致命弱点的杀手，如果你的仇家找来了怎么办？”
“往没水的地方逃啊，还能怎么办？”
“你……，算你狠。”
帝雅应该是那种很优雅的绅士，就像小时候会在少女漫画中出现的华丽丽的美少年杀手一样。可惜了事实上那完全不是他的真面目，更没有那些足以赚人眼泪的悲惨身世，他和我一样，只是因为太无聊而选择了这一条永远回不去的路。
叛逆的心被人无情的利用，一时的错成就了终生无法到达光明彼岸的河——那一条南荒的河。
随手会带上一本小时候的漫画，神志不清的母亲说这是南荒的朋友留下给我的，那个小男孩，终日活在幻想之中，看画风华丽又奢靡的盗版漫画，讲述的是杀与被杀的故事。
在北沧自己最仓皇不定、最道叛经离的时候，我翻阅着这本书，也不曾想到过“杀手”这两个字会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陪伴着我。
我也告诉过帝雅，我之所以会选择这一职业是因为那本漫画，他却笑着说恐怕是因为那漫画的人吧？
究竟是送漫画的人，还是漫画中的人？我分不清。
但或许他们终究是对的，一些潜意识的选择，旁人往往比自身看得更清楚。
4
执行完任务的时候，已经是夏末了，种种原因的拖延，我转眼在西海呆了整整一个夏天。
途中与父亲打了电话，说母亲没有我在身边又开始吵着要自杀；中学的小胖也来联络过我，说是要开同学会，去年因为一个跨国的任务所以没去，这次看来要准备被罚喝三杯了；还有依莲，那个我的初恋，她说那要结婚了，对方是一个尼法利国籍的本地人，九月初的婚礼，邀请我去参加。
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全部都要好好的处理。
那么又没有时间回南荒了。
想回南荒是初中时就萌生的念头，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休停过，所以也一直没有去成。
我知道帝雅又要说了，根本就是你自己无法去面对南荒的生活，就算是有空你也会尽量拖延，直至下一个任务开始。
或许他们又说对了。
离开西海前的那一夜，帝雅神秘兮兮的说要留下个纪念，结果回去的旅程又被莫名的推迟了一天，傍晚时他回来，很兴奋的对我说，他终于找到了瑶樱一直在吵着要的粉色回旋螺，说里面会藏有前世的记忆。
身边一直有些幸福的人，看着他们自己也就觉得很幸福了，至于那种东西是否真正的降临到我身上过也不是问题的关键。
住在五星级的酒店里，硕大的落地窗能看见西海美丽的夜景，我听帝雅说，在那一个悬崖边，曾经有一座很气势恢宏的城堡，那里住着曾被继母迫害的公主以及她心爱的伯爵。后来公主死于战火，伯爵为了让她起死回生而开始研究炼金术，最终走火入魔，把自己与爱人的尸体埋在那片荆棘林中。再后来，有一位王子解开了百年的封印，鸳鸯终得眷属，而那位王子就是爱神的化身。
我来西海之前，和帝雅一起被迫听着瑶樱讲述这个故事，为此而差点错过了班机。
现在突然想了起来，不禁想问，这世界上的爱情究竟能保持多久？
5
在北沧逗留了十天左右，母亲还是又颠又傻的样子，不住地对我说：“神宇啊，南荒的天就是那么多变的，你看，上午的天还好好的咧，下午就下了这么大的雨了。”
说实话，自己实在不愿意去陪伴重度痴呆的母亲了，她说的话毫无根据却必须要我信服，外面的天湛蓝得没有一丝云彩，更不肖说是下雨了，于是我支吾的回答着，但母亲说：“你看啊，这么大的雨咧，你没看见啊，是不是念书太累了？”
她也一直没有承认过我的成长。
“妈，我没有说错……”话讲到一半便进行不了了，想着这句话恐怕会引来更大的麻烦，于是话锋一转，说：“妈，你想不想回南荒看看？”
“傻孩子，这里不就是南荒么？”
我想我选错了话题……
初秋的南荒很萧瑟，并且多雨，这是我们全家自从搬离南荒后又第一次回来。
母亲本是很兴奋地去寻找我们的家，却发现那里已经被拆迁，所停留在记忆里的左右邻里们也全都消失不见了。于是母亲开始大哭，责怪着父亲将我们带错了地方，“这里不是南荒，这里不是，神宇啊，你爸爸变了，我们两个回去好不好？”
我尴尬的点点头，只好先把她带回旅馆安顿。
父亲在母亲患病了之后就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有时候母亲甚至会忽略他的存在，日夜的操劳使得父亲格外苍老，年迈的他开始反思当初迁往北沧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爸，那不怪你，母亲的病是那个人造成的。”
“我知道，或许就是因为这件事没有被妥善的处理好……”
“爸！”些许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开始变得有些暴躁，于是我打断了他那冗长的自我反省，“爸，这都不是你的错，你也没有必要为此负责任，你太辛苦了。”
“呵呵，没有关系，我退休了在家照顾你妈正好，没关系的……”父亲大概是有些感动，没有继续说下去，我也陪着他沉默了很久。
这便是我在南荒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点燃一个烟，很随意的动作，被父亲制止了。“吸烟对身体不好，你还年轻呢，神宇。”
“我知道，可是有些习惯一辈子都改不了了，比如水。”
父亲没有说下去，他对于那个我在南荒的朋友究竟知道多少？为什么从未听他提起过？这些藏匿了多年的问题，我想要现在弄明白。
“神宇，你不应该问这些，时间会冲刷一切，现在回想起来的只有可能会是无尽的悲哀。”
父亲这句话应该是对自己过去的人生说的，他或许还在早些年在心底呐喊过“你们走吧，走吧，带有我的妻子的伤痕。”可是他终究没能如愿。母亲的初恋，十几年后的重逢，他破坏了原本平静的南荒的家。
“为什么不呢？如果知道了会后悔，而不知道又会臆想，那么我情愿选择前者，因为终究是事实比较可靠。我当然也犹豫过，可现在这就是我二十几年来的最终的决定了，母亲痴痴呆呆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你可以做到，爸爸。”
“神宇，后悔有时候比臆想更可怕，它会折磨你——在漫长的深夜中。”
“爸爸，不要因为你对自己有懊恼就擅自决定我的感受，这不公平！”
事实上，父亲的确是自私的，当年的母亲或是当年的我在做出某一个选择的时候，他都会出面干涉，而强迫我们按照他所计划的路去走，在他的眼中，这才是最完美的人生。
“神宇，你长大了，我无法再为你决定一切，或许你会恨我，或许是感激，这都不重要，我的人生理想已经被你妈摧残得体无完肤，现在多你一个不多。”
6
那条就是我在南荒差点被淹死的河，现在换了个好听的名字，季樱江，因为两边补种了很多的樱树，而以前它叫做毁情河，相传古代的人在这里殉情自杀的不计其数。
父亲告诉我，当年我会掉进毁情河里，并不是失足，而是为了殉情。
我们也不是在我四岁那年迁往的北沧，而是十四岁。
有很多记忆的错乱，但我没有十四岁以前的记忆倒是事实，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出了一场车祸，为此还在头颅上缝了近三十针，醒来后很多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或者是出现了记忆上的重叠，在南荒的我，在北沧的我，究竟有什么不同？
那次我是为了要逃回南荒来，离家出走，却坐上了一辆黑车，半路出意外事故，计划败露。
父亲知道一切，我是为了要寻找“他”而去的，他认为这不合常理，也违背了他的人生理想，所以编造了一段记忆给我。
初中时想回南荒看看，也一直没有成功，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而如今我全都记忆了，那个人，那个会在南荒等待我一辈子的人——颜轩。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命中轮回（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