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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私相授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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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落了淅沥小雨,晨起春风送爽,清凉舒适,于庙会来说是个好天气。
盛嘉云目不斜视地从顺利身旁走过,朝乔氏走去。
乔氏见她果真无视柳骋的车辆,心下轻叹,希望今儿诗社的年轻学子不要让她失望。
盛嘉风站在马车边,敲了敲车窗边。
帘子一动,天光漫进黝黯的车厢内,柳骋俊逸无双的眉眼浮现。
“庙会人多,我今儿陪不了你,你谨慎些。听我父亲说,柳总兵兴许要回来看你了,你可别出事了。”盛嘉风满目春风,虽然心思早随着林畔飘到庙会上去了,但还不忘柳骋的安全。
柳骋念及他曾写给柳总兵的信,颔首轻笑:“我知晓了。”
燕九节的庙会果真热闹。
春日晨光穿过随风飘扬的彩条,洒在一张张朝气蓬勃的小儿脸上,他们举着呼呼转着的风车穿梭在人群中,嬉闹声交错着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好一番欣欣向荣。
盛嘉云到的时候,万家的车辆还未见踪影。乔氏也不碍着俩小姑娘,自个儿先去里头上香了。
大榕树下遮了一片荫凉,孩子们一窝蜂将摊子围成了小圈,盛嘉云眼神好,在孩子堆里看到了熟悉的粗眉小黑脸。
粗眉小黑脸姓白,名为白浪。白浪也是战士遗孤,在抱木书院上学,虽然他平日跟盛嘉云玩得好,可他在算术上反而更有天赋。
他在小孩堆的外围,拉着锦衣白面的小胖墩两人小小声地说着话,只见小胖墩不舍地摇摇头,收回了自己的风车,白浪露出了可惜的表情。
盛嘉云笑了笑,摸出铜板在摊子上买了一支,偷偷藏在身后走上前去。
白浪又与一名锦衣长脸小娃协商失败,垂头丧气地想,这些有钱小娃子明明都想要得很,却又不舍得换,他是不是得让林哥再给他做一个,二换一,总有人肯跟他换了吧?
白浪两道粗眉局促地怼向眉心,霍地一盏风车在他眼前吱吱地转,那人一开口,就让原本就好听的声音愈发悦耳:“风车换草雀,换不换?”
“换!”白浪欣喜地把风车拨开,见到盛嘉云姣好洁白的脸,更是欢喜:“师父!”
盛嘉云见他连风车都不顾了,失笑地往他手里塞:“拿着。”
白浪顺势将手里的草雀绳子往盛嘉云的细腕上挂,“师父还想要什么,草兔子要不要?”
盛嘉云把玩着精致而稚趣的草雀,伸手就轻拧着白浪的耳朵:“草兔子你也会做?平日有在读书吗,该不会都把时间花在琢磨这些玩意上了吧?”
白浪哎哟一声,直呼冤枉:“先生留的课业满满,我可没时间琢磨,都是我邻家哥哥做的,不信你看……”
不知从何时起,身长玉立的青衣男子站了起来,被孩子们拥在中央,很是有人气。他骨节分明的手上正在编着草兔子,虽然衣裳沾着青草,仍旧温润斯文,身上的书卷气让他看起来并不狼狈。
盛嘉云乍一看时,呼吸微微滞住,待眼神从他眉眼扫过,才感觉浑身血液又开始流动。
“小白,怎么了?”林峣的目光落在盛嘉云揪着的白浪的耳朵上,双眉微肃,越过人群走来。围着他的孩子们见状也不敢跟上,只得守在摊前看他用草编出的各式小动物。
啊,这是看她欺负孩子,他给人撑腰来了?盛嘉云的手心虚地从白浪耳朵上撤走,尴尬地笑笑:“我同他闹着顽。”
怕他误会盛嘉云,白浪忙站出来维护,点头赞同道:“是闹着顽呢,她是我师父。”
盛嘉云察觉到林峣投来的打量目光变得认真,她唇动了动,怎么,是不相信她能当人师父?
“哥,不得如此无礼,师父曾经救过我们的!”白浪觉得林峣这般直视盛嘉云很是失礼,黝黑的小脸涌上着急:“你不是忘了吧?去岁帮婶娘请大夫那会,咱不是被偷儿当街抢了吗,那会正是我师父出手将偷儿打了个落花流水,才将救命钱给保下了。”
他骄傲地指了指身旁的如玉生光的人,埋怨林峣道:“婶娘还夸你过目不忘,可你怎么连救命恩人都不记得。”
林峣脸上的审视就如秋风扫落叶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瞥开眼去,不好意思地道:“对不住,在下失礼了。不曾想原是恩人姑娘。”
盛嘉云早已不记得白浪说她当街捉偷儿的事了。至于林峣的冒犯,她倒没当一回事,她不是待在深闺的姑娘,被人盯着两眼就羞愤欲死,她只是觉得他直白地看着她那会,让她有些不自在罢了。
以盛嘉云睚眦必报的‘小心眼’,顶多也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怎么盯她,她就如何回敬。
盛嘉云将他从头打量到尾,还是没从记忆中翻出这么个人来。
他气质倒是有几分像翛竹,却更为邻家,清朴质然。翛竹看起来如沐春风,实则距人千里,如山巅青松。你见他四季常青,靠近方知他叶梢也染白霜。
盛嘉云收回心思,却看到林峣耳朵早已通红,她也不好意思了:“无事无事,随手小事无需挂齿,公子无需听白浪的,别放在心上,这事我早就忘了。”
林峣嘴角一滞,指腹摩挲着草绳,将草绳勾挂着的草兔子递到盛嘉云跟前,看着远方,正儿八经地向她赔罪:“是在下不对,又得姑娘大度,我着实惭愧。在下一无所有,只空得半腔墨水和这点手艺,现时只得用这个跟姑娘赔礼,望姑娘莫要嫌弃。”
她倒是不嫌弃,草兔子比草雀要更可爱些。只是……
盛嘉云还在犹豫,白浪就从林峣手中夺过来,将草兔子也挂在盛嘉云的皓腕上了,他帮腔道:“这是赔罪也是谢礼,师父不必为难,他是我邻家哥哥,不算外男,不怕被说私相授受。”
盛嘉云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伸手揉揉白浪的脑袋,草雀儿和草兔子在她洁白的细腕下活蹦乱跳:“是邻家哥哥,又不是亲哥哥,还能遂你论辈吗?”
白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看了看盛嘉云,又看了看林峣,试探地开口:“那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我孝敬师父的呗。私下也可以收下吧?反正林哥光明磊落,送得师出有名,师父你也是受之无愧啊。”
就一草兔子罢了,盛嘉云也不矫情,点点头:“行。”
林峣笑了笑,怕后头的皮猴们等烦了会将摊子给掀了,便辞过回去。
眼见一大一小走远,他才顿然想起,他好像忘了说自己的名字……
白浪举着风车领着盛嘉云将周围摊子上的好玩意都搜刮了一遍,才等到姗姗来迟的万晴礼还有她身后的万擎谦。
白浪与万家人并不相熟,也不想妨碍着他们逛庙会,带着呼呼转个不停的风车跑了。
“等许久了罢。”万晴礼亲热地揽过盛嘉云的手臂,凑过来在她耳畔小声道:“都怪我哥魅力太小了,原先定了相看的姑娘爽约不来了,我娘嫌丢人,非让他跟我来,对外就说原就是陪我来逛庙会的。
盛嘉云回过头一看,就看到万擎谦不怒而威的脸上青红变幻,一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打招呼道:“阿云。”
盛嘉云大方地笑笑:“擎谦哥,今日就拜托你陪我们多逛逛了。”
她一开口就给了台阶,万擎谦接过她的好意,展颜颔首,眉宇间的那股武将的凛冽刚硬之气一时被冲开,“走吧,今日哥哥请客。”
万晴礼啧他一声,笑侃道:“又来,少拿你的轻浮态度对阿云。”她转过头跟盛嘉云说:“你不知道我哥天天在外头同他的狐朋狗友说‘哥哥请客’,害咱家来了不少打秋风的,他的俸禄都不够吃的。”
万擎谦对掀老底的妹妹很是无奈,火速买了麦芽糖才堵住她向外人埋汰他的嘴。
初春日头渐升,就如众人对庙会的热情一般如火蒸腾起来。
万擎谦见状买了把伞,站到盛嘉云这边帮两人挡太阳。
阳光确实从盛嘉云这头打过来,万晴礼刚想调侃万擎谦有君子之风,就被盛嘉云抬起的手给吸去了注意力。
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哥哥,盛嘉云没法如此理直气壮地当众接受男子替她撑伞遮阳,她伸手接过伞,伞荫将她和万晴礼完全笼住。
在日光下剔透晶亮的眸子,霎时变得寻常,盛嘉云笑着问她:“阳光不刺眼了吧?”
万晴礼点点头,平淡的眸子里满是好奇,她轻托着盛嘉云腕间的草织玩意儿:“真好看,这是哪来的?多少银子一个,分我一个吧?”
见她盯着草兔子,盛嘉云毫不犹豫地除下,自然地往万晴礼腕上套。
万晴礼被她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给愣住了,就听到她不以为意的说:“不要钱,一个人给我当赔礼的。”
“何人啊?”万晴礼将草兔子翻来看了个遍,收尾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草绳结。
盛嘉云被问得愣住:“瞧着应是个书生,名字倒是没问……”